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伽雪山。
拂晓熹微的晨光下,一群人在民宿的饭桌上就到底是爬上去和乘缆车上去发生了巨大的争执。
孟父坚持从山脚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爬,既然来祈福就必须心诚。
而以孟醒为代表的所有人都坚持乘缆车上去,但终究是拗不过孟父,最后连孟醒提出的坐大巴到半山腰再往上爬的提议都被否决了,一群人只能妥协。
尘埃落定后,沈怡抱着一直在打哈欠的安安回了房间,本来孟醒的意思是不让她请假了,安心工作就好,可她觉得总还是有情义在的,不来一趟实在是内心难安。
于是她请了四天的假,爬完永伽山就回去。
安安站到山脚下时,才终于醒过盹来,不过她有些闷闷不乐,因为她本来穿的是小裙子和小皮鞋,怎么劝也不肯换,临近出发时被沈怡强行换上了一套运动装。
她攥着沈怡的手指不满地摇晃:“妈妈,你总是仗着自己力气大欺负人。”
沈怡笑着低头捏捏她的脸:“妈妈不是跟你说了吗,爬山必须穿轻便的衣服,要不然会很累。”
“我才不会累。”
安安傲娇地轻扬下巴,一马当先地开始蹦着往上爬。
孟醒一手挽着孟母一手挽着孟父,看着安安的背影轻笑闲谈。
“我跟沈怡打算让安安学个运动类的技能,她抵抗力那么差,多运动一下对身体好的。”
“我跟你爸也在商量这个事,之前看你表姐家的小孩儿去学花滑了,跳得有模有样的,还去参加比赛了,我觉得挺好。”
孟醒不置可否地摇头:“花滑太容易受伤了,我们想着让她学点不容易受伤的,游泳啊、舞蹈啊,或者羽毛球、篮球、乒乓球、棒球之类的,还没想好学什么。”
“先带着她去看看吧,对什么感兴趣学什么。”孟父说道。
“嗯这倒是,要是她不喜欢,我俩也拿她没辙。”
孟母听着她无奈的语气,笑着点点她的胳膊:“可千万别跟你小时候一样,什么都不肯学,到了兴趣班就哭就闹,最后什么都学了个半吊子,长这么大什么都不会。”
“学那么多有什么用,我什么都不会,不也一样很厉害。”
孟父和孟母相视一笑,宠溺地摇摇头,郑彦跟在旁边,默默地听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在哪里都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永远无法融入,无法投入,即便是在家人面前,也无法真正地放松下来。
安安才跑了十多分钟就累得气喘吁吁的了,她坐在台阶上嘿嘿笑,等着在后面慢悠悠跟着的沈怡走近了之后才伸出小手开始撒娇:“妈妈抱抱……”
“哪个大朋友说自己不会累的?”
“抱抱就不累了,妈妈抱……”
沈怡看着漫长的山路叹了口气,俯身把她抱了起来。
孟醒走过来在安安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只抱一会儿,歇好了就自己下来走,知道了吗?”
“嗯,安安是大朋友了,只需要休息一小下下。”
安安还算听话,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拉着沈怡的手往上爬,实在累了的时候才会要求抱一会儿。
不知不觉间,他们爬一会儿歇一会儿的也到了半山腰。
孟醒把相机架好,趁着大家还不算太累太狼狈赶紧拍几张照片,安安精力充沛地跑到每个人身边摆姿势拍照,唯独离得郑彦远远的。
孟醒从一开始的阻止到最后的释然,本来她就私心不想让安安跟郑彦和伊杨两人有过多的接触,现在安安有这样的态度也算是求仁得仁,顺其自然吧。
沈怡从包里拿出保温杯,往杯盖里倒了一点水,把围着孟父和孟醒玩老鹰抓小鸡的小孩儿捞在了怀里。
“宝宝,节省点体力,还有很长一段的路程,先喝点水。”
孟醒撇着嘴靠过来,委屈地看着她小声撒娇:“我不是宝宝吗?我不累吗?我不需要喝水吗?”
沈怡笑着捏捏她的鼻头,把杯盖的那点原本要喂给安安的水喂到了她嘴边:“你是大宝宝。”
安安看着两个人的恩爱,突然咯咯地笑了,她一溜烟地跑到孟母身边,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拿出小水瓶,往盖里倒了一点水小心翼翼地端到了孟醒面前,仰着头扯扯她的衣角:“宝宝,喝水。”
孟醒皱着眉低下头,看着小孩儿一脸“慈爱”的表情怀疑地问了一句:“你……你说什么?”
