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九点,已经完全缓过来的沈怡在海丰市的车站里收到转账五十万,她本来借的是四十万。
她想了很久,没把钱退回去,没有逞这个能。
"宝贝,我在海丰市的车站里,能去看你吗?我借到钱了,九十万,你先拿去把韩奚的钱还上。"
电话那边的孟醒显然没有缓过神来,半晌才用沙哑的嗓子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借到钱了,九十万,正在海丰市的车站里,想亲手交给你,能去看看你吗?"
"你跟谁借的?这么大笔钱,你到底是跟谁借的?!"孟醒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惶恐。
"我跟伊杨学姐借了四十万,又找钟毅师兄给我凑了五十万。"
"伊杨、钟毅?可是钟毅师兄家里不是不富裕吗,他哪里有钱借给你,你到底去干嘛了?你在哪里弄的这么多钱?"
孟醒的声音越来越恐慌,最后再次崩溃,她挂掉了沈怡的电话,情绪激动地又给钟毅打了一个电话。
沈怡早就做好了准备了,她让钟毅说是他找了十几个哥们一块凑的这些钱,是从刚出事时就在筹钱了,因为害怕筹不到所以没敢声张。
孟醒看他说得没什么破绽,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来了。
她太害怕沈怡为了弄钱去铤而走险了。
挂掉电话后,她连病房都没来得及回,直接跑到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车站,根本就没注意到后面跟着一辆出租车,车里坐着孟母和郑彦。
当韩奚和沈怡同时摆在郑彦的面前时,他也开始动摇了,又或者说是他从来就没有认可过沈怡,之前做的所有妥协都是因为孟醒的执拗和一意孤行。
沈怡在车站旁边的麦当劳店里,孟醒跑进来之后直接扑到了她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沈怡听着她的道歉特别痛心,她的困境是摆在明明面上的,怎么可能会忍心责怪她?
她捧起孟醒的脸,吻掉了她脸上的眼泪:"宝贝,不许再道歉了,我们一会儿就去把韩奚的钱还掉好不好?"
孟醒红着眼眶点点头,可怜地看着她:“我回去就跟她商量停掉视频号的事情,对不起,我早就觉出她喜欢我了,因为舍不得视频号,所以一直拖着,对不起,是我没有坚决地断掉,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不用,视频号是你好不容易做起来的,我知道你有多舍不得……”
孟醒坚决地摇摇头,打断了她要说的话:“不!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我不想因为对她的愧疚补偿情绪影响我们的感情,我害怕,所以我这次一定要干干净净地断掉!”
“可是宝贝……"沈怡看着她有些悲伤,眼里还有点可惜自责的情绪,“我没有能力陪你一个弄一个有三十多万粉丝的视频号……”
“我已经过足瘾了,也会跟粉丝好好交代。可我跟韩奚不能再这么继续不明不白地在一起工作了,会出事情的,会出大事情的,尤其是在她借了我八十万救急的情况下,真的会出大事情的……”
孟醒越说越焦躁,刚止住的眼泪又决堤了,她是真的很害怕,这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八十万悬在她的头上,就像是一把铡刀,随时会落下,砍断她的脖子,砍断她爱情的脖子。
“好好好,回去就断掉,不哭不哭啊……”
沈怡抱着她,温声地安抚她的情绪。
危险再次降临,就好像几年前刚高考完时一样。
孟母揪着孟醒的领子把她从沈怡的怀里扯出来,手包毫不留情地打到了沈怡的身上,力度之大把她打得连连后退,只剩下举着胳膊护住头部的本能。
“你还有脸来!你还有脸来!扫把精丧门星!”
可与上次不一样的是,孟醒这次挣脱了郑彦的束缚,挡在了沈怡的面前:“妈,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干什么??”孟母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孟醒,又满眼仇恨地狠狠瞪着沈怡,“咱家之所以出这么大的事情,全是因为她,全是因为这个丧门星!”
孟醒周身血液上涌:“妈,你不要乱讲话,如果爸爸不酒驾、不闯红灯的话,就不会有这些事情!”
“我看你真是鬼迷心窍了,这就是报应!"孟母的眼神能淬出火来,恨不得把沈怡烧得灰飞烟灭,“她打断了自己父母的两条腿,现在报应你爸爸的身上来了,你爸爸除了肠胃不好,从小到大几乎就没得过病,现在突然两条腿都没了,就是是老天爷给的报应,你跟她在一起本来就是天理不容,是老天爷生气了,是老天爷给的惩罚……”
“不是!不是!不是!"孟醒慌不择路地回头捂住已经木掉的沈怡的耳朵,慌不择路地大叫,“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你再这么胡说八道我就跟你断绝关系!”
孟母并无想像中的痛哭大闹,也并没有声嘶力竭,而是如同着魔一样一步步靠近护着沈怡后提的孟醒,好似被什么东西附体一样魔怔。
“老天爷的报应又来了,先是收走你爸爸的腿,又让你弟弟当不成警察,现在又让你跟我断绝关系,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你跟这样一个大逆不道、不人不鬼的畜生扯上关系……”
“你胡说!你胡说!胡说胡说胡说!都怪爸爸!是他酒驾,是他闯红灯!都怪他都怪他!”
