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怀妤带着林清宵赶到的时候,就见到躺在担架床上被迅速推走的辛卯。
她已经失去了意识,手上的伤口虽然已经做了止血措施,可是流出的血仍然浸湿了一次性床单。
方怀妤震惊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但很快就让出了道,好让医疗人员尽快将辛卯送去输血治疗。
从方以寒那儿得到消息的时候,方怀妤一惊。
当时虽然她也觉得奇怪,以上面的势力分布,不可能不知道他们那几个孩子在做些什么,脉冲传输这种事,寰塔根本就是明令禁止,为什么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出手去管。
等到了那个时候,方怀妤才终于恍然大悟——这群老不死的,是想用之前对付辛从安的老办法,来对付现在辛氏遗留下来的唯一的后人。
而这样,既能够成功去除变成了“流”的方淮,又能够把辛卯给不动声色地除掉,甚至在这种情况下的牺牲,还是理所当然的。
除此以外,他们还能把辛氏这一族彻彻底底地从世界上抹杀掉。
无论辛卯究竟有没有追究当初自己的祖先被灭族的意愿,对他们来说,这个姑娘就是那个可能暴露他们当初的恶行的最大破绽。
之后赶来的医疗人员陆陆续续地将在场的何降与沈恽给带走疗伤,而此时此刻正倒在地上的方以寒,医疗人员正在替他进行生命体征的检测。
发现心跳与瞳孔的收缩都正常后,周围人纷纷松了口气,旋即将人抬到了担架上,也把他往医疗营帐的方向送。
方怀妤远远地望着几人将自己亲弟弟的遗孤送去治疗,心里尽管担心,却不能现在将人拦下来,于是把那名记录伤患人数和情况的医疗给抓过来盘问了一番。
“刚刚送去医疗部的那个男孩子,情况怎么样了?”方怀妤下意识便这么问了,而一抬眼便见对方用一种略带犹疑的神色看着她,便意识到了什么,“哦,我是那个小孩儿的姑姑,那是方家已经身故的二少爷留下来的独子方以寒,我看他好像是失去意识了,所以想来问一下情况。”
“原来是方三小姐,”那小姑娘抬手挠了挠耳后,随即轻轻捏住手中记录本的纸张的一角往前翻,“方以寒的身体情况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因为之前耗尽了自身脉冲后,在没有恢复的情况下,使用了恢复药丸,强行将脉冲全部回满,又把这些脉冲给完全耗尽。”
听见这名医护这么说,方怀妤愣了一下。
这孩子……这么做是疯了吗?!
他这么重视自己作为辰侍的职业生涯,应该也很清楚吧?在脉冲耗尽的情况下服用恢复药丸,很有可能对“源”造成终生性的损伤,不提职介的晋升,光说是自身实力的提升,很有可能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记录人员没有看方怀妤的反应,只是低着头一行一行地扫过方以寒的基本情况的记录,继续说道:“之前失去过一次意识后,又醒来过,现在失去意识应该是又疼晕过去了,只不过我们还检测到,在他第二次失去意识之前,似乎有过剧烈的情绪波动,具体情况和原因,可能还得等您的侄子苏醒之后才能了解。”
方怀妤微微皱起眉头,应了一声后又问:“那他现在的情况算危急吗?以及……之前在那种情况下服用恢复药丸,会不会对他的‘源’造成伤害?”
那个小姑娘闻言笑了,安抚道:“这点您可以放心,目前他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对于他的‘源’,是否会出现您所说的那种情况,还得等他到达医疗部进行进一步的检查后才能得出结果,刚才我们只是对他的生命体征和身体状况做一个最基本的检测,更加深度的伤害,还是需要专业的设备和术法才能够检查出来。”
得知自家侄子没有生命危险,方怀妤松了口气:“谢谢……”
记录人员点了点头,正要抬步离开,又被方怀妤叫住了:“哎——请等一下——”
小姑娘疑惑地看着她,一歪头:“嗯?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方怀妤咽了口唾沫,眉头锁紧,尽管觉得很是艰难,但她还是问出了口:“我还想了解一下……刚刚被担架床推走的女孩子的情况。”
“您是说……”那姑娘表情略带试探地问,“辛卯小姐吗?”