“宝宝喝水,妈妈以后就是我的宝宝了,我负责给宝宝喂水喝。”安安无比认真地答道。
沈怡看着眼前的状况发出一声爆笑,紧接着是一连串无法抑制的笑声,这过于爽朗的笑声吸引了其他三个人的目光。
孟家父母甚少见到笑得如此爽朗的沈怡,以往的她总是淡淡、轻轻、浅浅地笑,还总是带着拘谨和尴尬,让孟母总是嫌弃她晦气。
现在看到她大笑着坐到了台阶上,跟张牙舞爪扑过来的孟醒笑闹作一团。
郑彦有些呆滞地看着在石阶上滚作一团的两个人,耳边是她们的嬉笑声,脑海里却一片空白,他被困在了自己的心里,出不来了。
沈怡躺在地上还是未能止住笑,她双手抵住再次扑过来的人:“不笑了不笑了……”
“你明明还在笑!”
沈怡笑着躲避她的击打,伸手拉过在旁边看戏的小孩儿:“宝宝,过来把你的宝宝带走,你的宝宝欺负人。”
“你!你看我今天打不打你的……”
正当孟醒找工具时,安安开心地笑着拉住了孟醒的手,一本正经地教育道:“宝宝,不许欺负人,欺负人不是好宝宝。”
“小安安,你真是气死我了!”
孟醒从沈怡身上起来,把装成小大人的安安抱在怀里捉她的痒,沈怡笑着从地上爬起来,退到一旁拍打刚才玩闹时沾在衣服上的土。
再次出发时,孟醒搀着体力不支的孟母,郑彦把孟家父母的包都背到了自己身上,他看着前面背着包抱着安安的人考虑了一下,还是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姐姐,把你的背包给我吧。”
还未等沈怡拒绝,安安就警觉地护住了沈怡背后的书包:“不给!这是我妈妈的包!”
“安安,你妈妈要背包,还要抱着你,已经很累了,我帮她背一下包。”
沈怡偏头微微笑了一下:“不用了,谢谢,没多沉。”
“给我吧,还有很长一段路,别硬撑了……”
安安在他说话时眼睛溜溜地转,挣着从沈怡身上滑了下来,又小大人般地拍拍沈怡的腰,仰头伸着手:“妈妈,把包给我吧,我来背,而且我也不用抱,自己可以走。”
“乖宝贝,妈妈一点儿都不累。”沈怡又把安安抱了起来,轻轻推了推郑彦的胳膊,“你去帮孟醒背包吧,我这里全是衣服、食物,一点儿也不重,她那里有相机、三脚架之类的,你去帮她吧。”
他看着坚定的沈怡、极力护住书包的安安,只得无奈地走到孟醒身边拉扯几番终于接过了她的包。
山路越来越陡峭,空气也越来越稀薄,孟醒回头看着远远落在后面的沈怡,她几乎需要一步一停了。
沈怡气喘吁吁地赶上来时,孟醒把她背上的包摘下来背到了自己肩上,皱着眉往山路上看了一眼,表情凝重。
“你跟安安坐缆车回去吧,上面越来越冷,我看着安安还有点高原反应,这样爬不是个事。”
已经穿上羽绒服的安安耗尽了所有的能量,软塌塌地窝在沈怡的怀里没有一点儿精神。
沈怡也抬头看了一眼山路,又看看怀里的小孩儿,原路折回不甘心,可继续往上爬也确实体力不支了。
她不甘心地点点头:“好吧,我先带着安安回去……”
她看向坐在台阶上休息的郑彦:“你收拾一下背包里多余的东西,我带回去。”
“你拿不了,我背着就行,不重。”
“收拾一下吧,我带着安安走到半山腰就坐缆车回去。”
孟醒没再听他们拉扯,直接走到郑彦身边把几个背包里用不到的东西全给折腾到了一个包里,单手掂了掂重量,十几斤左右的样子,确定在承受范围内之后才递到了沈怡的手里。
“宝宝,可不可以下来自己走一会儿?妈妈拿两个包,再抱着你,很累很累。”
“好,妈妈领着……”
安安从羽绒服里伸出一只小手握住了沈怡的手指,乖顺地靠在她的腿边。
沈怡低头看着早已经没力气的小孩儿于心不忍,伸手掂了掂刚收拾好的包:“还行,不算沉。”
“你别给我逞能!”
