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趁着夜色回到了卫京。
她去找了好久没见的伊杨，她记得当初实习的时候伊杨就经常名牌加身，出手更是很阔绰，心底觉得伊杨的家境应该是很不错。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关系了，虽然并不亲近，但已经走投无路了。
接到消息的伊杨更是错愕了几秒，自从沈怡出科后，两个人联系就少了起来，最近一次联系还是在得知她要退学创业时，自此之后，两个人就鲜少有交集了。
伊杨赶过来时，还没坐下就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憔悴啊？知道创业的苦了吧，当初劝你，你还不听，凭你的成绩、能力何愁不能留院呢。"
“我……我……我也是一时不甘。”沈怡也没办法完全据实相告，只能含糊过去，她把菜单放到伊杨面前，“学姐，想吃什么？”
“嗯？”伊杨皱着眉转过头来，她对于这个久违的称呼愣了一下，平常都是叫“伊伊”的，今天确实很奇怪，不过她转眼就有了答案，“沈怡，有事要我帮忙？”
沈怡本想先寒暄几句的，却没想到被直奔了主题，有些赧然:“我……”
“你就差把有求于人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伊杨把菜单合上放到一边，转身看着她，“说吧，什么事？”
她实在是难以启齿，手里拿着一张折成小块的菜单，不停地在扣上面的字，另一只手也攥成了拳头，话都到了嘴边可就是说不出来。
不过她除了开口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学姐，不知道你最近手头富裕吗？能不能借我点钱周转一下？”
“公司出问题了？”
“不是，我家里出事了，急需用钱。”
伊杨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大事，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出车祸了，撞死了人，需要赔偿。”
伊杨脸上浮现出遗憾的表情，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多少钱？”
“学姐……嗯……四……四十万你有吗？”
沈怡没办法对一个刚毕业的人狮子大张口，她能张口借四十万已经是思虑多时的结果了，尽管四十万真不是个小数目。
伊杨想了一会儿，就在沈怡以为没戏的时候，突然传来了让她几乎要雀跃而起的声音。
“本来我是打算买车的，但我也不急于这一时，你先拿去救急吧，给我个卡号，我一会儿去打给你。”
“学姐，这是你买车的钱啊？”沈怡难为情地问道，手紧搓在一起，可面对马上就要到账的救命钱又实在不忍心推开。
伊杨大气地一挥手:“没关系啦，车等等再买，你先拿去救急。”
沈怡不再推脱了，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来，重复着这些天已经做成熟活的工作——写欠条。
她把一式两份的欠条交给伊杨:“学姐，我争取早日还你，利息按银行的最高利率算，真的谢谢你。”
伊杨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突然笑了，把桌上的欠条收进包里:“别客气了，你先把这关闯过去再说吧。”
“谢谢学姐，以后有任何事，只要我能帮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行，我记住你这句话了。”
两人的酒杯轻碰，四十万立马就到账了。
凌晨六点，沈怡看着卡里的四十万心里依旧无法真正轻松起来，她坐在候车室拿着去临水县的车票，神情疲惫。
她觉得人生就像是还债，当初沈家爷爷去世时，她没有去吊唁，现在却要以这种难堪的方式回去。
可就在她难堪的时候，孟醒那边发生了却悄然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韩奚、郑彦还有孟母三人在病房里，他们之间的话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满面愁容地静静待着。
“阿姨。”韩奚叫道。
孟母依旧是病着，身体虚弱得压根就下不了床，对她挤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小韩，年二十八了，你回家过年吧，有彦彦照顾我就行了，别耽误你过年。”
“阿姨，你们家这么难，我当然得陪着你们，得陪着醒醒，要不然我即便回家过年，心也总是悬着。”韩奚低下头有些失落，“阿姨，只是我帮不上什么忙，您别嫌我没用。”
孟母把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这孩子，这是什么话，阿姨家里都这样了，你还能不嫌弃，能寸步不离地陪着我，陪着醒儿，我们一家人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韩奚的手机铃声在此刻响起，她低头看了一眼，嘴角的笑容慢慢变大，放下手机时，她握着孟母的手有些激动:“阿姨，有救了，有救了！”
已经愁眉苦脸近一周的孟母和郑彦并不适应她此刻的兴奋，迟疑又疲惫地问了一句:“什么……什么意思？”
“我下午的时候问醒醒还差多少钱，她说还差八十万，急得直掉眼泪，我也急得不行，现在这笔钱终于有着落了。”
“醒儿不是说不差钱了吗？不说把商铺买了就够赔偿的了吗？怎么还差八十万呢？”孟母焦急地连珠炮似地询问。
韩奚的脸上有了一丝慌乱，她在孟母的追问下说了全部的赔偿实情。
“阿姨，弟弟，您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否则醒醒会不理我的。”
韩奚在看到两人跟她点头保证完后，才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来，红着眼圈放在孟母的手上。
“阿姨，这里面有八十万，是我卖车的钱，您先拿去给醒醒救急。”
“卖车？姐姐，你把车卖了？”郑彦觉得有些奇怪，他明明看见韩奚那辆价值不菲的车还停在医院里呢。
