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项鹏的举动完全是不打自招,包间里瞬间像是炸了锅,没人在意项鹏的垂死挣扎,纷纷伸手从他徒劳无功的防守下抢了能掀掉他底裤的A4纸册。

木晴风也拿到了一本——短发女生递给他的。

他朝热心的女孩笑了笑,便和江楼一起看了起来。

不得不说杜怡整理得相当用心,不仅详细地按时间线排了序,还按照片、聊天记录、他人证词等不同属性分了类,并且前后相互印证、条分缕析,对于头一次看这种东西的木晴风来说也足够一目了然。

木晴风大概数了数,最夸张的时候项鹏同一晚在微微信上和七个女孩诉说着甜言蜜语,还曾在同一个周末赴了四个女孩的约,同一部电影连看四遍,和约会对象分享的观后感也一字不差的复制转发了四遍。

“他可真有精力。”木晴风嘀嘀咕咕。

“的确。”江楼点头附和。

学业压力最大的高三下学期还能通宵撩人,这不是简单的有精力了。

“你找人查我?!”项鹏见已无力回天,狼狈地从桌面上爬下来,站在他仅剩的道德高地——也许是道德小土坡——上试图后发制人。

他挥舞着手中仅剩的一份证据对杜怡大吼:“太可怕了,你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杜怡不以为意:“我也觉得很可怕,你知道吗?电子版文档的大小是你做的电子恋爱周年纪念册的差不多十倍。”

项鹏一噎,突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是该反驳还是认错挽回。

项鹏宕机了,其他人的议论却没有停下,一句一句,不停歇地朝他耳朵里钻。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肯定是看上班长家有钱……”

“我听说项鹏最近在评奖学金,啧,竞争对手这回可要笑嘻咯……”

项鹏清楚地明白这些人平时都看不上自己,也知道他们对自己面子上过得去只是因为杜怡的缘故。可是,可是,他们怎么能?他们怎么敢?!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内容比之前的所有都锥心:“同时拦这么多桃花,一朵都不肯丢,怪不得看着就肾亏。”

瞬间,几乎全屋的目光都投向了项鹏,有几道异常直白的甚至直接在他下三路打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受到太多刺激一时不知道该捂脸还是捂裆的项鹏终于崩溃了,他大叫着冲出去,夺门而逃,差点撞到来上菜的服务员。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渣男怎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离了现场时,渣男本人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倒着跑了回来。

项鹏的面色涨红,四肢仿佛不受控制一般,以极其滞涩的动作鞠了个几乎将身体一百八十度全折叠的躬。

连鞠三躬后,他嘴角抽动,面目狰狞地大声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啊?”这是被鞠躬道歉一套组合拳打蒙了的其他人。

“诶?”这是看到项鹏身边苍老鬼魂的木晴风。

项鹏道完明显不是发自真心的歉,右脚后撤一大步到几近劈叉,又使劲拧腰,一副想要转身再跑的架势。可左脚却完全不听他的使唤,扎根地板了似的,哪怕项鹏双手并用去捶打,也不见它移动分毫。

项鹏急得满头大汗,抓住自己的左脚踝往上拔,语无伦次地吼道:“动啊!快动啊死腿!!”

桌边的同学们目瞪口呆,从纯吃瓜群众到当事人杜怡,都愣愣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在其他人眼中,项鹏的表现仿佛错了位的街头艺人即兴表演,在木晴风和感到阴气拿出明目符的江楼眼里倒是十分有逻辑——一位满脸怒容的老者稳稳坐在项鹏左脚上,任他疯狂挣扎自岿然不动,还试图用手中的拐杖去勾他的右腿。

木晴风打眼一瞧,发觉老者眉眼间与项鹏有五六分相似,不过面相和气质比项鹏好上不少,即便盛怒之下也能看出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影子。

眼见着一人一鬼陷入僵持,小树精眼珠子一转,就落在了服务员刚端上桌的醋泡双生上。

“师弟。”他轻声喊了声江楼。

江楼即刻会意,微微侧身半挡住木晴风的手。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还在项鹏那里,木晴风在江楼的遮掩下伸出公筷一挑,一颗饱满圆润的花生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直奔项鹏右腿膝窝而去。