沈怡躲过孟醒要过来抢包的动作,伸手在她的后脖颈上揉了揉,笑着安慰道:“没事儿,我平常健身的强度可比这个高。”
“这不一样。”
“好了,我会量力而行的。”
沈怡把包放在地上,走到搀扶着休息的孟家父母面前:“叔叔阿姨,不好意思啊,安安的高原反应有点重,我先带着她回去了,就先不陪你们上去了。”
孟母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好,你们先回去吧,照顾好安安。”
“嗯好。”
她转身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剥开放在安安手里,一手拎起了包,一手抱起了安安,对着或坐或靠的人笑了笑:“我们先下去了啊,你们加油。”
孟父和孟母冲她招招手:“慢点啊,注意安全。”
“嗯知道了。”
孟醒走过来给安安把帽子戴好,探身在沈怡的唇上吻了一下:“我会把你的那一份愿许上。”
沈怡会心一笑地点点头:“走了啊。”
“嗯。”
沈怡转身小心地往下走,趴在她肩上的安安泪眼婆娑地转头把巧克力送到她的嘴边:“妈妈,对不起。”
她轻轻咬了一块,心疼地问道:“怎么了宝宝?”
小孩儿抽泣着伸出小手,慢慢地收回三个手指:“妈妈再抱两分钟,安安就自己走。”
“没关系宝宝,妈妈比安安年龄大,体力好,所以完全可以抱着安安,一点儿都不累。”
“妈妈累了,我感觉到了……”
小孩儿愧疚地把巧克力送到她的嘴边,还没等沈怡吃到,就听得一声痛呼,她的注意力放在了安安身上,没注意脚下的台阶,结果崴脚了,身形一晃歪倒在旁边的石头上。
她恐惧地看着沈怡发白的脸色,无措到连哭都忘记了。
“没事儿,宝宝,妈妈刚才没踩稳摔了一下,没事儿,帮一下妈妈,来,宝宝,帮一下妈妈……”
小孩儿终于放声大哭,她从沈怡身上爬下来,拉着她的手扶着她慢慢站起来,而从山上跑下来的孟醒和郑彦也适时赶到了,他们一直在休息,并没有继续走,眼睁睁地看着她歪倒在了这块石头上。
“崴脚了吗?怎么样?能不能走?哪里痛?”孟醒焦急地问道。
“我试试,扶我一把……”沈怡伸手搭在了孟醒的肩上,崴到的左脚轻轻往地上放了一下,立刻有钻心的疼痛袭来,“扭到了,扶我坐下,我看一下……”
她坐在石头上,脱掉鞋袜之后查看了一下脚踝处,轻轻按了两下,又握着踝关节感受了一下,轻松地呼出一口气:“应该是轻微扭伤,没事儿,你们去爬山吧,我带着安安慢慢走下去……”
“爬什么山!都肿了!”
“扭到脚肯定会肿啊,我检查过了,韧带应该没有撕裂,而且我的脚还能负重,你看你看……”
孟醒一巴掌拍在她不停乱动试图证明自己还算灵活的腿上:“滚吧你!给我闭嘴!”
安安抽泣着拿身体护住了沈怡的腿:“不打妈妈,妈妈痛……”
“不打不打,宝宝不哭啊……”
孟醒一边安抚安安,一边在背包里找出一件还算有弹性的衣服,撕开之后当成绷带给她包扎在了脚踝处。
包完之后沈怡轻拍孟醒的肩膀:“好了,去吧去吧,我你还不知道吗?回去肯定没问题。”
正是因为知道她的性格,孟醒才在心里憋着一口气,一边是马上就要登到山顶的父母,一边是不让人放心的沈怡,两边都无法割舍。
郑彦往山上看了一眼,又纠结地回过头:“姐姐,你陪爸妈上去吧,我送她俩回酒店。”
“不用不用,真不用……”
沈怡的拒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孟醒认可了这个方法,毕竟即便是她留下,也不可能把沈怡给背到半山腰。
郑彦把书包里的东西整理好之后背到了身前,蹲在了还在拒绝的沈怡面前:“姐姐,快一点,下山处理一下伤势。”
“郑彦,谢谢你,可真的不用,我真的能走,谢谢你……”
“宝贝,快一点,你安全下山了,我才能安心上山。”孟醒催促道。
穿着火红色羽绒服的安安本该是一团火,可现在却像一块孤独的冰块一样可怜无助地站在一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抽泣着悄悄地过来拉住了沈怡的手。
冰凉的触感让一直拒绝的沈怡终于找到了开脱的方法,她不想让郑彦背她下去,不想承郑彦这么大的情。
沈怡从书包里找出一双小手套戴到了安安冰凉的小手上,拉着她的小手再次坚决地拒绝了。
“郑彦帮我背书包已经是减负了,安安扶着我走下去就行了,本来也没多严重。”沈怡开始推孟醒的胳膊,暗示她自己的不情愿,“快点去陪叔叔阿姨,我真的没事儿,放心吧,有安安和郑彦,我会安全下山的。”
孟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反正她犟起来,谁也劝不住,只得无奈地拍拍还在蹲着的郑彦:“你陪着她俩一块下去吧,让沈怡陪着安安一块慢慢走下去吧,要不然安安自己也下不去。”
“好吧。”
郑彦无奈地起身走到了一旁,走到了两人后面待着。
孟醒蹲下把安安脸上的眼泪擦掉,心疼地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宝宝,你走在妈妈的右边,让妈妈扶着你一点可不可以?”
