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朗坐在越野车上遥望小电驴缓缓驶远，停在红灯路口前。
前座的江楼侧过脸，好像在和后座上的木晴风说话。
他们看起来除了容貌出众外，和其他一同等红灯的骑自行车、电动车的路人似乎没什么区别。
吴朗心中忽然盈满感动，什么叫大隐隐于市啊！
吴朗拉起刚放下的手刹，当即给老伙计拨去电话：“我决定了，下一部电影就拍隐世高手在现代都市的故事。”
副导演忽然听到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反应了好半天才明白吴朗在说什么，当即叫苦不迭：“这种剧本我上哪儿给你找，你自己写啊？”
吴朗愣了一下，他还真没考虑到这个。他下意识抬眼朝木晴风他们的方向望去，发现绿灯正好亮起，小电驴载着木晴风和江楼随着人群没入车水马龙之中，渐渐看不见了。
人们和这对师兄弟一同走在非机动车道上，相距不到几米，但没人会知道他们是怎样的奇人异士……
刚刚的那股感动几乎在转瞬间就变作创作欲，吴朗当机立断：“我自己来写剧本！”
这话一出口，他越想越有道理：“反正我也不是没写过，上次还当了一回制片，完全可以自制自编自导一手抓啊。”
副导演听出吴朗是认真的，只好说：“行，那你自己写吧。”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搞这个题材了？”副导演有些好奇，开玩笑地说，“今天走在路上遇见了缪斯了？”
出乎副导演所料，吴朗竟然一本正经道：“差不多吧，刚刚还一起喝了茶。”
电话那头沉默了可能有半分钟，副导演不敢置信的声音才传来：“老吴你认真的？你不会是私会女明星了吧？我可不会在嫂子那边给你打掩护！”
吴朗差点把离合踩成油门：“你想哪儿去了？我说的是小木还有他表弟！”
副导演夸张地呼出一口气，又恢复轻松的态度：“人家小孩知道你拿他们当女神吗？”
“去你的，这不是顺着你的话说吗。”吴朗终于成功发动了汽车，说起正经事，“这会儿没事吧？去老地方，咱俩讨论讨论剧本。”
副导演：“……等我半小时。”
这行动力真够强的。
这边吴朗对下一个项目雄心壮志，那边木晴风和江楼还在回家的路上。
又是一个红灯，电动车停下，木晴风趁机抬手拍拍江楼的肩膀：“你心情为什么不好啊？”
他没问是不是，而是直接问了为什么。
木晴风虽然常常抓不对重点，但偏偏在这种时候很敏锐……江楼想到这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叹了口气。
江楼在犹豫，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和木晴风说他的猜想，更没想好要怎么说。
从木晴风日常的言行中就能明显看出，他热爱师门中的每一个人。无论是温柔可亲的师父，还是嘴毒心软的大师兄，寡言实干的二师兄，爱玩闹爱猫的三师兄。
甚至对自己这个刚加入的“小师弟”，他都怀着十二分的信任与热情。
木晴风对玄同门的追忆和留恋，就像雪地上的鞭炮一样醒目热烈。
而木晴风的性格举止，说明他的师父师兄们也是同样的热爱着他，才能养出这样美好的个性。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大概率有背后隐情，但被自己的师兄从一棵自由生长的树制作成一件器具……
这种事情，在江楼看来实在是有些残忍。
绿灯亮了，一起等绿灯的电动车纷纷发动，车轮碾过路边不知谁家放鞭炮燃尽后留下的残骸。
江楼望着那些被车轮带起的点点残红微微出神，如果他说出自己的猜想，是不是就会把雪地上热烈的鞭炮变成这样残破不堪的纸皮？
可如果不说出来，就是对木晴风好吗？
江楼陷入纠结，后座上的木晴风见他迟迟没有动静，改轻拍为戳：“师弟，走了走了！”
江楼这才回神，一拧油门，好悬没错过绿灯。
木晴风措不及防，被惯性带的一晃然后又砸在江楼背上。他揉揉江楼被他砸到的地方，发现那里肌肉紧绷，好像它的主人很紧张似的。
怪不得脸好像有点疼，木晴风恍然，不过江楼原来有这么不开心吗？
木晴风想了想，然后说：“是不是不方便告诉我啊，那你和可以说的人聊一聊。”
江楼控制不住地又叹了口气，木晴风越是这样，他的心越沉，一路从胸腔坠到看不清的深渊里。
木晴风重又戳戳他：“今天我们间接帮了两个可怜人，唔，可怜鬼诶，别不高兴啦。”
江楼：“……”
这是什么安慰方式……他没用明目符，只能隐约感到沈起元身边有阴气萦绕。所以果真有鬼在包间？
不对，这不是现在的重点。江楼拉回跑远的思绪，看起来他已经被木晴风传染了。
木晴风不在意江楼没给出回应，他被好戳的背肌吸引去了注意力。
有点硬邦邦的，是有弹性的硬而不是死硬，手感很好很新奇。
木晴风戳着戳着就变成了两指齐下，直到他发现江楼把电动车骑向路边并且减速直至车停了下来。
木晴风：“？？？”
小树精连忙收回手指坐正，一直戳心情很不好的师弟，是不是会让他更不开心啊……
车停稳后，江楼迈开大长腿下车撑起支架。木晴风见状也要下车，江楼却说：“不用，你坐着听我说。”
木晴风为了正对江楼调整了一下姿势，并腿侧坐在车后座上，看着很是乖巧。
江楼正要开口，发现现在这个角度木晴风得仰头看他，便微微曲腿。然而他们两个当前一个站一个坐，高度差不可谓不大。
江楼又弯了弯膝窝，试图让他们的视线处于同一水平。
木晴风看着他的动作满眼疑惑，随即在江楼又矮了点后想到了什么，一拍手，豁然大悟道：“师弟你要蹲马步！”
