正在吃力地为“天罗地网”加大脉冲输出的何降,看到辛卯已经从保护方以寒的地困结界中跑了出来,他不由得惊了一下。
“你怎么出来了?”
辛卯站在他身边,一边仔细观察着前方的方淮,抓捕自己能够冲进前方一片混乱的时机,一边回答他的问话:“方以寒已经醒了,不过现在应该是又睡过去了。”
“……啊?”何降愣了一秒,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旋即又回过神来自己不能分散注意力,便立刻又转了回去,“你对他又做什么了?”
“我把他给气晕了。”
辛卯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的理所当然,站在一边默默听着的何降直接听了个目瞪口呆。
“气、气晕了?!”何降此时此刻非常想腾出一只手来扶额,然而却没有办法,只能微微抽搐着眉尾,问她,“所以……你干嘛气他呢?”
辛卯语气平淡,听着好像是在说今天吃了些什么似的:“方以寒那个性格你也是知道的,要是让他留在地困结界里看着这边的情况,恐怕等会儿又得从收纳匣里翻出恢复药丸强行恢复脉冲了。”
何降愣了一下,随即抿了抿唇角:“……你说得倒也是。”
“所以还不如直接把他给弄晕,”辛卯说,“等会儿就算发生了什么事,那也是木已成舟,无法改变,虽然这样……总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听她这么说,何降好像从这字字句句中捕捉到了什么。
他怔了怔,随后试探着问道:“你……不会是想……?”
辛卯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那个表情,看着却像是默认。
何降叹了口气。
他其实挺想劝辛卯的,但是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这个资格。
毕竟如果他站在辛卯的立场,恐怕也会做出和她一样的决定。
就算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会去做的。
对死亡的恐惧,在已经下定的决心面前,根本是一文不值。
“你要是想做,那就放手去做吧。”何降轻轻一闭眼,说道。
辛卯稍稍有些意外:“哦?你不拦我?”
何降无奈地回答:“我怎么拦?我拦了你就不会去做吗?”
辛卯闻言一愣,随即笑了出来。
“就像你也知道,方以寒那也不是阻止他,他就不会冒着‘源’受到终生性损伤的风险,不为了你在短时间再一次服用恢复药丸的人。”
辛卯笑着说:“所以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和他是同一种人。”
“同一种人?”何降有些不解。
“不经对方同意,就擅自替对方做了决定的人。”辛卯笑得温和,语气中却有些苦涩。
她先前还义正辞严地指责他一点都不考虑她的感受和想法,不和她做任何商量,就擅自替她做了决定,如今看来,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有些时候,其实根本不是会不会考虑对方的问题,而是根本就是不假思索,直接就去做了。
“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来,”辛卯说着,当即摆出了随时随地都要冲出去的姿态,“还是得拜托你,等方以寒醒了以后,帮我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何降闻言愣了一下,而辛卯已经找准了时机,一个“飞踏游走”弹射了出去。
他眨了眨眼,随即朝着辛卯的背影大声喊道:“哎喂!——这种事情你自己去说啊!——哪有拜托别人的!——”
何降翻了个白眼,无语地撇撇嘴,小声喃喃道:“真的是……一点都不真诚。”
话虽如此,他站在后方,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替她将“天罗地网”的光索加固,死死地固定住方淮,不让他的手臂和双腿胡乱动作。
而辛卯也是抓准了这一机会,等到达了方淮的前上方,她毫不犹豫地又往自己手掌心原先划开的那道伤口上划拉了一刀,鲜血顿时从那一道口子里喷溅而出,混混沄沄地淋了方淮满头。
整个战场的时间仿佛停顿了一刻,辛卯也趁此机会立刻一个后空翻,直接跳出了方淮的攻击范围。
而下一秒,方淮那层被扒下了一半的外皮像是被焚尽的一张破败的纸,迅速化成了灰。
方淮本身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连一声痛呼都没有,他周身的这层“流”的表皮便成了齑粉。
一旁的沈恽与何降见状,都是一脸惊讶。
但是他们都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方淮身侧已经不再盘旋着那股诡异的气息。
现在的方淮,其实不只是那种令人不适的脉冲,就连最基础的脉冲能量的气息也感觉不到了。