“可以,我会照顾好妈妈的。”
小孩儿还挂着泪的脸上展露出一种坚毅的表情,让人看得无比放心。
“乖宝贝,辛苦宝贝了。”
孟醒抱着安安亲了一下,把安安送到了沈怡的身边,看着他们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下走,直到身影没入雾气中时来转身跑向孟家父母。
安安小心地扶着沈怡,自己先下一个台阶,等踩实了才抓着沈怡的手让她往下迈,尽管沈怡一直表示自己的脚伤没有这么严重,可小孩儿一定要这样,一不顺着她就急得开始跺脚大哭,于是他们不得不采用这种慢吞吞但十分安全的方式下山。
郑彦走在她们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时不时地护一下,他的本意是护送,可现在却又成了局外人,成了一个背包的。
沈怡心疼地看着安安拼尽全力地帮她,脑门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她从背包里拿出一盒未拆封的小熊饼干,拉住安安的手:“宝宝,妈妈有点累了,能不能休息一下?”
安安泪眼汪汪地点点头,扶着她坐到了台阶上。
沈怡拿着纸巾给她把脑门上的汗擦掉,拿了一块小熊饼干喂给她,心里有些愧疚:“宝宝,谢谢你。”
“不用谢,我一定会照顾好妈妈的。”
安安趴在沈怡的腿上,拿着小熊饼干一边抽泣一边往嘴里送。
“宝宝,一会儿让舅舅抱着你下山好不好?”
小孩儿剧烈地摇头,坚定地拒绝:“不好。”
“宝宝,舅舅一边抱着你,一边扶着妈妈,这样能快点下山。”
“我刚才走得很慢只是因为有一点点饿了,吃饱了就会快快走的。”
小孩儿把最后一口饼干放进嘴里,又从饼干盒里拿出一块来,沈怡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更难受了,把她抱到自己腿上温声安慰道:“妈妈不是嫌你走得慢,是害怕安安走累了,妈妈看着很心疼。”
安安委屈地点点头,继续强调:“我不累,我只是有一点点饿了。”
沈怡没再强求:“饿了就多吃一点,要不要喝点水水?”
“喝一点点。”
“好……”
郑彦在旁边看着两个人温情脉脉的场面,表面平静,内心却早已经翻江倒海了,越是温馨,他越是觉出自己的无耻和猥琐来,是他的毫无自制力把自己拖入一条深不见底的深渊,别人越幸福,他沉得越深越快,一双名叫道德的手时刻掐着他的脖子,日日夜夜地审判他。
背德,是世间最无可救药的感情。
而他竟然还在继续沉溺。
一路上,郑彦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沈怡和安安走一会儿歇一会儿的竟然也走到了半山腰,坐在缆车上时,小孩儿终于累得睡熟过去了。
沈怡坐在狭小的缆车上和郑彦面面相觑,两个人都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来打破此时的尴尬,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尤其是话本来就少的沈怡,更是绞尽脑汁也找不到一个话头。
“听我姐说,你们要买一套独栋?”郑彦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对。”
“选好地段了吗?”
“伍微前年在玉尧那边买了一套,我们打算跟她挨着买。”
“挨得近了,聚起来也方便,热闹。”
“嗯对,当时也是这么考虑的。”
没有共同话题的两个人再次冷了场。
他们直到下缆车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下缆车时,沈怡抱着熟睡的安安,扶着郑彦的胳膊慢慢地往民宿走,因为走路颠簸的原因,安安被晃得微微睁开了眼,她揉着眼睛迷懵地问道:“妈妈,我们还在天上吗?”