“对啊，我把车低价转给朋友了，等回卫京就去办过户手续，他先把钱打给我了，让我解燃眉之急。”韩奚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转头看着郑彦时有些为难，"弟弟，你能出去帮我买束向日葵吗？我中午要去见个朋友，快来不及了。"
郑彦知道她是想把自己支出去，开口想拒绝，但孟母轻轻往外推了他一下，只能无奈地退出去了。
他出去之后，韩奚和孟母拿着银行卡推脱许久，最后拗不过韩奚只得收下。
“阿姨，醒醒已经借遍了所有的亲戚，已经这么难了，我也只是出了一点绵薄之力而已，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孟母把那张卡握在手里，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最后不停地拍打着韩奚的手:“小韩啊，像你这样重情重义的人不多了，醒儿能遇到你是她的福气。谢谢你告诉我醒儿这些天独自面对多少事情，也谢谢你一直陪着她。”
“阿姨，您真的言重了。"韩奚面颊微红，她微微抬头看着孟母，"您也知道我对她的心意，所以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
孟母微微一愣，手里拿着那张银行卡五味杂陈，总觉得这张银行卡是个强买强卖的卖身契。
不过韩奚接下来的一段话却让她无暇顾及这些事情，她只剩冲冠的愤怒了。
"阿姨，我知道我比不上沈怡，昨天我看到沈怡在咖啡厅里抱她的时候，心里特别难过，就在感叹人生际遇这四个字，总归是我太晚遇到醒醒了。如果我能早点出现的话，可能结果就会不一样了，不过也没关系，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她才最幸福，是看着她幸福才最幸福。"
"她俩不是分手了吗？什么时候又在一起了？！！"
韩奚为难地摇摇头，叹了口气伤感地开解道:"阿姨，我也不知道，可是您别这么生气了，醒醒跟沈怡在一起很开心的，您就同意了吧，我们不是都愿意看到醒醒开心的样子吗？"
孟母气得就快要掀桌子了，不过她还是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耐着性子解释道:"小韩，你不懂，沈怡那样的人是不可靠的。醒儿喜欢女的也就喜欢女的，我可以放手不管这个，但她得找个靠谱的人，她得找个像你这样贴心、开朗、知冷知热的人，得找个正常人！"
"阿姨，我真的没有这么好，而且我觉得沈怡真的挺适合……"
"小韩，你还年轻，你不懂！"
孟母黑着脸打断了韩奚的话，两个人沉默了一段时间。
韩奚在沉默中又红了眼眶，她像做错事一般又握住了孟母的手，战战兢兢:"阿姨，我刚才只当闲话说的，您可千万别说她们两个人复合的事情是我说的，我太害怕醒醒不理我了，我真的太喜欢她了，不想失去她，如果她知道了，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的。"
她的眼泪已经像断了线一般无法自控了，孟母拿着纸巾给她拭泪，时不时地也跟着掉上几滴眼泪。
中午时分，孟母在韩奚出去之后，说什么也要从病床上起身，郑彦只得搀着她来到了孟父的病房，两个人说了一会儿密话后，均是泪水涟涟。
一个小时后，匆忙赶来的姑父约了孕妇的家属，一块签了庭外和解书，和解书上注明了赔偿金额以及和解方式。
孟母把孟醒支付赔偿金的那张卡及韩奚的八十万一并给了孕妇家属，连带着把商铺给抵押了出去。
这件事就被孟母这么无声无息地背着孟醒了结了。
此刻的孟醒正在和大姑一起跟着房产中介陪看商铺。
韩奚早已经事了拂身去，她中午时就给孟醒发了信息，说她父母已经催了无数遍让她回家过年了，不能再陪护孟母了，希望见谅。
孟醒自然是感恩戴德地感谢了一番。
可她万万没想到，韩奚走了，但留下了八十万。
等她深夜归来得知所有的事情时，一切都已成定局，她只觉得头皮发麻，脚底发凉，只能第一时间给韩奚打了电话。
“韩奚，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出手相助，可是你该和我商量的，我怎么能平白无故拿你这么多钱……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我把欠条补给你……必须给你补一张欠条！”
韩奚听着她焦躁强势的声音特别委屈，又带了哭腔。
“醒醒，我只是尽一点绵薄之力而已。柳茵、方意她们都把积蓄拿出来帮你了，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我就是害怕你不接受我的钱，才偷偷给了阿姨，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
“韩奚，你先别哭了，我特别感谢你，可我……”
“醒醒，你别说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我没别的意思，就只是想帮你而已。”
韩奚的抽泣声更大了，越来越委屈。
“醒醒，我真希望当时你是在沈怡身边接的那个电话，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不知道你家里发生这么难的事情了，你也不会因为我这么鲁莽的蠢行为而这么为难了，对不起，我真的只是想帮你而已，对不起，对不起……”
孟醒有口难言，虽然这笔钱不是她收的，但孟母收了，并且已经支付给孕妇家属了，事情已成定局，跟她拿的又有什么区别。
她只能不停地安慰韩奚，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仅仅一晚，这两样，她全占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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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借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