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出门江楼提前计算过距离，一来一回电动车的电量应该刚好够用。
饶是如此，后半截路程中二手小电驴还是显出颓势，他们两个回到小区门口时天已经擦黑了。
正月初五破五迎财神，很多街边店家为图六六大顺的吉利，都在预备明天初六的开业。因此比起前几天的冷清，这会儿小区门口热闹了不少。
可有一家也太热闹了，店门外围了十好几个人。
木晴风探头一看门头，发现是燕子制衣店。这算是他除了打印店外最熟悉的店面了，江楼给他买的衣服有不少就来自于此，他还从这家服装店学过销售手段。
她家是附近唯一一家仍然承接服装定制的服装店，而且价格实惠质量不错，算下来和直接买成品区别不大，经常有老头老太太来这里扯点布料做衣服。
在人流量不大的老城区，也算是小有名气。
木晴风戳戳江楼的背：“停一下，我们看看是怎么回事。”
江楼像个尽职尽责的司机，随叫随停。
人群中央是燕子制衣店的老板许燕，她三十岁出头，平时打扮的精致耐看，从脚尖到头发丝都一丝不苟。可她这会儿不知为什么慌乱的不像话，大衣扣子扣错一颗，大波浪卷发更是乱的四处翘起。
围观的人大多是认识木晴风的大爷大妈，见他来了，纷纷对许燕说：
“小木来了，你让他帮忙找找。”
“对对，木小半仙找东西最准，老李不是经常让他帮忙找钥匙。”
许燕原本焦急郁闷的神情在看到木晴风时瞬间变得充满希望，同住一个小区，她当然听说过“木小半仙”的名头，也亲眼见识过他的能力。张老太碰到江湖骗子那天，她就在围观人群里。
许燕用涂了大红色指甲油的手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还能找小木帮忙。”
她快走几步，连带着周围热心邻居的包围圈也跟着移动过来。
许燕激动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小木，你这回一定要帮帮我！报酬肯定多，我给你旗袍，不对，你帮我找钱，哎呀哎呀，不对不对……”
木晴风听的云里雾里，只记得反驳一句：“啊？谢谢燕子姐，不过我不能穿旗袍吧。”
停完车回来正好听到这句话的江楼：“……？”
怎么就发展到穿旗袍了？
大爷大妈们见许燕越急越说不清，便七嘴八舌的帮她解释：
“前几天隔壁北城新苑小区那个贼不是消停了吗，我们都以为他走了，结果他这两天又来咱们这边偷东西了。”
“对啊，吓死个人。”
“看监控，燕子家今天凌晨被偷的。报警警察说并案处理等消息，他们现在线索不够不好抓。”
木晴风还是没听明白：“监控都拍到小偷了，怎么还抓不住啊？”
要说现代华国木晴风觉得什么事物最新奇，监控系统能排前三位。现在各处都覆盖了摄像头，即便像安北市老城区这种不方便改造安装的地方，街道上店铺前都有监控摄像头。
在木晴风心里，拍到就等于抓到，比什么寻踪法器都好用。
许燕终于冷静下来，开始了当事人的述说：“不是拍到小偷，只是凌晨的时候门口监控黑屏了两次，每次不到十分钟。我问过警察，他们说这就是那个小偷的作案特点，可能是用什么东西干扰了信号。”
“丢几件成品衣服也就算了，可是那件被偷的旗袍是个新客户来料定做的，我做了好久才完工，人家说好等明天开业就来拿。”许燕说到这里，哭丧着脸，“那料子贵得很又不好找，就算临时买来也来不及赶工……我这小店快十年的好口碑，总不能砸在一个小偷身上吧！”
木晴风这回明白了许燕的主要诉求，她想找回被偷的衣服。
这倒是不难，上次木晴风也帮秦警官算过失物下落，只是随手掐算的事。
木晴风左手拇指在其余四指的指节上迅速点了几下，很快得出结论：“在东南有水有土有杨树的地方，唔，第二棵杨树下。”
说完他轻轻“诶”了一声，这和前几天算出的地点几乎没区别……
大爷大妈听了木晴风算出来的结果，一番群策群力很快想到一个地方：
“燕子，我记得街心公园里有条河边上就种着杨树。”
“对！公园就在咱们小区东南方向，我记得很清楚，其他水域边都种柳树，就那一条种的是杨树！”
“走走走，拿上工具，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许燕急着找回旗袍，道了几声谢就带着一串热心街坊浩浩荡荡地直奔街心公园。
木晴风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哎呀，刚刚少说了一句，就在树下很浅的地方，拿把小手铲就够用啦。”
“他们带着好几把铁锹会不会不能进公园啊？”
江楼：“开放公园应该管得没那么严。”
木晴风吐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木晴风和江楼说着，本要先回家给小电驴的电瓶充电。正要往小区大门方向走时，江楼发现燕子制衣店的店门似乎有些奇怪，招呼木晴风走上台阶一看，果然不对——
U形锁是直接套在门把手上的，只需将它取下再轻轻一推，两扇玻璃门就能大大敞开。
锁锁了，但是门没锁。
木晴风一时罕见的有点语塞：“燕子姐……嗯，可能是太着急了。”
