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头们逐渐变低的无意义尖叫为背景音，木晴风向江楼简单讲述了“八十八”这个确切数字的来源。
“……就是这样，我看到的那些，唔，说幻境不太像，应该是记忆吧。”
“一开始是一根木桩的记忆，后来换成了其中一个人头的记忆，啊，就是最后剩下来的那个丑人头。”
江楼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平静，听完木晴风的话后思索片刻分析起来：“木桩记忆里的场景听起来像在举行祭祀仪式。”
“我听说过华国西南边陲有少数民族会猎人头用作祭祀，”江楼对这方面只是略有了解，不太确定道，“在新华国成立前夕这种野蛮残暴的祭祀方式就都取缔了才对。”
“啊，对！木桩记忆里第八十七个人头换上去的时候周围人穿的都还是很古老的衣服。”木晴风补充道，“和穿现代衣服的丑人头之间隔了好久好久。”
江楼决定跟着木晴风喊一样的代称：“丑人头是专门去找木桩的？”
木晴风点点头：“我觉得是。”
记忆里他的贪婪和喜悦都那么鲜活，却转瞬间就变成刀下亡魂，旁人也只能叹一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看不清脸的那个人雇佣他去找木桩，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又杀了他，把他变成了第八十八颗插在木桩上的人头。”
江楼猜测：“也许是为了保密，或者八十八这个数字是特殊的。”
“什么特殊？”木晴风不解，“拜拜？八八就是发？那个人喜欢吉利的谐音？”
江楼：“……”
他就随口一提……
眼看着思路又要跑歪，江楼赶快把话题拉回来：“你刚刚说到炼魂？那是什么？”
木晴风的注意力果然从八十八上转移走了：“炼魂啊，这个词一般在玄门是指修炼自己的灵魂。不过……”
江楼：“不过？”
“那个人的炼魂绝对不是修炼自身，”木晴风顿了一下，“他把附着人头鬼的‘神木’投进了火里，木桩最后的记忆就是被火焰灼烧，很热很烫。”
“他所说的炼魂，应该是炼制阴魂的意思。”
木晴风说着，眉头蹙起：“我认为‘炼魂’是一种邪术，绝大多数玄门中人碰上这种残缺且没有意识的阴魂，要么超度，要么镇压。”
“只有不走正道的人才会把它们留下来，更甚者还想着去操控它们。”
江楼若有所思：“但他失败了。”
“是的，而且还是‘又’失败了。”
言下之意，他不止用过一次炼魂这种邪术。
“我猜他为了操纵那些人头，先抹去了作为容器的‘神木’的自主意识。然后选了死的时间最短，还算能交流的丑人头，想让他当人头中的主导。”
木晴风说着他结合二者记忆推测出的可能真相：“又或者他想炼化掉所有人头鬼的意识，结果弄巧成拙，最后加上的丑人头留了下来，成为让他没办法完全操纵他们的败笔。”
江楼接上：“结果丑人头只想找身体，不能为他所用，所以就被他扔了。”
“对！丑人头真的很……”木晴风皱皱鼻子，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死后脑袋都不清醒了，但还记得要找个好看的身体，执念真的好深啊。”
他说到这里，忽然冒出来个想法：“那个人不会是专门把丑人头扔到体育馆的吧？为了帮他实现挑选优质肉.体的愿望？”
江楼：“……”那他还挺善解头意。
虽然这样在心里吐槽，但不管怎么说，那个人将人头这种不受控制的危险邪物放进安北大学的体育馆，绝对没安好心。
如果那个让丑人头“勉强”满意的男生没有成功跑掉，那么网络上增加的就不是一条校园墙投稿，而是一则失踪通告了。
这样用心险恶的人，极有可能就在安北大学附近活动，甚至还有可能就是校内人员……
这种猜想让江楼不得不警醒自己那个无名氏的危险性。
木晴风则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们间接碰上的玄门中人怎么都是这种货色？上一个赝品帮人夺气运，这一个直接杀生炼制阴魂……概率是不是有点高了？
就在木晴风沉思之时，不断尖叫的人头在把地上的所有驱鬼除魔符碾过一遍后终于完全变得平静。
人头停在了木晴风和江楼面前。
不过他现在不再是那副鼻青脸肿丑人头的模样，而是有几十张脸在上面不断切换。
那些脸的切换似乎是有规律的，从还算饱满一路朝着干瘪枯槁变化。
知道人头的表象下其实是一根木桩后，木晴风在短短的时间内想了很多。