“嗷!”项鹏只觉不知哪来的东西狠狠砸了一下自己的腿。把他砸得踉踉跄跄差点摔个四脚朝天,堪堪稳住身形,下一秒又被一直限制他的那股子怪异力量扯成了最标准的立正姿势。

不好!!项鹏预感到接下来自己可能又会像刚才那样说出一些违心的话,赶忙抬起手,想捂住嘴巴,谁知手腕又被和砸他腿同样触感的东西连打两下。

项鹏只好抿住嘴唇,紧咬牙关,但无济于事,那些原本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口的话从牙缝里一股脑溜了出来:“对不起,杜怡!都是我的错,是我…我狼心狗肺!我、我寡廉鲜耻!我人面兽心、卑鄙下流、不仁不义……”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学校和老师的栽培,对不起……”罗列完四次成语后,项鹏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人名。

被震惊到失语的同学们终于恢复了语言能力:

“他这说的都是谁啊?”

“有几个好像是他的大学同学,之前刷到过项鹏指名道姓骂他们的朋友圈。”

“他有这么勇?”

“嗐,勇什么啊,没两分钟就删了。”

“艹,怎么还有我的名字?那回我山地车被人放气果然是你这傻×干的吧!”

“啥……我也有份?”

随着越来越多到场者的名字出现在项鹏嘴里,桌边众人彼此之间边回忆边对账。不出所料,发现高中时期班里的无头冤案基本都和项鹏脱不开关系。

同学们这会儿已经有点群情激愤的意思了,项鹏面上绝望,脚底依旧生根。

其他人生气之余还奇怪他到底出于什么动机才会做出这般约等于自爆的行为,只有木晴风和江楼看得真切——那老人整个鬼死死缠在项鹏身上,四肢以活人根本弯折不出来的曲度将他捆在原地,再慈和的面庞此时也显出鬼气森森。

除此之外,老人的双手还按在项鹏的太阳穴上,死命按着的同时,口中翻过来倒过去地重复着两个词:“忏悔道歉忏悔道歉忏悔道歉……”

项鹏的表情继续扭曲,话音里也带了哭腔:“我该死,我还对不起我爸我妈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

项鹏说到爷爷时,老人有些许动容,然后……手上更加用力。

其力气之巨,若他的手指有实体,怕是已经要戳到项鹏的脑仁。

木晴风和江楼对视一眼,心下了然,这老人大约就是项鹏的爷爷了。

项鹏忏悔的内容可谓包罗万象,从劈腿作弊到偷室友校园网流量,从压榨学弟帮他写作业到用花边新闻威胁老师给他加分。再往前倒倒,他可能连自己小时候用开水灌过几个蚂蚁窝都要现场交代出来。

同学们听着听着,看向项鹏的眼神已经由一开始的单纯吃瓜看热闹变为了掺杂着厌恶、愤怒、不屑的复杂混合体。

甚至有几道目光里还带了点诡异的惊叹——这人着实又鸡贼又会钻营。

木晴风总结道:“这可真是违法犯罪一点不敢……”

短发女生一下子接上下半句:“公序良俗半分不剩!”

木晴风投去一个“英雄所见略同”的赞赏眼神,短发女生更是直接回了个大拇哥。

没来得及接下联的江楼:…啧。

项鹏只觉得自己赤身**地暴露在每个人眼中,他哭着跪倒,双手撑地但胳膊止不住的抖,幅度之大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会不会把自己给扇出个原地起飞,不明真相的看了或许会以为这人刚做完两小时平板支撑才会如此摇摇欲坠。

大家见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木晴风先前关于项鹏肾亏的论断——这也太虚了点。

项鹏爷爷在这孙子背忏悔录背到大哭出声时就撒了手,拄着拐杖站在一旁。他那先前教训项鹏时都挺得直直的脊背佝偻下来,整个鬼看着暗淡了不少。

他察觉到木晴风二人的视线,面露苦笑朝他们点点头,明显知道他们是能看到自己的,又抬起拐杖向包间门口指了指,示意有话稍后去外面说。

木晴风确实有话要问他,便也颔首示意。

项鹏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在场众人却没一个想给他递纸的,他只能胡乱拿手抹了把脸,连手表上沾上不明粘液都顾不得了,而后手忙脚乱地爬起。

