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二三五】

接到何降的信号,沈恽点了点头,当即便抬手朝虚空中伸去。

而下一刻,方淮的周围出现了一只透明的手,捏住了他那渐渐被动向下剥离的外皮,手底下一发狠,干脆利落地将手向下一挥,而方淮的那层皮也随着他的动作被往下猛地撕扯。

露出了一整颗头的方淮发出了惊心动魄的惨烈嘶吼。

但是沈恽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一旁的何降则找到了方以寒先前设下的“天罗地网”的阵眼,双手触地,朝着阵眼中继续注入脉冲,加固了那几条捆住方淮手脚的光索。

而随着这层表皮被渐渐剥离,操控着那只巨大而透明的手的沈恽也察觉到对方似乎正在抵抗自己向下撕扯的力量,甚至以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极其细微的速度,将刚才剥离的表皮恢复到远处去。

沈恽皱了皱眉头。

看来随着这层狰狞的表皮被蜕下的同时,方淮的理智也在慢慢回笼。

不……更有可能是变成了“流”的方淮的本能,在阻止这层表皮从他身体脱离开去。

“啧……”沈恽皱起眉头,不悦地咂了咂嘴,旋即朝着身边不远处站着的那人喊道,“何降!——”

被他喊到名字的青年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同样也是皱了皱眉头,碎了一声后应道:“妈的……知道了!——”

于是何降当即加大了自己手下的脉冲输出,又同时在口中振振有词,似乎是念出了一段咒文。

在那之后,捆住方淮的手脚的光索骤然变得粗壮了一圈,甚至还有越来越往横向发展的趋势。

而原本只是固定住对方手脚不动的“天罗地网”,此时此刻竟突然开始往地面上的阵法里缩短,越来越大的拉力几乎要让方淮的双脚嵌入地面里去,双臂也被牵制住。

方淮似乎是本能地想要往上抬起手臂,却被“天罗地网”的光索越缠越紧,紧接着,便从喉中发出了吃痛的喊叫。

而那嘶哑却带有尖锐回响的嘶吼,几乎要将在场的人的鼓膜都震破。

何降与沈恽迅速地分出了一小部分的脉冲堵住了耳朵,随后又看向了那边正处在地困结界内的两人——鲜血正沿着辛卯左耳的外耳道缓缓淌下。

很显然,她的左耳并未幸免于难,但是很快的,她迅速拉起了第二道结界,强行在两个结界中制造出了一层真空的隔断,保护了自己的右耳,以及方以寒的双耳不被这道骇人的嘶吼声荼毒。

两位镇守部部长显然是发现了辛卯的动作,当即便了解到这位恐怕不需要多指导,就已经是一名在其他辰侍的战斗中能够面面俱到地护住自己和同伴的合格的辰侍了。

于是两人便立即收回了视线,不再多管辛卯与方以寒二人那边的状况。

像是察觉到了地面的异常震动,身体的疼痛稍稍缓和了一些的方以寒强撑着睁开了双眼,转头看向了在他身边安静地打着坐,似乎是在维持着什么一样的姿态的辛卯。

然而一抬头,他便看见了从她的耳朵里淌下的那一道血痕。

这是……鼓膜破了?

方以寒一愣,刚想开口,话到嘴边,却只能无措地抿了抿唇。

而辛卯仿佛是感觉到了他的苏醒,侧过脸,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表情复杂的脸上,问道:“你醒了?”

闻言,方以寒又是一怔,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然而转念一想,以辛卯现在鼓膜破损的状态,恐怕对他这么轻的一句应声是什么都听不见,于是维持着侧躺的姿势,朝着她微微一颔首。

辛卯见状倒也是有些惊讶,旋即笑了一声,说道:“你应一声就行,我右耳能听见。”

听了她这句话,方以寒一顿,垂下眼帘,声线略显生涩地问道:“……那,现在情况如何了?”

辛卯依然皱着眉头,视线重新落到了战场最激烈的地方,说道:“许睿不知道对方淮做了什么,我猜测应该是对他施加了某种术法吧,应该是起效了,现在他的那张‘流’的外皮正在被剥离,而他也正本能地想要保护这层表皮。”

方以寒略带艰难地抬起头,便看见了前方的方淮,正竭尽全力地和缠住他四肢的“天罗地网”,以及那只剥离那层不属于他的狰狞外皮的巨大的手作反抗。

只是那个样子,他实在不知道面前的这个怪物,究竟是自己过去那个和蔼可亲的小叔父,还是被仇恨彻底吞噬的、面目全非的野兽了。

先前的自己肩负着辰侍的职责,所有的行动都是心中的责任感使然,再者便是保护他人的理智与决心。

这一切就像让他有了一直往前的惯性,他不能,也不敢停下来思考旁的事情。

而直到现在,他没有办法再战斗,也没有办法再如何动作的时候,才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一直以来,他其实都生活在迷茫之中,而直到辛卯出现,又重新认识了身边的这些,过往一直围绕在身边的这些人后,方以寒觉得自己好像才真正找到了存活在世上的意义。

可是现在……他又陷入了茫然之中。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小叔父是因为他的母亲才变成这样……是不是他当时没有出生……会更好一些?