继而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不回家再蹲？”
江楼：“……”
他的犹豫不决和惆怅在当事人这样的脱线画风中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江楼在短短时间内第三次无声叹气，这回木晴风看见了。
但不等他询问，江楼率先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怎么被做成棺材的？”
“或者说——”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在喧闹的街头十分不显，但一字一句都清晰落入了木晴风的耳朵：“你是被谁做成棺材的？”
“我没想过……”是木晴风完全没想到的话题开端，他下意识回答后一时怔住，但很快反应过来江楼不会无的放矢，便垂眸思考起来。
木晴风只是思维比较跳脱，毕竟不傻，甚至可以算得上聪明。
他很快就从江楼先前的表现中找出了蛛丝马迹：江楼情绪的变化起于在包间里看到赝品罗盘上二师兄的落款，而且看来他心情不佳和自己有关，再加上这个问题……
木晴风得出结论，抬头直直看向江楼：“你想说，是二师兄把我制成棺材的？”
江楼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点头也不摇头，但眼神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你在我本体上看见过和罗盘上一样的落款，”木晴风依然看着他，一双圆眼睛里黑白分明，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声音笃定，“是修复划痕那天。”
江楼颔首：“对。”
他补充：“就在材头上，只是我当时没看清楚，只是觉得那看起来像字。”
木晴风听了，重新垂下眼帘，很久没再说话。
除了睡着外，江楼还从未见过木晴风这般安静的模样。他罕见地感到手足无措，胸口更是堵得慌。
江楼有些后悔，或许他不该说出来，让木晴风继续当一个无忧无虑只想赚钱的小树精就好。
但说出的话犹如离弦之箭，没人能拨动时间将它带回原点。
江楼想不出眼下该说什么，他安慰人的经验少得可怜，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他憋了一会儿，实在憋不出来话，只好转过身单膝着地地蹲在木晴风身前：“你戳我的背吧。”
正在反省自己为什么从没想过“可能是二师兄把他制作成棺材”这个问题的木晴风：“……诶？”
惊讶只是一刹那间的事，木晴风很快懂了江楼这看起来摸不着头脑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木晴风没有听江楼的话去戳他，而是整个身体都扑过去趴在他背上。双臂环住江楼的脖子，脑袋挨着他的颈侧：“你怎么这么好呀。”
木晴风保持着这个能闻到江楼身上和自己同款洗衣液清香的距离，开口说：“我没有难过哦，只是一下子没转过来弯而已。”
“以前我还是树的时候，师兄他们就开玩笑说等我化出人形了，本体可以让二师兄拿来给师父打一套家具。”
江楼松了口气的同时简直哭笑不得，就这样？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出来了：“这么快就接受了？你真的不伤心？”
木晴风摇摇头，江楼能感觉到他的鼻息喷在自己耳朵附近。
小树精甚是坦诚：“真的不伤心啊，我刚醒过来发现自己变成棺材的时候已经难受过了。”
“我之前是真的没想过我为什么会变棺材，现在想想，二师兄亲自动手才是最合理的。师父和师兄们当年只要还在，就不会让我落到别人手里。”
还好，江楼想，这么直接表露出的相信，白雪上的小炮仗还是鲜亮惹眼的。
木晴风继续说：“也许是我被雷劈了之后出了什么问题，只能砍下来。”
“说起来我是金丝楠，又是成材的大树，拿去给帝王陪葬或者当承重柱也是够的。被制成棺材，也算是……”
小树精踅摸了一下该用什么词：“死得其所？”
江楼：“……”
这话听着就有点惊悚了。
“总之就是很正常，只是不知道葬的是谁，感觉师父和三个师兄都不会用我诶。”
说实话，这接受的速度有点过快了，江楼想。
比他接受棺材能大变活人，自己是非人类还快。
不过吐槽归吐槽，木晴风的话让江楼想起一件事：“你在剧组时我去找过卖你的商家，结果发现他不见了，不然应该能向前追溯你的来历。”
木晴风不甚在意：“哎呀，不重要的，千年间多少战乱，一具棺材被转来转去也不稀奇。”
“现在回家才是要紧事，万一有顾客上门呢。”他说着，还抬起下巴在江楼发间蹭了蹭，以示催促。
尽量忽略木晴风话中的槽点，江楼顺着他的话站起身，然后发现木晴风还牢牢巴在自己身上，甚至腿都自然而然的盘到了他腰上。
江楼：“……你先下来，我们骑车回家。”
木晴风闻言从善如流地蹦下来，嘴里却还念叨着：“可是趴在师弟背上真的好舒服。”
江楼：“……”
他悄悄红了耳尖：“车后座也很舒服。”
晚安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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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