孟醒在声嘶力竭,喊声几乎要把餐厅的房顶掀翻,她一直死死地捂着沈怡的耳朵,可沈怡在声嘶力竭中听到了一切。
沈怡从来没把这次的事情跟自己扯上关系,事实上跟她也没关系,她反而在这次的事情中帮了很大的忙。
可孟母不知道,也看不见,即便知道了、看见了,也不会承认,更不会接受她。
孟母一门心思认定了这就是老天爷的报应,没报应到沈怡这个命硬的人身上,就来报应她身边的人。
孟母的眼睛仿佛是一把匕首,凶残且毫不犹豫地插进沈怡的心里,扎在在她最脆弱、最痛苦的地方。
孟醒拖拽着是被刺激到根本无法做反应的沈怡边叫边躲,她们的身边已经汇聚了一群人,孟母还在说着那些报应、因果循环的话,神神叨叨,咄咄逼人,把她们逼得无路可退。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们所有人!”
孟醒尖叫、扑打着在人群中硬生生地开出一条路来,把上来抓她的孟母推搡到地上,拖着沈怡上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远离了这个让她快要精神失常的现场。
而被郑彦搀扶出来的孟母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出租车消失在她的眼前。
坐在出租车上的孟醒泪如雨下,她从昨晚就一直在哭,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怜了,眼睛红肿的不像样子,嗓子更是几乎哑到说不出话来。
可她依旧是固执、倔强地坚持捧着沈怡的脸,严肃且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跟她强调整件事情。
“这不是报应,是爸爸酒驾、闯红灯惹下的祸事,他的两条腿是对那个孕妇姐姐、马上就要出世的孩子以及植物人叔叔的补偿。他理应去坐牢,是你前前后后筹了一百六十万把他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的,你不仅不是丧门星,不是扫把星,而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是好人,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知道吗?知道吗?”
呆若木鸡的沈怡始终没有反应,孟醒就一遍一遍地看着她的眼睛重复,直到沈怡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反应,继而是大滴大滴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如果没有孟醒,她大概会直接晕厥过去。
她无法承受孟母扣在她头上的这一顶顶的帽子,这就好比在一只小蚂蚁身上压了一颗铅球,那块啃不动敲不烂推不开的铅球是会让小蚂蚁丧命的。
幸好有孟醒,幸好孟醒及时来把铅球移开了。
可她还是难过痛苦,那些话是实实在在砸在她的心里的,没那么容易忘记。
回到卫京时,孟醒把好不容易才睡下的沈怡安顿好,拿着手机来到了客厅,这件事必须有个说法才行。
孟母的电话响起时,她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打算接,可孟醒就是这么个性格,不接就继续打,最后孟母直接关机了。
于是孟醒就给郑彦打,打了十几个之后终于接通了。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孟醒上来便是质问。
“姐姐,家里现在一团乱麻,你就不要再添乱了!”
郑彦的语气并不如以往一样温柔平静,实际上他早就崩溃了,因为父亲的关系,他的前途被葬送了,孟母的精神状态又不稳定,孟父躺在床上需要他照顾,这一切的一切都压在了自小就顺风顺水的他头上,他早就乱了阵脚,不知道要干什么,不知道此刻应该做什么。
可孟醒却没打算同情和放过他的稀里糊涂和自乱阵脚。
“你有没有良心,家里这团乱麻是我造成的吗?这次事件一共赔了500多万,我自己去找亲戚借了100多万,沈怡跟朋友们借了100多万,这些欠条落款处署的是我俩的名字,我俩一夜之间就背上近300万的债务,我还没有诉苦呢,你倒是先不耐烦了!我们只差三岁,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别觉得我是姐姐,做这些就是理所应当!”
郑彦终于被吼得清醒了一点了,他满心的愧疚,满脸的羞愧:“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孟醒比刚才更大声地吼道!
郑彦的手机是开着免提的,所以孟醒刚才说的这些孟母和孟父全都听到了。
孟父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往日的神采奕奕全都不见了,唯余小心翼翼和满脸的愧疚、讨好。
他接过电话直面了孟醒的愤怒:“醒儿,是爸爸的错,你别怪彦彦了,他年纪轻没经过事,把他给吓坏了。真是为难你了,爸爸不知道你用自己的名义借了这么多钱,等我好了,我就去把房子卖了还账,不能让你年纪轻轻就背上一身的债务……”
“爸!”孟醒疲惫地打断他,“我背上债务没关系,我跟沈怡会努力工作还钱的,房子是绝对不能卖的,要不然你出院之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我妈本来就身体弱,不能让她跟着奔波了!我生气不是负债,而是因为沈怡,她东奔西走借了一百六十万来填咱家的这个大窟窿,可我妈还骂她是丧命星,在公共场合辱骂她,还说这是报应!”
