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是中午时分到的临水县，她坐在小区对面的石阶上始终鼓不起勇气来进去，上次就是停在这个地方，这次又是这样。
下午时，她看着沈家父母带着沈健喜气洋洋地进了小区，少了她，这一家人原来这么和谐。
夜幕来临时，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可敲门时手还是在颤抖。
来应门的是沈括，多年不见，她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比沈怡要高一点，比沈怡的气质要明媚得多，一打眼就知道这是个生活在幸福优渥环境里的孩子，同时沈括的身上依旧那么香，浓浓的草莓香扑面而来，是她从七岁之后再也没有尝过的味道。
“姐姐……”沈括有些迟疑。
沈怡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沈……沈括……你奶奶在吗？”
“奶奶去房奶奶家里了，刚去的。”
“能不能麻烦你打个电话，我想见你奶奶一面。”
“好，我……我现在就打。”
两姐妹就这么尴尬地站着，对视着，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
“我……我可以进去吗？”沈怡指了指门内。
“哦哦哦……那个……可以可以……姐姐，我忘了……”
沈括慌张地把她迎进了门，慌张地把她领进了客厅。
沈家父母看到沈怡时，仿佛怀疑自己长错了眼睛，半分钟之后才确定眼前这个成熟又满脸疲惫的人是早已经跟他们断绝关系的大女儿。
“你回来干嘛？”沈父阴着脸问道。
“我不找你们。”
沈括眼看着他们又要起争执，赶紧拉着她坐到了沙发上，自己坐在了沈怡的外侧，把她和父母隔绝开来。
“姐姐，你吃草莓吗？我去给你洗。”沈括艰难地找着话题。
“不吃了，谢谢。”沈怡强笑着回应她的好意。
“那我去给你倒水。”
“沈括，真的不用了，谢谢你。”
可沈括还是小跑着去了厨房，去准备待客的东西。
沈母和沈父在角落里嘁嘁喳喳好久，上下打量了沈怡好久，最后才瘸着一条腿坐过来。
“迎娣，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毕业以后还是来海丰发展吧，咱们一家人也能互相帮衬着点。”沈母说道。
沈怡又听到了这个侮辱性的名字，她垂下眼睛隐下满眼的仇恨，从包里掏出一盒烟，慢悠悠地点上夹在手里，看似无意地把烟灰缸推到了沈健面前，伸手掸了掸烟灰，再抬眼时眼里就毫无感情了。
“你们刚才说什么？”
烟圈和声音一块飘到沈家父母的面前，他们的脸色立刻就阴沉起来了。
沈怡瞥了他们一眼，又把手伸到沈健面前掸了掸烟灰。
沈家父母心中恨意膨胀，可有前车之鉴，也不敢再作声了。
沈括端着一杯玫瑰花茶、一个果盘小心翼翼地坐过来，又把沈家父母和沈怡隔绝开了。
她把冒着热气的茶杯轻轻地放到沈怡的面前:“姐姐，外面挺冷的，喝点茶水暖和一下吧。”
沈怡闻着茶杯溢出的玫瑰香味，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她轻触茶杯浅笑了一下:“谢谢你。”
沈括忙不迭地摇头，明明如坐针毡，舌头打结，却还在绞尽脑汁地找话题。
她小心翼翼地在沈怡身上打量，注意到她夹烟的那只手在微微发抖，又看着她身上单薄的大衣，当下认为她是太冷了，于是一溜烟地跑到了卧室里，不消片刻又跑了出来。
沈括把一个浅黄色的暖宝宝轻轻地放到她的腿上:“姐姐，房间里有点冷，你用吧。”
“谢谢，我不冷。”沈怡把暖宝宝还回去，又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语气稍稍柔和了一点，“你奶奶什么时候回来？”
“我已经给奶奶打电话了，应该快回来了。”
沈父目露凶光地插话:“你回来干嘛？你找你奶奶干嘛？你还要祸害多少人？”
沈怡压根就没有理会他的歇斯底里，安静地坐在沙发一角，谁也奈何不了她。
一家人，或者说是恰巧有血缘关系的一帮人，坐在这间大客厅里，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却恨不得对彼此啖其肉，饮其血。
“沈括，去卧室玩一会儿吧，别在这里待着了。”沈怡反手在沈健头上拍了一下，语气严厉了一些，“你也去！”
沈健逃也似地跑回到了卧室里，他不愿意待在这样的环境里。
沈括坐在原地没有动地方，她扯着沈怡的衣角:“我……姐姐，我陪你等奶奶回来……”
沈括话音刚落，沈家奶奶就回来了，终结了一家人越来越剑拔弩张的对峙。
沈家奶奶看到她时满脸的担忧，她知道如果不是遇到大事了，沈怡是不会回来的。
“孩子，还没吃饭吧，我先做点饭吃。”
沈怡迎上去，把要往厨房走的老太太拦住:“我……其实我有点事情想……”
沈家奶奶看着沈家父母虎视眈眈的眼神，心下觉得不妙，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在她的手上轻拍两下，轻声道:“吃完饭再说，不急这一会儿。”