江楼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确实。”
吃一堑长一智看起来并不适用于许老板。
既然如此，木晴风和江楼也不急着回家了，干脆留在原地帮许燕看起店来。
两个气质不同的帅小伙一左一右站在店前，看着像两尊门神。
有路人从旁经过，都忍不住多瞅他们几眼。看到右边面容冷峻的那个手里还拎着个怪模样的黑方块，不由得脑补种种原因：隐藏在老城区罪恶交易、小巷枪战……
然后左边那个面善多了的小帅哥开口了：“把电瓶放地上吧，等他们回来还得一会儿呢。”
路人：“啊……”
电瓶啊，那没事了……
江楼想说电瓶对他来说就像羽毛一样轻，但在木晴风的坚持下还是将它放下了。
左右无事，木晴风跟江楼说起他刚刚卜算时产生的疑惑：“……狡兔尚且三窟，接连盗窃的贼人藏赃物都不换地方的吗？也不是完全不换，但是只隔了一棵树也太近了吧？”
江楼猜测：“也许他很自负，认为自己不会被捉到。”
他停顿了一下：“又或许，秦警官没去你说的地点找失物，小偷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木晴风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官差不信玄学算命一道算是常事，秦警官不信，他并不感到被冒犯。
“其实我在想，那个贼会不会根本不是人？”木晴风继续说，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而是鬼？”
“鬼？”江楼有点好奇他的判断根据，“因为监控没拍到他？”
“不是啊，”木晴风直接否认，“我想他是鬼主要是一只逃鬼可以换一万元。”
江楼：“……嗯。”
这种理由倒也不算出乎意料，尤其是在今天遇见过两只鬼但没去抓的情况下。
“师弟你看，这个贼开始作案的时间段正好是地府有鬼出逃之后，”木晴风认真分析起来，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他能在半夜悄无声息潜入别人的房子，而且就像你说的，还从没被监控拍到过。”
“怎么会有监控都拍不到的人呢？”木晴风言之凿凿，兴奋道，“一定是鬼！”
他对监控摄像头的信任度比自己这个真正在现代社会出生长大的非人类还要高，江楼想，而且把“一定是鬼”换成“一定是一万华国币”可能更符合木晴风的语气。
江楼本想说存在“监控盲区”这种特例，但转念一想，木晴风说的也不无道理。普通小偷能在一个摄像头的盲区靠不知什么工具切断视频录制，难道还能躲过路线上的所有监控吗？
江楼被说服了……
他不会像木晴风那样因为场外因素断言小偷一定是鬼，但肯定不是普通人就对了。
十几分钟后许燕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怀里抱着一个塑料袋。她的指尖乃至发间鬓角都沾了点泥土，看着狼狈，但眼睛亮亮的，满脸带笑。
“多亏小木，我们在杨树底下挖了没几下就找到了！”许燕千恩万谢后念叨起来，“那个小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偷了东西都埋土里，幸亏这件衣服外面套的有袋子，要不然找回来也不能要了。”
等她发现自家门锁了又没完全锁后闹了个大红脸，又对着木晴风和江楼狠狠感谢了一番，扫码付过卦金后承诺今后他们两个来买衣服直接按五折算。
这时跟着许燕去的街坊们才慢悠悠溜达回来，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助人为乐后的喜悦，只是几个大爷扛着的锹少了一把。
这是找回来一件东西又丢了一件东西？木晴风问大爷用不用他帮忙，大爷直摆手：“没事，我们挖东西的时候旁边有个小警察借走了一把，明天应该就还回来了。”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都开口补充：
“我们这也算提供破案线索吧，不用再专门去派出所一趟了。”
“刚刚我听小片警说，那小偷每家会偷两次，燕子你今天晚上还要注意安全啊！”
许燕找到旗袍就往回跑了，这么重要的话她还真没听到，愣了一瞬后眼神坚毅起来：“那我现在就把衣服全搬走，有本事他就把墙上挂着的布全偷走！”
这也算个法子，但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小偷的盗窃范围已经从北城新苑扩展到他们小区，今天许燕能把所有货物都搬走，明天其他人也能这样折腾吗？
原本欢快的气氛沉寂下来，大爷大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担心小偷下回就偷到自己头上，颇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感。
木晴风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皱皱鼻子，决定算一算贼人的下落。