木桩被人叫做“神木”虽然源自无用的人头祭祀，但误打误撞也有一定道理。
他不能保佑风调雨顺，却有灵智有思想，超出了凡木不知多少。
本来一根普通木桩能产生灵识应是世间罕见的奇迹，假以时日想必也能有一番造化。
可他偏偏被选中做了祭祀用品，不仅要天天都顶着可怖的人头，被鲜血浸染，还要和那些因枉死而不能不愿归去的残缺魂灵形影不离。
甚至最后还被人炼化抹去了灵智，怎一个惨字了得。
木晴风拿同为木制品的自己和他比较了一下，庆幸的同时，愈发觉得木桩倒霉了。
至于木桩上附着的八十多个人头，更是无辜，他们完完全全死于无妄之灾。
死前苦苦哀求无用，死后还要被迫受仇人的祭拜祈祷，颇有些讽刺意味。
就算他们还清醒着，真的有能力回应祈祷，恐怕也不会庇护保佑那些人吧，木晴风想。
“他不变了。”江楼的声音唤回沉浸在思绪中的小树精。
木晴风低头看去，下一秒，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宛如骷髅的死人头变成了一截木桩。
木桩通体黑色，没有一丝光泽的黑，还隐隐透着暗红。
木晴风了然，这就是被枉死者鲜血浸染后留下的痕迹。
但是……
木晴风歪歪头，有些疑惑，丑人头变成这样是要干什么呢？
江楼看着那段黑如普通阴沉木却暗藏几十条残魂的木头，手攥符纸警惕道：“要怎么处理他？现在就毁掉还是等黑无常来？”
木晴风的一个“等”字正在舌尖打转，篮球场内却响起了第三种说话声。
“请…把我毁……掉吧。”不是丑人头那样嘶哑的嗓子，而是一道空灵的声音。
他讲出的每个字发音都十分晦涩拗口，短短一句话停顿了好几次，像是发声者刚刚学会说话。
木晴风怔住，他眨眨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地上的木桩：“你还在啊？”
木桩：“我…藏起来，马……上就要不在…了。”
江楼：“……”
这对话，诡异起来了……
木晴风恍然大悟：“刚刚是你让我看到那些记忆的。”
“是…的，”木桩承认后重复了一遍他的请求，这回流畅不少，“请把我…毁掉。”
木晴风问：“为什么？你不想活下来吗？”
木桩努力用断断续续的话语表达自己的决心：“我没有…活过，也……不用活，我不想……带着他们…他们变坏。”
木桩的话说的云里雾里，木晴风却能感到淡淡的哀伤。
他郑重点头，承诺道：“好，我们答应你。”
“谢…谢，”木桩的声音越□□缈，“他们……他们会…怎么样？”
或许是在漫长岁月中，木桩对陪伴自己的那些人头生出了点温情——虽然这种陪伴他们双方都不是自愿的。
总之，木桩不希望那些惨死的灵魂继续悲惨下去。
他们？是说那些枉死的人头鬼吗？
木晴风奇异地领会到木桩的意思，诚实道：“他们会被鬼差带回地府，不会再留在阳间被坏人利用了。”
“谢谢……”木桩的声音低如蚊讷，最终完全消失。
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截没有灵智的普通木头了。
也不能说普通，它依旧浑身阴气四溢。但木晴风知道，那些只来自于八十八条死于非命的魂灵。
×××
接到召唤后，范同紧赶慢赶到安北大学体育馆，见到木晴风和江楼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抱歉，是我的失职。”
怎么每次见木高人都在道歉，这样下去，“抱歉”恐怕会取代“您好”成为他的年度词条，范同悲哀地想。
木高人非常大度，一点都不计较范同把报酬忘了的事。
他一摆手：“没事，两万而已，这里还有价值八十八万的鬼呢！”
“八十八？！”
范同惨白的脸上满是震惊，这才过去多久？这么快木高人就又搞了个这么大的？他是把什么校园内的逃鬼据点连窝端了吗？？？
看到范同不敢相信的样子，木晴风有点小骄傲：“真的是八□□部分还都是老鬼呢！”
等等……
“老鬼……”木晴风喃喃念着句尾两个字，卡了壳。
他突然想起来，这些人头鬼，根本不是地府逃鬼啊！
木晴风身侧，想起同一个问题的江楼也僵了一瞬。
情令智昏，他今天疏忽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范同看着对面不说话的两位高人，一时有些忐忑，是出什么差错了吗？
地上的黑木头上明显有一大堆鬼，是木高人抓鬼的法器吗，他现在是收还是不收啊？
最终还是木晴风先开口打破沉寂，他清清嗓子：“咳，我刚刚忘了，这些鬼都不是最近从地府跑出来的，这种情况……还有报酬吗？”