沈怡本就难以启齿，现在只得又把话咽了下去。
“括儿，括儿……”
被叫到的沈括从客厅里跑过来怯生生地站在厨房门口，沈家奶奶招呼她过来，把沈怡的手放在沈括的手上:“括儿，跟姐姐去卧室说会儿话，一会儿吃饭再出来。”
沈括张着手掌，不敢握，不敢牵，为难惶恐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沈怡反手在沈括的手上握了一下，迅速放开，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你先回卧室玩，我陪着做饭。”
沈家奶奶知道两个人感情生疏，也就没再为难她们，也没驳了沈怡的面子，带着她进了厨房。
“孩子，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摘菜的沈怡顿了一下，垂下眼眸:“挺好的。”
她说完又觉得太过生硬，自己本就是有求于人，把场面弄得太过尴尬没什么好处，于是尽量装作轻松地补充道:“换了一种活法，开阔了很多，也丰富了很多。”
“那就好。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不易，总会有遇到难事过不去的时候，互相帮扶着肯定能过去，别觉得有负担。”沈家奶奶把虾处理好摆在盘子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等过了这几年就稳定了，就柳暗花明了。”
“我知道，谢谢您的开解。”
沈怡心里更堵了，越拖越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越拖越开不了这个口。
沈家奶奶也觉出了沈怡的焦躁，走过来小声地安抚了一下她的情绪:“孩子，有些话不能当着你爸妈的面谈，等晚上你来我屋里，咱们谈谈。”
“好，谢谢您。”
饭桌上，一家人坐在一块，各自揣着一团心事，吃得压抑极了，只一个人除外，什么事情都不往心里装的沈健。
他闷着头大快朵颐，像一个局外人。
饭后，家里又爆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争吵，沈健嫌他住的书房太小，一定要换到大屋子里才可以。
沈怡坐在沙发上看着上蹿下跳的沈健，心里更烦躁了，但面上却越来越冷峻。
终于回到卧室后，她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去跟沈家奶奶单独谈一下，因为沈括一直在沈家奶奶的房间里没出来。
她知道沈括不愿意跟自己待在一块。
她坐在床边的书桌前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桌边的一本相册，相册里多是沈括和奶奶以及朋友们的合照，每一张都笑得无比灿烂。
她看着看着就开始恍惚。
其实她和沈括长得挺像的，不仅五官像，而且嘴角处都有一个小小的梨涡，如果非得说出区别来，大概就是气质和眼神。
沈括的眼神灵动俏皮，整个人明艳活泼，气质温暖明媚。
而她自始至终就是一座冰山，冷得让人牙齿生寒。
所以她看着照片上的沈括就开始恍惚，恍惚间沈括就推开门进来了。
沈括小心翼翼地挪动到她的身后，依旧是怯生生的模样:“姐姐，时间不早了，我们睡觉吧。”
“好。”
沈怡把相册合上，满腹心事地躺到床上，满腹心事焦躁地等着只占了这张床十分之一面积的沈括睡着。
就在她确定沈括完全睡过去刚想起身的时候，孟醒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不敢去客厅接，害怕惊动在书房里睡觉的沈家父母，只能轻手轻脚地下床来到了窗边。
“宝贝，医院的情况怎么样？”
孟醒的声音听起来疲惫极了:“好多了，你在哪里？”
“我在卫京，明天一早就回海丰。”
她走到床头柜边拿了一包烟，这个时候撒这样的谎实在是让她心慌得不行，万一被孟醒知道她偷偷来找沈家奶奶借钱，又会让孟醒的心里背负上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事情已经够糟的了，可已经别无选择了。
孟醒在沉默，良久她才问了一句:“沈怡，你没骗我吧？”
沈怡手微微一抖，她把窗户开了一点小缝，点了一根烟夹在手里，强装镇静:“没有，明天一早就回海丰陪你。”
“你别来了，我妈现在特别脆弱，再也就经不起任何的打击了。”
“我跟前几天一样，不出现你家人的眼前，就是回海丰陪陪你，你别觉得孤立无援，别觉得孤单。”
孟醒因为这句话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这句“别觉得孤单”是她当初对沈怡说的，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夜晚，那个拥抱。
她瞬间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痛苦得整颗心脏都在抽抽着疼:“沈怡，如果我骗了你呢？”