孟醒气得眼泪又决堤了,她扬起袖子把失控的眼泪擦掉,平复了好几次情绪才能继续往下说。
“爸、妈、弟弟,我打这个电话没别的意思,就是为了沈怡,我就是爱她,就是要跟她在一起,铁了心要跟她在一起,谁也拦不住我!我明天就去把韩奚的钱给还了,你们谁要是再敢私下里联系韩奚,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孟母气急攻心,她抓着电话厉声嚎叫:“你就跟那个死脱了头的人过吧,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好,那你就看我会不会后悔!!!!看着沈怡会不会辜负我!!!!”
孟醒吼完就挂断了电话,她觉得自己的胸口处郁积了一团怨气,不断地在膨胀,就像是洪水漫堤一样,马上就要把她给吞噬了。
她在房间里踱步到后半夜,终于把这股情绪给压下去了。
于是她又拿起手机,给郑彦打了一个电话,这次刚响了没几声就接了。
“姐姐……”
“爸、妈睡了吗?”
“没有。”
“好,我有点事情要跟你们商量,开视频吧。”
她再次把电话挂掉,片刻没耽误地把视频给开了。
生气归生气,可生活还要继续往前走,家里的一团糟必须理出一个头来才可以。
“醒儿,还没睡啊?”孟父憔悴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爸,对不起,沈怡的状况不太好,我得在卫京照顾她,不能回海丰照顾您了,您见谅。”
孟父神色愧疚,连连摆手,眼眶微红:“说什么话,多亏有你,要不然我们……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挺过来,醒儿,真是为难你了。”
“不为难,我想跟您谈谈咱们家以后的打算,事情既然出了,该往前看了。”
孟父点头同意,哪怕现在孟醒让他立刻就站起来,他也会努力的,他对孟醒满是愧疚和疼惜,对私下里和孟母一块拿韩奚的钱还债而悔恨不已,自然对她言听计从。
而孟母和郑彦又没个主意,只能坐过来老老实实地听着。
“爸,我留了三十五万作为你养伤期间的治疗费、生活费,一会儿就给您打过去。我问过医生了,再恢复一段时间,就能装假肢了……”
孟醒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假装乐观:“您别灰心,以后还是能够站起来的,你一定要配合治疗,钱的事情不要担心,而且你的治疗费医保可以报销的,安心养伤,直到再次站起来为止。”
孟父五味杂陈地点点头:“醒儿,谢谢你,真是为难你想得这么周到……”
“爸,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安心养伤就是对咱们家最大的帮助。”孟醒对着屏幕扯出了一个尽量灿烂、宽容的笑容,“爸,我想和您谈谈彦彦的事情。”
孟父看了一眼耷拉着头的郑彦,心里更堵得慌了。
“醒儿,是爸爸不好,把你弟弟的前途给耽误了……”
“爸,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彦彦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被问到的郑彦摇摇头,孟父也跟着愁眉苦脸地摇摇头。
“警校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我是建议彦彦退学复读的,重新考大学,重新选专业。沈怡开了一家教育公司,里面有很多名校毕业且教学经验丰富的老师可以帮到他,复读不是什么难事,就看他愿不愿意了。彦彦,你怎么想的?”
孟母听到是沈怡的公司又想发火,可转念想到郑彦的前途又噤声了。
她一无门路,二没主意,全然没有了上午面对沈怡时的声嘶力竭和不顾一切。
被问到的郑彦掩饰不住地慌乱,他还没想好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姐姐,我先好好想想,爸爸现在需要人照顾,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我……”
孟醒强势打断了郑彦:“你先不要管这些,我留够了钱,够请护工的,重点是你现在该怎么办!”
“醒儿,你别着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再跟他好好谈谈。”
孟醒长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急躁:“爸,你要好好跟他谈,他六月份刚高中毕业,知识还没忘干净,一定要尽快做决定,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知道,我这两天就跟他谈。”
“爸,不要担心钱,上大学花不了多少钱,我会想办法给他筹学费的,再加上学校里有奖学金、助学金,平常还可以去校外兼职攒学费。沈怡十五岁的时候就敢一个人出来自己养活自己,学费生活费全部都是自己挣的,郑彦这么大人了,也一定可以的。”
孟母因为孟醒把沈怡和郑彦相提并论的说话方式而再度暴躁起来。
“你弟弟……”
孟父适时地制止住情绪激动的孟母:“醒儿,你放心吧,我会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好的。”
“爸,您多操心,不过还是要多注意休息,配合治疗,早点好起来。”
“醒儿,爸爸会努力的。”
电话挂断之后,孟醒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这件事让每个人的命运都发生了不可逆转、无可修补的变化。
每个人都必须硬着头皮往前走。
沈怡站在门框边听着孟醒一件件地安排这些事,她无可奈何地站到了最前方,成为了一家之主,顶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继续前进。
孟醒转头时看到了站在光影中的沈怡,勉强地笑着冲她张开双臂。
沈怡小跑着过去抱住她,此时此刻,或者说一直以来,她们都是拥抱着互相取暖,互相砥砺前进的。
在看的朋友们出来交流一下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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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