之前只算了失物下落是因为他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窃贼，而且本就有秦茂等民警负责这个案子，木晴风秉承着对官府敬而远之的原则，并不想全权处理。
现在可不一样了，那个贼大概率是只鬼，木晴风自然可以直接插一手。
他低头掐指一算，眉毛微微皱起来，竟然算不出具体地点？
木晴风只好说出几个方位：“西偏北三里，正南五里……小偷经常在这些地方打转。”
一串东西南北下来听晕了好几个人，来凑热闹的隔壁烟酒店老板索性摘下自家店里挂着的安北市地图，让木晴风对着地图说。
木晴风在地图上圈出几个地点，有经常在周边遛弯晨练的大妈一眼认出：“那几个路口附近都有垃圾站！”
“这个小偷……”一位为看清地图而戴上老花镜的大爷推推眼镜，说出在场其他人这一瞬间共同的心声，“喜欢翻垃圾？”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不可能，紧张的气氛还是一下子松弛了很多。有几个人笑点低，甚至直接笑出了声。
最后大爷大妈们决定晚饭后遛弯时多注意这些地方，一旦发现有线索就去报警。
出师不捷的木晴风则和江楼商量了一下，决定今天半夜直接在燕子制衣店外蹲守小偷。
许燕听了他们的计划，当即表露出十足的信任：“那我就不搬东西了，捉贼要捉赃呐。”
×××
是夜，小区门口的街道静悄悄的，只有昏暗的路灯带来的光芒点点亮起。木晴风和江楼蹲在路灯照不到的绿化带旁，注视着斜对面的燕子制衣店。
刚过立春，半夜的寒凉和冬日里并无区别。
“好冷哇。”木晴风搓搓手，敷到自己脸上。
按理说作为金丝楠木他应该是耐热抗寒的，但能抗寒是一回事，怕冷又是另外一回事。
江楼见状下意识伸手，伸到一半时才想起，以自己低于常人的体温，恐怕只能雪上加霜不能雪中送炭。
他的手就那么停在半空，不尴不尬不上不下。直到木晴风又搓了搓自己的手，然后将江楼的手拽过去，包起来。
木晴风用气音说：“搓手好像真的会变热诶。”
过了一会儿，他干脆把江楼的另一只手也拉了过来。
木晴风的手比江楼要小一点，没法完全包住，只堪堪算得上是一双手捧着另一双手。
小树精往两人手心中哈了口热气：“这样呢？有没有暖和一点？”
光线很暗，还有灌木的影子投在他们藏身的地方，江楼几乎看不清近处的东西。
但他知道木晴风一定是笑着的，很温暖的那种笑。
江楼：“……”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木晴风的原形，他真的会以为他是蜡烛成精。
木晴风的手在寒夜里只是温温热，但对江楼来说，那仿佛是能灼伤人的热度。
怎么能……做到这样呢？他对每个人都会这样吗？
江楼这样想着，问出的却是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真的不伤心吗？”
这话没头没脑，和上文根本接不上，木晴风却知道他还在想白天的事。
“我真的真的不伤心，”木晴风用重音说了两遍“真的”以示笃定，“你也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江楼垂下眸，望向他们双手应该在的位置，低声回答：“好。”
“啊！”木晴风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江楼迅速从不知所出的复杂情绪中抽离，警惕道：“怎么了？”
“那个赝品罗盘你还拿着吗？”
得到江楼肯定的答复后木晴风愤愤道：“我突然想起来，那个粗制滥造的仿制品上有和我一样的款啊！”
差点掏出来一把“怪味”符的江楼：“……”
他也差点忘了这回事……
江楼：“要我把它捏碎吗？”
木晴风：“要！捏的碎碎的！”
反正本来就是要毁掉的，只是早晚问题。何况他现在知道自己身上也有二师兄的款，那赝品罗盘的性质就不再是一个普通赝品了。
木晴风才不想和恶人造的邪术道具有一样的落款！一刻都不想！假的也不行！！
江楼在这么多天的相处中也算了解木晴风想做什么就要立马去做的性子，于是开始将整块罗盘改造成散装罗盘。
小罗盘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似金非金，似玉非玉，但不管它是什么材质，最后的的下场都和笑面观音吊坠一样——碎的彻彻底底。
木晴风从江楼手中接过碎成数十块的前罗盘，心里很满意，嘴上恶狠狠：“哼哼，我要让它——”
“唔，”他卡了下壳才继续，“死无葬身之地！”
木晴风感觉自己刚刚怒气上头，声音有点大，这会儿凑到江楼耳边说：“我们明天去公园吧。”
江楼：“好，丢进水里？”
在水里确实也算“死无葬身之地”。
木晴风：“嗯嗯。”
他刚想和江楼探讨一下丢进湖里好还是丢进河里好，绿化带对面响起一阵塑料袋摩擦地面的声音，好像有人在拖着什么东西走动。
是小偷鬼来了？
木晴风连忙噤声，悄悄抬头望过去，然后就看到——
一只毛色杂乱背着塑料袋的大狗，和一只白脚狸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