“不在天上了,我们下来了。”
“嗯……”安安瞥到了沈怡扶在郑彦胳膊上的手臂,噘着嘴拽着沈怡的手收了回来,“我可以扶着妈妈走。”
她从沈怡的怀里下来,又像刚才一样扶着她慢慢地往前走。
他们一块去卫生院做了简单的处理,拿了药,安安搀着她回到民宿换上了轻便的衣服,甚至趁着她躺在床上冰敷的时候,悄悄出门自己去跟民宿老板要了一份餐。
小小的人端着大大的餐盘抽泣着回来时,沈怡又生气又感动。
生气是因为安安没跟她说一声就自己跑了出去,万一遇到坏人就悔之晚矣。
感动是因为安安平常是非常怕人认生的,她难以想象安安是怎么跟民宿老板开的口,怎么要来的这份晚餐,而且是在民宿不提供餐食的情况下。
沈怡看着餐盘里的一荤一素,一碗粥,一份米饭,硬把负面情绪情绪全压下去了,把一直没有停止抽泣的小孩儿抱到床上。
“宝宝,你怎么去拿饭了呀?”
“因为我吃了很多零食,已经不饿了,可妈妈不吃零食,肯定特别饿,我就去找找哪里有饭可以吃。”
沈怡感动得都有些哽咽:“你跟谁要的?怎么说的?”
安安抽泣了两声,认真地复述刚才的整个过程:“我跟老板要的。我说求求你们,给我一点饭吧,我妈妈崴到脚了,饿肚子没有饭吃。他们说正好我们要开饭了,给你和妈妈一人一份。我说一份就好,我已经吃过熊熊饼干了,只有妈妈没有吃。”
沈怡笑中带泪地揉揉她的头:“谢谢安安这么勇敢,这么爱妈妈,妈妈真的特别特别幸福,只不过以后出去要跟妈妈说一声,不然妈妈会担心的。”
安安乖巧地点头,把筷子放到她的手里:“知道了,妈妈,你快点吃饭,饿肚子很不舒服。”
沈怡的筷子还未夹到菜,门铃就响了起来。
小孩儿以为是孟醒回来了,一个骨碌从床上滑下去,跑到门口开了门,可没想到是郑彦。
安安堵着门,仰头看着他奶声奶气地问道:“你有什么事情吗?”
郑彦抬手晃了晃手中的饭盒:“安安,我买了饭,给你和妈妈送来。”
小孩儿依旧堵着门不让他进:“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去跟老板要了饭,妈妈已经有饭吃了。”
“安安,是舅舅吗?”沈怡边说边从房间蹦了出来,把剑拔弩张的安安抱离了门口,礼貌地笑了一下,“怎么了?”
“我买了点饭给你俩送过来,安安说你们有饭了,不知道什么情况?”
“不好意思啊,忘记跟你说了,安安刚才去找老板要了一份饭,一块进来吃吧。”
“不了,你们有吃的就行了。”
郑彦强挤出一个礼貌得体的笑容,提着饭盒转身走了,安安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关上门拉着沈怡回到了桌前。
“妈妈,他为什么总是看着你?”
“什么时候看着妈妈了?”
安安托着腮吃掉沈怡喂过来的一块牛肉:“就是下山的时候啊,我每次回头去拉你,他都在看你。我瞪了他好多眼,他都看不到我,但是因为我太累了,都没力气生气了。”
沈怡专注地喂安安吃饭,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因为妈妈受伤了,他害怕妈妈再摔倒吧。”
“哦……”安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吃了几口后又突然感叹道,“他好像没有那么坏……可我还是不喜欢他……”
“为什么呢?”
“他的眼睛很吓人,像是一个洞,好人的眼睛应该跟妈妈和小妈妈一样亮亮的,像太阳一样,坏人才会有洞,很黑很暗,电视里的大坏蛋都喜欢在又黑又暗的地方待着。”
沈怡不明白安安所说的“洞”是什么意思,她一直觉得郑彦的眼神是心事重重加庸人自扰的结合体,她不喜欢,也从不多看。
安安倒是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她笑着摇摇头,舀了一勺热粥吹了吹了吹送到小孩儿的嘴边:“那安安就用亮晶晶的大眼睛多看看妈妈和小妈妈。”
“好,我要一直一直看着妈妈和小妈妈。”
安安撒着娇贴到了沈怡的面前,开心地吃这顿来之不易的餐食,纷纷扰扰对于她们来说都不足为意。
郑彦仰躺在床上,看着手边那份未送出去的晚餐,自嘲地笑了一下,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来,他与烟草为伍,与黑夜为伍,与一切的背德审判为伍。
突然间,他就生出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这种蚀骨的孤独在这个被人称之为“圣地”的地方无限放大,就连神佛都不肯收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