似乎是察觉到身边人的气场不对,辛卯缓缓转过头去。

……方以寒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不会是因为突然闲下来了,所以这货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吧?

果不其然,某人那渐渐黯淡下去的脸色和难看的表情验证了辛卯的猜测。

叹了口气,辛卯抿了抿唇:“我说什么来着?”

方以寒闻声,不解地回过头来望着辛卯:“……啊?”

“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吧,”辛卯这会儿倒是没有再盯着前方的战况,而是平静地与方以寒对视,“很多事情,其实不过是自己在给自己烦恼。”

方以寒一愣。

“在同样的境况下,我不能保证换一个人就不会做出和方淮一样的事情,”辛卯继续说道,“但是我能保证,一定会有人和他做出不一样的决定,会用其他的方式去面对和解决这些问题,而不是把自己变成问题,给别人造成麻烦,让别人来解决自己。”

方以寒依然是那副讶异到呆滞的表情,然而他的眼角却迅速泛红,随后又很快地落下眼泪来。

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辛卯一怔,旋即有些无措起来:“不是……你哭什么?”

方以寒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愣愣地望着她,眼角流淌下来的眼泪也不知道自己擦掉。

辛卯更慌了,甚至都给慌张笑了:“不是……我说你,你别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一样了好吧?真的是……”

方以寒使劲地摇了摇头:“谢谢你……”

重新别回了脸去的辛卯,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真是……咱们俩什么关系,还说谢,真见外。”

方以寒破涕为笑。

“辛卯。”他突然出声喊她。

而辛卯也应了他一声:“嗯?”

“既然我已经醒了,你去吧。”

辛卯整个人都顿了一下,又一次诧异地转头看他。

“两个部长那儿,就他们俩看起来还是有点儿吃力,”方以寒说,“可能还是需要你去帮帮忙吧。”

辛卯听了他的话,安静地观察着何降沈恽两人和方淮的战局。

说是战局,其实不过是两边的拉锯战罢了,像一场势均力敌的拔河,就看谁先绷不住,率先松开手里的那根绳。

她叹了口气又撇撇嘴,微微侧过脸,瞥了一眼还躺在自己身侧地上的方以寒,问道:“怎么?你现在这个状态,确定不需要别人来照顾?”

方以寒被她这话说得一噎,无奈地抿了抿嘴:“……现在这个状况,稍微掂量一下就知道哪边的情况更加紧迫吧?”

意思就是都这种时候了,辛卯还有心情在这儿打趣他,有这功夫,还不如快点去两个部长那儿帮忙。

辛卯也不是傻子,自然是听出了前者的话外音,忍不住笑了笑,不紧不慢地继续揶揄他:“那就是用完了我这个护卫,就想赶人跑了呗。”

“都说了不是……”方以寒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

而辛卯继续自说自话:“啊我懂了。是相处久了,开始厌倦了。”

方以寒:“……?”

他不解地歪了歪头:“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某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啊……果然是开始厌倦了,这才过了多久,靠不住啊——”

“……你听人说话行不行?!”

方以寒忍无可忍地打断她看起来像是喃喃自语一般的念念叨叨,然而一声怒吼直接震得他刚刚才有所缓解的“源”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龇牙咧嘴地捂住自己的腹部,原先因为激动而撑起来的上半身也因为疼痛而再一次蜷缩成一团。

辛卯见状,喋喋不休虽是停了下来,可是却忍不住叹气:“……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了吧?”

疼得龇牙咧嘴的方以寒不明所以地抬头看过去:“……什么意思?”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半跪下来,轻声道:“你现在的状态,已经不能再通过恢复药丸对脉冲进行强迫性的恢复了,否则会对自身的‘源’造成终生性的损伤。为了防止你不顾自己的身体状态,再一次强行使用恢复药丸,所以我才用了这样的办法,虽然有点幼稚,但是能达到效果就行。这样你就没办法再用药丸,迫使身体产生脉冲了。”

“什……”方以寒话都来不及说完,又再一次疼得失去了意识。

而在一切都陷入黑暗前,他似乎感觉到有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颊,一道温柔的声线,轻轻地在他耳边,如同柔软的羽毛,掠过他的耳侧。

“虽然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好好保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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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界社畜只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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