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孟裳的夫君兼道侣?
褚柒暗暗打量,跟想象中不太一样。褚柒以为薛炙身上多少会有几分钟凛的影子,却没想到是个和钟凛从头到脚完全不同的人。
“你好呀。”褚柒随意地回应,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容来。那弯弯的桃花眼,长长的羽睫,说是顾盼生辉也不为过。
这一笑,就让薛炙愣了半晌。
薛炙入门五十年,几乎没怎么见过褚柒笑。褚柒以前那张面无表情有点阴沉面孔看多了,乍地瞧见这花儿般灿烂的露齿一笑,不可谓不惊诧。
孟裳在一边假装咳嗽:“子炎,之前跟你说过,大师兄失忆,所以性格开朗了不少。”
这哪是开朗不少?说这是改头换面从新做人,薛炙都相信。
孟裳曾经跟薛炙说过,褚柒很早之前性格爽朗,是酒灵剑派上下最受欢迎的剑修,薛炙还不十分相信。见到如今的褚柒,薛炙忽然间觉得也许也不是夸大其词。
几人御剑一起回了酒灵剑派。
褚柒和孟裳、薛炙道别,就背着褚漠回了自己住处。
褚漠身上的妖毒也已经完全消退,可以行动自如。
褚柒用术法清理干净褚漠身上的污垢,伸手去解褚漠的腰带。
褚漠惊慌失措地小腿噔噔瞪后退几步,捂着衣服:“父亲,你做什么?”
“你衣服破了,我帮你上药,顺便给你换身衣服。”褚柒眼中带上几分无奈。
不就是亲爹给儿子上药和换身衣服,至于吓成这样吗?
他又不吃小孩。
褚漠小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脸严肃:“我自己来,不必劳烦父亲。”
“不行,你自己上药,万一药膏涂抹不匀怎么办?”褚柒道。
“我以往都是自己上药……这次也并无多少皮外伤,没有大碍,其实不上药也可以。”褚漠态度十分坚持,宁愿不上药,也不让褚柒帮忙。
他再怎么说也已经一百岁,是个成熟的大孩子,怎么能被大人拔掉衣服?他的矜持不允许。
“那好,你来。”褚柒松开手,看着褚漠。好在之前的伤口褚柒都查探过,确实也没有大的外伤。倒是内伤,可能稍微重一点,需要服用一些疗伤丹药才能痊愈。
褚漠小脸涨红:“还请父亲出去等我。”
这是连看都不让看?
“行。”褚柒往外走去,小声说道,“小孩子家家,还知道害臊。”
褚柒靠在墙上等了一刻钟,身后的房门就再次打开了。
褚漠一身蓝袍穿得板板正正,出来时,手上还拿着一棵灵药。
“怎地这么快?”褚柒诧异。确定药膏涂抹均匀?
若不是碍于褚漠脸皮薄,自尊心强,褚柒都想扒开褚漠的衣服看看,是不是有仔细处理伤口。
“本也不花什么工夫。”褚漠规规矩矩回答。
“你手中的是这次所采灵药?”褚柒问。
灵气充足,芳香馥郁,一看就不是简单的灵草。
“父亲上次杀蟾蜍妖身受重伤,恢复缓慢,我便去小荫山采了这株玉还灵草给父亲用,希望父亲能够早日康复。”褚漠把灵药递到褚柒面前,诚恳地说道。
褚柒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惊讶和感动。如猛然被复杂的情绪击中,一时间愧疚自责涌上心头。
褚柒蹲下来与褚漠平视:“对不起。”
他这般没用,受个伤还让孩子替他操心。
“为何道歉?父亲因我受伤,作为回报,为父亲采灵药也是该做的。”褚漠道。
“不,不是如此。小漠,我是你的父亲,照顾你、保护你是理所应当,不需要回报。”褚柒抱住面前的孩子,眼眶有些发湿。
褚漠被褚柒这么一抱,慌得呆住,一动不敢动。
褚柒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般,感觉自己身上肩负着作为父亲的责任,充满着温暖和压力,他笑着说:“小漠,你记住,我们是父子,血浓于水,我永远都会爱你。”
褚漠小手一点点环抱住褚柒的脖子:“好,我记住了,父亲。”
父子温情相拥,场面安宁静谧。
“喵呜。”
雪团儿迈着优雅的步子,翘着尾巴,从二人面前经过,用后背蹭着褚漠的腿。
褚漠看到雪团儿,赶忙松开褚柒,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和别扭,一把将雪团儿抱进怀里。
小狮子猫经过一段时间,已经长大一圈,毛茸茸地更加可爱,那双鸳鸯眼也更有神。
褚漠单手抱着猫,把另一只手的灵药塞给褚柒,转身就往外走:“我和雪团儿去玩一会。”
褚柒轻笑摇头:“有了雪团儿就忘了我。”
有了褚漠采的灵药,褚柒的身体恢复速度稍微快上了那么一点,也没有之前那么病恹恹。
薛炙回来不久,钟凛果然也回来了。
褚柒从失忆以来,也就刚醒那会见过钟凛一面,都没说上话。
孟裳就张罗了一顿宴席,打算晚上师兄弟四个人见见面,联络联络感情。
钟凛向君萧汇报了此次处理妖邪的情况后,一出无双殿,就看见探头探脑的褚柒。
钟凛拱手语气沉稳:“大师兄。”
“回来了?”褚柒笑着说,“都好久没见你……变化挺大。”
记忆里的风流浪荡子,都成了成熟稳重的剑修,眉眼中都多了几分坚毅。
钟凛唇角微扬:“没有大师兄变化大。”
倒是油嘴滑舌没完全改变。
“我年岁比你长,失个忆,改头换面不是很正常?”褚柒挑眉。
“大师兄说的是。”钟凛点头。
“嘁,你现在怎么也说话这么拘谨?甚是无趣。”褚柒翻了个白眼。
二人并肩行走,褚柒自顾自地说:“凝霞都成亲了,你呢?这些年有没有什么看得上眼的小娘子?”