“对不起。”项鹏今天不知对杜怡重复了多少遍这三个字,只音量最低的这次,语气听起来似乎有几分真心。

杜怡视线落点在项鹏身上,却又飘飘忽忽的,不知是在看形容狼狈与平日烧包大相径庭的项鹏,还是透过他看向了前几年犯傻的自己。

片刻后,杜怡定定望向项鹏的眼底,直到他心虚地撇开眼睛。

“没关系。”杜怡轻笑一声。

满屋人异常同步地倒吸一口凉气,项鹏猛地抬头。

下一秒,杜怡用最温和的话毫不留情地掐灭了项鹏眼中刚刚升腾起的希望:“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不会的,就算你今天是真心实意悔过,我也不会原谅。”

项鹏张口欲言。

作为男女朋友的这几年,杜怡早已摸透了他没理也要辩三分的无耻本性,不待项鹏狡辩直接打断道:“你想说你会和其他人断联,你想说反正我看到你和其他异性互动也不会吃醋,你想说你毕竟没有真的改掉我的志愿,没有影响我的前途。”

“但这些不是因为你不想,不是因为你没有付诸行动。”她用鲜红的指甲叩叩桌面,“不管论迹还是论心,我有什么理由原谅你?”

“哦,当然也不用提感情了,背叛的人没资格说爱。”

项鹏这下子是真的无言以对了,只得反复嗫嚅着那一句“对不起”。

他这幅没担当的样子别说自家长辈看着着急上火,就连木晴风都看不过眼:“零成本的抱歉再说一万句也半文不值。”

一旁的短发女生福至心灵:“对啊,光口头道歉有什么用?我们刚刚可都看了证据,你和其他女生约会用的钱都是班长给你转的!更别说逢年过节她送给你的那些球鞋和电脑外设了。”

其他同学也都反应过来,纷纷开口:

“对啊!得赔钱!”

“赔钱!”

“差点给人家学校都改了,多给精神损失费都不为过。”

项鹏在众人声讨下磨磨蹭蹭地掏出手机,几秒后又放下,期期艾艾看向杜怡:“宝…杜怡你微微信把我拉黑了。”

项鹏爷爷两眼一翻,恨不得再死一回,这么丢人的玩意儿怎么就是他们老杜家的?

杜怡也翻了个白眼,心情也微妙地和项鹏爷爷同步了一瞬:她是怎么做到和这么个玩意儿谈恋爱长达三年的?

“算了,就当……”杜怡刚想说那些钱就当买了个教训。

木晴风冷不丁开口:“可以选向手机号转账的选项。”

“向银行卡转账也可以。”江楼紧接着补充。

话音一落便招来几个同学讶异的目光,在他们的印象里,江大学霸除了课上回答老师提问外从不多话,现在这句虽平铺直叙,却明显是帮着挤兑项鹏的。

项鹏再没了拖延的理由,转完钱后灰溜溜地跑了。

木晴风本想问问他究竟为何对自家师弟有着那么明显的恶意,但见他像被鬼追似的足下生风,也懒得喊他留下来碍眼,反正这等心思狭隘的小人总有许许多多理由记恨实际上与他无关的人。

杜怡起身,朝在场诸位同窗道了声谢,便说自己要去洗手间整理一下仪容,同学们对她昂首阔步的艳丽背影行注目礼。

包间内静默了几息,继而再度开了锅:

“我靠你们刚才谁拍照了?项鹏那表情我能笑他一辈子!”

“我我我!我从班长亮证据那会儿就开始录了,微微信不让传大文件,我传咱们企鹅群里吧。”

“太精彩了我的天,跟拍打脸短剧似的……”

“项鹏到底咋想的啊?他不是最好面子吗?真是见了鬼了……”

木晴风听着不住点头:可不是见了鬼吗?那鬼现在还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唉声叹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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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我变棺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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