说完，他用诚挚的目光直视范同，试图用眼神传递出“拜托了，一定要有！”这条讯息。
范同和木晴风小眼瞪大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木高人在说什么。
八十八个鬼，八十八个不是从地府逃离的鬼。
这消息比之前的那个版本更震撼范同。
天呐，这都不是简单的失职了，他们代管的辖区内竟然会出现这种大规模的违规鬼口聚集！
他们这些勾魂鬼差都白领薪水了！
虽然按木晴风所说的具体细节，违规鬼口聚集一定程度上是人为造成的，范同还是连忙拿出平板向上司汇报。
半晌后他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忙不迭对木晴风毕恭毕敬道：“有的有的。”
“不仅有，因为您二位的卓越贡献，我们还将追加十万奖金。”
“！！！”
木晴风下意识张开嘴，那不就是……一百万！
小树精自从在现代醒来后，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金额的华国币。
他几乎马上就笑开了花，两眼弯弯，酒窝深深。
一百万可以干很多很多事情了！
可以用来给他们玄同事务所投放广告，可以给师弟换一辆新的电动车，可以多给咪咪还有大狗发点工资，还可以……
木晴风怀着对未来的美好畅想注视着范同。
看着他打开公文包，将木桩上附着的鬼都收了进去。看着他一一清点鬼数，确定有八十八个。看着他再次打开公文包，将手伸了进去……
要来了！
木晴风眼中的期待简直要溢出来，就连捡起木桩正准备遵循遗愿将它毁掉的江楼看到这一幕也微微动容。
毕竟这将是玄同事务所开张以来最大的一笔收入。
范同从公文包中拿出了一沓粉色钱币，看起来和吴导当初给木晴风的一万华国币现金差不多厚。
好的，一万了！
木晴风在心里数着，接下来是两万……两、两呢？
木晴风欲两又止了好几次，范同还是迟迟没有拿出第二沓钱。
体育馆外，施明哲已经切换了好几个等待的姿势，或站或坐，就差躺在门口了。
他摘下耳机，想着要不要起来蹦蹦避免腿麻。
正要跳第一下，由他看守的小门内传出敲门声。
施明哲被吓得差点崴了脚，他抱住自己，双手按着衣服里的驱鬼除魔符，哆哆嗦嗦地喊了句：“谁？！”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是人是鬼？
门内有低低的男声传出来：“是我们。”
虽然隔着门板声音闷闷的，听不太真切，但施明哲确信那声音的主人就是他的学霸室友江楼！
终于结束了！施明哲欢天喜地地去开门。
木晴风和江楼一前一后走出来，手里都拿的有东西。
施明哲朝门内探头探脑——他这会儿觉得一点也不害怕了。
“啥都没有，果然是我自己吓自己。”他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对了，”施明哲兴致勃勃地问，“你们抓到鬼了吗？是不是真的人头？”
“抓到了。”江楼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施明哲看，是断成好几段的木头。
施明哲：“啊？”
他满头问号，但见江学霸只顾着看表哥，完全没空搭理他的样子，也就不多问了。
再看看平易近人得多的表哥，嚯！
施明哲这才发现木晴风一脸失魂落魄，见了他也不打招呼，只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施明哲半是好奇半是担心地凑过去，发现表哥手里捧着……一沓钱？
仔细一看，那钱上印着个头戴十二旒冠冕，唇上微须的威严男人，显然不是现行的华国币。
再一看中间的数字，一、二、三、四个零。
一张一万？！
施明哲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表哥你哪来的冥币啊？”
我下次不晚上码字了，生死时速还总觉得需要改【瘫
大家晚安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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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四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