换句话来说,他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一个普通人了。
辛卯停顿在半空,还未止住血的手垂在身侧,血液一滴又一滴地沿着她的手指淌落下来,还未来得及到达地面,便已经被方淮脚下的阵法给蒸发完全了。
而下一秒,彻底被剥离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的方淮便轰然倒地。
何降与沈恽站在不远处,虽然都收回了术法,但是也直到看见方淮脱力倒下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辛卯见状,还没来得及松劲儿,便直接两眼一黑,头朝地面直直地往下坠,护住方以寒的地困结界也跟着陡然崩塌。
一旁的何降跟沈恽见状,想要一个瞬身移动到辛卯那儿去,可是刚才为了克制住方淮,他们俩已经把自己的脉几乎全都用尽。
而且……辛卯下落的速度太快,他们根本赶不及去接住她了。
正当两位镇守部部长手足无措之际,才刚平静下来的战场内,突然冲进来一道金光,将直冲着地面而去的辛卯半包裹住,像是拥有自主意识一般,替下落的人多加了一份缓冲和减速。
辛卯双眼紧闭,苍白着脸,躺在那柔软的浅绿色光垫之中,落下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是“地风升”,某一种特殊结界,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用来迅速抵挡攻击,亦或是在这种时候用作紧急状况,接住掉下来的人或物。
何降与沈恽纷纷松了口气,然而同时又觉得奇怪——像“地风升”这种岁者级别的术法,在场的这些辰侍根本没有一个能用出来。
他们俩已经都几乎用尽了脉冲,方以寒不说被那谁气晕了失去意识了,身体内其实也没有脉冲储备了,而且他也只是月使级别的辰侍,根本用不出这样的术法。
辛卯现在因为失血过多,还处于昏迷状态,也没法用出这样的术法。
这么一合计,恐怕有且只能有一个人了——
南区镇守部部长,姚徵。
而正如两人所预料的那样,下一秒,那人便在辛卯下落的方向出现,稳稳地将人打横抱在怀里。
沈恽见状,只不过是挑了挑眉,而何降见到来人,那张俊脸分明是僵了又僵。
姚徵就这么抱着辛卯缓缓地落地,随后将人交给了这时候赶到现场的医疗人员。
沈恽清了清嗓子,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拍了拍自己被灰尘弄脏的裤腿,迎上了那个向他们两个这儿走过来的窈窕身影:“姚部长,来得挺及时的。”
姚徵掀起眼皮瞥他一眼,张嘴便是怼人的话:“哟,你这话说得,怪我来得太晚啊?”
相比起沈恽,何降倒是始终把屁股粘在地上,连站起身的意思也没有:“岂敢岂敢,姚部长事务缠身,哪是我们这等闲人能比的?”
姚徵不耐地咂了咂嘴,抬手一弯腰就往他脑袋上“啪”地拍了一巴掌:“死小子……阴阳怪气呢是吧。”
说完,她看着何降龇着牙挠了挠头上刚才被自己拍过的地方,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便补充道:“我刚刚才从方炁那儿过来,才把人给逮住,立刻就赶过来了,谁知道遇上现在这个状况。”
何降闻言,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直接扎了她一刀:“以你的实力对付方淮,需要用上那么长的时间吗?”
姚徵无语地看着他,抿了抿唇,一只手叉腰,一只手往周围随便一划拉,随后说道:“那你怎么不说我去把这么多医疗人员给叫过来了?”
正这么说着,就有一名医疗人员小跑着往他们这儿来了,甚至还先蹲下来要替何降做检查。
坐着的红发青年抬眸看他一眼,一甩自己脑后的小辫儿,很是潇洒地朝他伸出手,谁知下一秒,那医护人员便撩起他的袖子往他手肘上扎了根橡胶带子,“啪”地弹了一下。
何降眉毛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对方抬手便往他手臂上打了两下。
“你这是要干嘛?”何降慌张地望着那名医疗人员,正要抽回手,下一秒便发觉自己的这条手臂前后两端都被缠上了一条光索。
何降:“???”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见站在一旁的姚徵发话了:“小张,别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什么东……啊!!——”
沈恽就听见何降话才说了一半,随后就传来一声惨叫,旋即微微低头,抬手推了一下自己那副镜片上裂了一条缝,正在反着光的平光眼镜。
天不怕地不怕的东区镇守部部长,唯一怕的东西就是——扎针。
“姚徵你这个魔鬼!!——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