顿时间，沈怡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手里的烟随着声音在颤抖:“什么意思？”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对不起，韩奚给了我八十万，我接受了……我知道她喜欢我，可我又放不下视频账号，是我当断不断惹出祸事来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对不起……”
犹如晴天霹雳，她被震惊得愣在原地。
孟醒一直在声嘶力竭地道歉，她没有说事情的前因后果，也难以启齿，她只是觉得自己做错了，没有退路了，犯了一个万劫不复的错误。
沈怡在她的痛哭流涕里逐渐找回了理智:“宝贝，宝贝，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我求求你别来海丰，真的别来，求求你了，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就立刻回去，你想怎么样都行，只是现在别来，求求你了……”
“可我得陪着你啊，你现在这样我怎么能够放心？”
“不要！”孟醒已经尖叫起来了，她往医院楼上看了一眼，好像看到了已经回卫京的韩奚，绝望的情绪层层叠叠地袭来，“不要，你能不能不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有的事情我都控制不了，我不是故意这么做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求求你你不要来好不好？”
沈怡听得痛心，她不知道孟醒到底在经历什么，怎么会如此心慌意乱的，搞得她的心里也如同大军临城般的慌乱。
“好，宝贝，你别哭，我不去了，不哭了啊，我不去了。”
听到沈怡的保证后，她松了一口气，可孤单立马就席卷到了她整个人。
于是她又蹲在医院边的花丛里哭了起来，无助、矛盾、悲伤，现在的一切都让她觉得难以承受。
沈怡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恨不得马上飞过去陪着她、抱着她，可现在想什么都无济于事。
她飞不过去，手里没钱，有心无力。
“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接受韩奚的钱，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我没有钱可以退还给她，对不起，对不起……”
“宝贝，没关系的，这是救命的钱，我借到钱之后和你一块还给她，不难过了，没关系的，只要能救急什么都行……”
孟醒声嘶力竭地打断她:“不是的不是的，我再急也不能接受她的钱，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同意坐她的车回来的，我该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的，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孟醒一直在道歉，沈怡就一直在安慰她的情绪。
但孟醒陷入了情绪的怪圈里，她自责，悔恨，压根就无法原谅自己。
最后孟醒的手机电量耗尽又自动关机了，两个人的通话才终于结束。
沈怡趁着这个时间赶紧起身，她要去做她该做的事情，趁着事情还没有完全失控前。
她站在沈家奶奶的房门前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终于有勇气把手放在门把手上。
她刚推开门，沈家奶奶就从床上坐起来了，还是一脸的慈爱。
沈家奶奶拿了一条毛毯盖在她的腿上:“孩子，你遇到什么难事了？”
沈怡进门就看到了床头柜上沈家爷爷生前的照片，相片里的老头精神抖擞，气色红润，好像真的站在她面前一样。
她咬着嘴唇，狠捏着自己的手，出于对这个房间里一个活人的难堪和一个死人的赧然，心虚得声音都在发抖。
“您能不能借我四十万，我给您打欠条，我会尽快还给您。”
沈家奶奶咂摸着嘴，看得沈怡心里更慌了，实际上沈家奶奶是觉得不放心，不知道她为什么缺这个钱，总觉得她遇到了过不去的大事。
“我能给你这钱……”
“是借……”
沈怡几乎是脱口而出，她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不想再欠这种天大的人情。
“好，是借，但是你遇到什么难事了，怎么这么着急用钱？”
沈怡紧咬着下唇，呼出的气都比刚才重了一些，她尽量避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沈家爷爷的照片上，也避免跟沈家奶奶对视。
“我打算重新参加高考，考本科，学临床医学，不想当护士了，要当医生。”
沈怡快要紧张吐了，她总觉得沈家爷爷在看着她，看着她撒这种弥天大谎，看着她大言不惭地诓骗他的遗孀，诓骗他们省吃俭用给沈括攒下的家底，甚至于都有些幻听，听到老头声嘶力竭地质问她为何要来骗钱。