方怀妤微微闭上眼,沉重地点了点头:“她是……以寒的未婚妻。”
记录人员闻言,表情了然,却是抿了抿唇。
“恕我直言,方三小姐,辛卯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她的神情骤然严肃起来,“失血过多,身体似乎又受到过比较大的冲击力,而之后尽管有姚部长的‘地风升’做了缓冲,但其实在下落过程中还是对她的身体有些影响。虽然刚才我们对于她的瞳孔检测,观察到了收缩的情况,但是瞳孔收缩速度较慢,我……不敢确定。”
方怀妤疲惫地闭上双眼,抬手揉了揉眉心,轻声又带着倦意地向她道了声谢后,记录人员抱着记录本朝她微微倾身致意,随后便继续小跑着到达另一边,去记录结界组的死亡情况和名单。
另一边,正在指挥后勤人员收拾战场的姚徵见到站在那儿的方怀妤,微微讶异地一愣,随后对着一名后勤吩咐了些什么,又指了指刚才方淮躺倒的地方,旋即点了点头。
见对方应下了,姚徵这才朝着方怀妤的方向走了过来。
“怀妤姐。”才叫了她一声,姚徵便看见了她的表情。
显然是情绪不高。
姚徵抿了抿唇,依然缓缓地踱步至方怀妤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方怀妤显然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姚徵的存在,被她这么一喊一拍给吓了一跳。
一回头发现是熟人,方怀妤这才笑了一下,只是神色间的疲惫怎么也掩盖不住:“是姚徵啊……”
姚徵打量了她一眼,有些诧异地问道:“姐,你看着脸色好差啊,身体不舒服吗?”
方怀妤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只是以寒和辛卯都受了伤,有些担心罢了。”
“我记得方以寒那小子受的伤应该不算重,唯一让人担忧的应该就是他的‘源’了吧。”姚徵抄起两手,略微撇了撇嘴,“你是在担心辛卯?”
方怀妤点了点头,又叹出了这会儿不知道第几口气:“是……虽然我知道,为了打赢这场仗,她的血是必不可少的。但是那孩子流了这么多血,刚刚那个做记录的小姑娘也说了,她的生命体征似乎也有些弱,不知道是不是能活下来。”
姚徵“哦”了一声,没有搭话,反而是问方怀妤说:“辛卯的血的事情,是方以寒告诉你的?”
方怀妤点了点头:“怎么了?”
姚徵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儿,抬手摩挲了一下下巴,随后抬眸看着方怀妤说道:“要是我没猜错,这个事儿应该是我堂弟向逸恺告诉他的。以我家那小孩儿的性格,应该不会听漏我说的话才对。”
方怀妤向她投去了不解的目光。
难道以寒……在告诉她的时候,还遗漏了一部分关键信息吗?
姚徵见她一脸茫然的模样,不由得轻轻笑了一下:“看你的样子,我猜方以寒那小子应该是没说。”
她微微一顿,继续说道:“辛卯的血,的确是制服‘流’的必要条件,但是……早在那么多年以前,辛从安或许就预料到了之后时空域与寰塔会发生这么多事。因为……我在辛卯的身上看见了某种保护术法。”
闻言,方怀妤愣了一下。
而姚徵注意到了她的反应,抿了抿唇角之后,继续向她解释道:“要是我没有猜错,应该是辛从安在自家暗室中留给辛氏一族后人的术法秘籍上,留下了这种术法,能够获得这一秘籍的后人就会触发,并自动附着在其身体之上。”
“也就是说……”方怀妤略微一皱眉,“辛卯因为之前到过辛氏旧址的暗室,也获得了这一秘籍,同时也触发了那道不知名的术法,让它附着在了自己身上?”
姚徵点了点头,再一次宽慰方怀妤道:“所以你不用担心,辛卯不会有事的。”
方怀妤听她说完,简直是哭笑不得:“以寒这孩子……说话说一半,害我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
闻言,姚徵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啊,就是关心则乱。更何况辛卯对他来说,意义不一样。”
没想到姚徵会这么说,方怀妤诧异地向后微微一仰身,目光在姚徵的脸上迅速地逡巡了一个来回,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姚徵的表情一下子微妙了起来,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方怀妤的:“当时他和辛卯同时在方家被方炁扣下的那件事,虽然在时空域封锁了消息,但是寰塔内部可是传得沸沸扬扬。”
方怀妤:“……”
姚徵继续揶揄道:“尤其是这小子拼上了一条命布下了禁术,把那丫头的记忆给消除了,强行送回她之前呆的人间界去,这点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啊。所以……那么多人都在感叹,堂堂方家的少爷,尽管是个身份尴尬不被大部分族人认可的小子,但是为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还是从人间界来的一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辰侍,居然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的确。方以寒这一做法不仅是为辛卯赌上了自己的命,也为此冒着被寰塔高层弹劾的风险,简直是彻底豁出去了。
可是所有人都只看见了方以寒为辛卯做的牺牲,却忽视了辛卯在这之后,甚至是在那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她提前预料到了方以寒的行动,预先布下了局,并且在回到了时空域后孤身前往救援,破除了这个看似没有办法破除的僵局。
方怀妤笑了笑,正要出声提醒这件事,姚徵却先一步,抱持着意味深长的微笑,点破了她此时此刻的想法:“可是辛卯她……是真正能够懂得理解方以寒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