“没有。”钟凛道。
“没有小娘子,小郎君也行呀。”褚柒调侃。
钟凛摇头:“平日忙着修炼,还要处理门派事务,无暇顾及这些。”
“果然和我记忆里大不一样。”褚柒叹气道。
都长大了。
“大师兄的记忆里,我是什么样?”钟凛好奇地看向褚柒。
“你自小爱招猫逗狗,喜欢你的小娘子一大堆。你还说要在凡间找个全天下最漂亮的小娘子,带回来给我们瞧瞧。”褚柒笑道。
“有吗?”钟凛兀自回想着,有些自嘲,“时间太久,都忘得差不多了。”
“不就才一百多年,你怎地记性比我还差?”褚柒嘟哝。
钟凛岔开了话题,说道:“凝霞那里备好了晚饭,我们赶紧过去吧。”
“哦,好。”褚柒加快了脚步。
四个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聊了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席间,钟凛的话少,没怎么动筷子,酒倒是一杯接一杯,喝了不少。
褚柒心情好,就跟着喝了两杯酒,他酒量差,没一会儿有些头昏眼花,说话大舌头。他一把揽过薛炙的肩膀,勾肩搭背问:“说说,你是如何来酒灵剑派?和凝霞是怎么在一起的?”
薛炙冷不防,被褚柒撞了个趔趄。随后,他垂眸回忆往昔,笑道:“我是五十年前被凝霞带回门派,后来师父见我资质好,便收为亲传弟子。我一直仰慕凝霞,能娶到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褚柒看到薛炙认真的态度,拍了拍薛炙肩膀:“你小子,有眼光。我敬你,来,再喝一杯。”
孟裳知道褚柒酒量几斤几两,劝道:“大师兄,少喝点,不然一会该醉迷糊了。”
“我吃饱了。”那边钟凛忽然间放下手中的杯盏,起身离席。
气氛一时间凝滞。
褚柒看向了孟裳,疑惑:“寒夜,这么快就走了?”
孟裳对褚柒说:“二师兄可能是有事要忙,大师兄多吃点。”
褚柒松开薛炙,晃晃悠悠起身,朝外走:“等等,给我留着饭,我去看看他有什么事。”
褚柒出了房间,就看见钟凛一个人坐在墙头上,手里拿着一壶酒,自饮自酌。
钟凛早年喜欢流连酒肆,千杯不倒,如今喝酒如喝水,也灌不醉自己。
褚柒也飞上墙头,坐在钟凛身边,露出醉酒后憨憨的笑容:“怎么了?今晚上不开心?”
“没有,很开心。”钟凛摇头。
褚柒打了个醉嗝,指了指天上的圆月:“寒夜,你看,今天的月亮真好看。”
“嗯,好看。”钟凛不走心地回应。
“寒夜,你是和凝霞吵架了吗?”褚柒的脑子有点不太清醒,不知道代入了哪段记忆,以为还是一百多年前,孟裳和钟凛天天吵架的时候。
“没有吵架。”钟凛喝了一口酒,“我和她,已经几十年没有吵过架。”
自从解除婚约,就再也找不到吵架的理由,连碰面的时候都客客气气。
“这么久了吗?”褚柒道。
“人有时候就是犯贱。几十年啊……得到的不珍惜,得不到的遗憾不已。”钟凛苦笑,“大师兄,你看,我不要的有的是人喜欢。”
褚柒定定地看着他:“那你也喜欢吗?”
“不喜欢。”钟凛眼神躲闪道。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伤心?”褚柒疑惑,“为了一个不喜欢的人,也能伤心几十年?”
“已经太迟。”
以前觉得到处都有她,希望到处都没有她。
如今看什么都是她,却也什么都不是她。
错得离谱,醒的太迟。
钟凛在人间游戏百年,蓦然回首,寻不到身旁之人踪迹。往后的岁月,他觉得人间无趣,却变作孤身一人。
“那就向前看吧,让那些过去的通通过去。”褚柒安慰道,“谁的一生,没留下点遗憾?”
“大师兄,你醉了吗?”钟凛忽然一笑,问。
“我没醉。”褚柒嘴硬。
“你酒量差,肯定是醉了。”
褚柒摇摇晃晃从墙头站起来:“我没醉,不信我原地给你翻个跟头。”
钟凛哭笑不得:“别闹了,大师兄。”
褚柒看自己的手指头都带重影,却不听劝,非要翻跟头。
就见褚柒要刚跳起来,一个脚滑从墙上摔了下去,径直掉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你是谁?你眼睛长得好漂亮。”褚柒咯咯咯地笑,伸出手指,描摹着眼前面庞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