沈家奶奶沉默又震惊，她不明白，所以下意识劝阻。
“为什么啊？孩子，这个决定一做，你未来十年的青春就全得搭在里面了。”
沈怡极力克制着自己因心虚、恐惧而在剧烈发抖的声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她不知道这个借口能不能借来钱，但她必须得这么说。
可真这么说了，她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在骗钱，这让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泰山压顶，难以启齿。
“我必须要转行做医生，这关系着我的未来，而且这是唯一可行的一条路。
我知道晚饭后他们又来找您说让我毕业结婚的事情了，可我不会结婚的，我跟他们早已经断绝关系了，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我得从他们给我制造的阴影中走出来，完全走出来才可以。”
“孩子，别再用别人的错误来为难自己了，其实他们这两年过得也挺难的……”
沈怡仰头忍了一下眼泪，她心里愈发难过了，以至于幻听越来越真实，质问的声音越来越大，把她扰的精神都有些错乱。
她不得不提高了自己的音量来压制住幻听的声音。
“他们要我结婚，是想敲一笔彩礼，给沈健攒家底、买房子、娶媳妇。我是第一个，沈括是第二个，您是第三个，您的钱产就是最后一个。所有的人都要前赴后继的给沈健的未来铺一条康庄大路！！”
房间里的氛围因为这番话而迅速冷却下来。
沈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音量实在是过大了，自己所求之事也可能因为这番话而泡汤了，顿时间心灰意冷。
沈家奶奶在她即将要转身离开时突然出声:“这钱我借给你。”
沈怡终于放松了一刻，她又看到了光，嘴角终于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心虚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微弱的光。
她把早就写好的欠条放在桌边，上面有她的银行卡号，尾部还签着名摁着红手印。
“您收好，我会尽快把钱还上。”
“孩子，不着急，别勉强，读书要紧……”
“我不勉强，读书和还钱一个也不会耽误，谢谢您。”
沈怡把毛毯叠好放回到床边，给沈家奶奶鞠了一躬，久久没有起身。
“谢谢您肯伸手帮我。
我知道沈括对您有多重要，所以为了她，您也得早做打算，不要让您奋斗了一辈子的财产最后会全落到他们的手里，那样的话沈括一分钱也不要想拿到。
说白了，那对夫妻跟您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您只不过收养了一个白眼狼罢了，别狠不下心来。
说起来，沈括除了您也无依无靠的。”
沈怡终于起身，她想说的也全都说完了。
起身时，她的目光落在了桌旁的相框上，沈家爷爷的声音依旧回荡在她的耳边，依旧是质问声不断，她头晕脑胀地对着相框深深地鞠了一躬。
转身开门时脸色苍白的沈怡正好撞到听傻了的沈括。
沈括懵懵懂懂地看着她，刚想开口，就被捂着嘴拖回房间。
回到房间后，她迅速放开沈怡，慌张地跑到垃圾桶旁边，抱着垃圾桶狼狈地呕吐起来。
她实在是太心虚，太羞愧，太紧张了，刚才幻听到的那些质问依旧回荡在她的耳边、脑海，久久不能平息。
沈括刚经历了姐妹俩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又看到了沈怡如此狼狈的一面，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门边，手悄悄地伸到了墙边的开关上，摁下了开关。
“关上灯！”沈怡虚弱地喊道。
被吼了一声的沈括慌不择路地关了灯，房间瞬间又恢复成了一片漆黑。
沈括拿了一张纸巾、一杯水小心翼翼地挪动过去:“姐姐，你怎么了？”
“谢谢，胃不太好，没事儿。”
沈怡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又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把旁边的垃圾袋系上，扶着墙站了起来。
“姐姐，你喝点水吧。”
“谢谢。”
沈括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极力压制着依旧慌乱的心跳。
她把杯子放到桌边，缓过来之后打开了床边的台灯，沉默地拿过放在床头的衣服开始更换，要办的事情办完了，这个地方实在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多待一秒她就要疯了，更何况她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去办。
她像个骗子一样骗来了钱，这样的认知几乎让她恐惧到发疯。
“沈括。”
沈括回过神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这个姐姐一向是不主动跟自己说话的，除非必要。
“你奶奶是个好人，你要好好对她。那对夫妻虽然是你的亲生父母，但你要明白有时候血缘并没有那么重要。我不了解你，只是希望你不要继承了他们的狠毒、愚昧。”
沈括木愣愣地点点头，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姐姐沟通。
沈怡看她点头后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收拾书包。
“姐姐，你要走吗？”
“对，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说话时心里一直有"你是骗子"的喊声在不断上涌，在这种不断重复的声音中沈家爷爷的质问又回来了，质问她为什么要回来骗沈括的钱，这些钱是沈家爷爷奶奶给沈括准备的，不是给她救急用的。
质问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以至于她不得不开始滔滔不绝，努力分散注意力把这种喊声和质问声压下去，或者说不是压下这种越来越强烈的质问声，而是跟这种质问声解释，寻求和解，寻求理解。
"沈括，我也改名了，叫沈怡，你从小就改了名，没有背负着这种恶毒生活过，挺幸运的……我希望能够开心轻松一点，而不是承载着一对魔鬼的恶毒过一辈子……
我真的打算考卫京大学的医学系，学临床，本硕博八年，没有骗人，这个真的没有骗人……而且考这个对于我来说非常轻松……一定能成功的……
其实……是……命运弄人……怎么着都得考的……卫京大学，本来三年前我们就有机会进去的，如果不是……也挺滑稽的……不过我觉得是值得的……
人嘛，想转运，必须要沉得住气……我有能力把钱给还上，最多一年，绝对不会拖着的……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我绝对能把钱还上，四十万对于我来说就是动动手指就能挣回来的……你们别担心，我不会欠钱不还的……我只要能过了这关，立马就还钱……
我按照银行的最高利率连本带息还……你们别担心我卷了钱就跑没影……一定会还的……一定会还的……最多一年，最多一年，连本带利……一定会还的……一定会还的……”
沈怡说到最后就是在自言自语了，她恐慌、矛盾、前言不搭后语地自证。
行装已经收拾好了，她右手拿着书包，左手拿着垃圾袋，袋子里是她抽掉的烟头、掸掉的烟灰还有刚才的呕吐物。
她侧身从沈括的身旁挤过，打开了卧室门，轻手轻脚地往门口走，尽量避免发出任何声响。
一直表现得很木楞的沈括在后面跟着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走到小区门口时，撞到了突然停下来的沈怡身上。
沈怡当了一回骗子，骗走了一位老人的钱，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自踏出房门后她幻听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可另一种悲伤的情绪却袭上心头，这种感觉又要把她给生吞了。
她在情绪的层层包裹中突然转头对一直跟在身后的沈括说:“你感受到离别了是吧？”
她难过得从包里摸出一盒未拆封的烟，熟练地拆开后给自己点了一根，吸了一口后扯动了一下嘴角。
“你对我都能有这种感情，说明你重情，我就不担心你会跟我们这些白眼狼一样忘恩负义，辜负你奶奶的养育之恩了。”
沈括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怡看着她时表情是悲伤甚至是悲痛的，那双眼睛仿佛要把她装进生命里一样。
沈怡迅速地收回了目光，伸手把还冒着火星的烟头捻灭，好像感觉不到热，感觉不到痛。
她冲向街头缓慢行驶的一辆出租车站了招手，那辆车立刻就靠过来了。
“师傅，去火车站多少钱？”
“三十。”
“二十五，白天走都是二十的，晚上给你多加五块，走不走？”
“行行行，大晚上的就当给你行方便了。”
司机师傅下车把她的书包放到车座里。
沈怡坐进去之前看着沈括站在车边迷茫的样子，鼻头一酸，眼中一热，鬼神神差地打开车门走过来抱了抱她，笑着，眼中却含了滴泪。
“血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沈括，最后一面了，再见。”
出租车的车顶消失在夜色里的时候，沈括还愣在原地，只感觉到还萦绕在她身上久久不散的烟味，沈怡的声音则盘旋在她的脑海里久久不散。
在看的朋友们出来交流一下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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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