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门主被燕临溪踹了这几脚,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的恼怒,反而满是欣喜之色,嘴里不停地夸赞着:“这闭关不错不错。”
小家伙充耳不闻,方才那记侧踹看似打实,实则被袖口灵气卸去了十成力道,只留下了两个脚印。
“知道旧招不管用,倒学会拿火球晃人眼了?” 门主负手后退,还在那儿自顾自地傻乐着。这小徒孙的心思还挺有趣的,他就像看着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在玩闹似的,并没有把燕临溪的攻击真正放在心上。
燕临溪听了门主的话,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主意。他决定故技重施,再次施展了同样的招式。
第二枚火球在掌心汇聚,他故意将灵力波动放得比上次更盛,看着门主果然侧过半边身子去护腰眼,睫毛下的眸光倏地一亮。
火球裹挟着雪融声掠过,小家伙身影贴着火光奔袭而出。六岁孩童的身形本就小巧,在赤红火球的光影里更似团跳动的焰苗,让人难以捉摸他的具体位置。
昆吾剑出鞘时带起的破空声被火啸掩盖,剑身因高温泛着琥珀色微光,倒与火球颜色融成一片。
燕临溪紧紧地握住剑柄,借着奔跑的惯性,高高跃起,在半空中调整好姿势,然后用力一挥剑,直直地刺向门主的面门。
剑刃划破空气,发出一阵尖锐的呼啸声,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撕裂开来。燕临溪忍不住说了一句:“该死,怎么有声音。”
门主其实早就知道徒孙心里在想些什么,毕竟他自己也是这么一路成长过来的,对于燕临溪这些小把戏,心里通透得很。不过,逗孩子开心嘛,让他打两下又如何,权当是陪他玩玩了。
门主假装惊觉不对,广袖仓促间化出半片云盾。
“师父!” 树梢传来低低的清喝,伊介立在竹枝上,老门主听到这声师父恍惚了片刻。
伊介手中掐着一道术法,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轻轻一甩,一道微弱的光芒朝着门主射了过去,悄无声息地击中了门主护住头发的那一截灵气,使得那灵气瞬间紊乱了片刻,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破绽。
燕临溪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悬在半空的小腿猛地绷直,往纯白的火球中注入了金红色的高温火焰,那火球的温度陡然升高。剑尖上的金红火焰突然暴涨三寸,裹挟着这高温火焰,朝着门主的脚下砍去。
门主被伊介这么一打扰,下意识往后一跳。
只听“咔嚓”一声,燕临溪愉快地打掉了门主脚下的鞋子,那鞋子瞬间被火焰吞噬,化为了灰烬。
紧接着,真正的主要攻击,火球里包裹的那一小团金红的火焰,猛地撞向门主的头发,将门主那原本飘逸的长发也给烧着了。
门主楞在被逆徒跟徒孙的合击中,只觉额前一热,几簇火苗顺着发梢往上蹿,将常年精心梳理的银发烧成一头参差不齐的短发。待他手忙脚乱拍打火苗,才发现脚下绣着云纹的缎鞋早已被烧成焦黑,露出沾着草屑的脚趾头。
偏那小崽子正攥着剑柄喘气,鼻尖还沾着烟灰,眼睛却亮得像淬了星火。
“啊啊啊!”一声凄厉地叫声从门主的嘴里发出,“我的头发!逆徒!”
山风掠过竹林,卷着几片焦发落在伊介肩头,他眼角余光瞥见小徒弟正背过身去偷笑,小拇指勾着半截烧焦的头发,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往储物戒里塞。
青年面上端得一派正色,“师父,您这般大意,可活不长。”
门主摸着参差不齐的短发欲哭无泪,忽又望着满地狼藉哈哈大笑,“好哇,师徒俩合起伙来算计我!今日就跟我——”
话未说完便被伊介截断,“师父的头发... 还是弟子亲自给您修剪吧。” 说着指尖轻轻划过剑柄,寒光闪过处,门主剩下的长发又齐刷刷短了寸许。
“你!” 老门主追着徒儿跑过竹径,惊起的山雀扑棱棱掠过燕临溪头顶。
正巧,那些搬着板凳跟瓜子的剑修们听到动静,一个个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神情,脚步匆匆地赶来,就怕错过了什么精彩的事故。
“哇,太好了,小师祖!”这话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二十来个剑修瞬间从竹林、石桥、飞瀑旁冒出来。
“嘿嘿,终于有人可以收拾门主了,门主一天天的到处闲逛。”
“瞧瞧门主这头发,比后山被野火烧过的蒲公英还惨!”
他们或站或坐,围在一旁,眼睛紧紧地盯着场中的燕临溪和门主,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现场热闹非凡。
另一边,伊介听到门主的话冷哼一声,看着门主那又惊又怒的模样,故意调侃道,“怎么只骂逆徒,不骂你徒孙?”
门主被伊介这一句话气得差点跳起来,他手指着伊介,身体微微颤抖着,脸涨得通红,大声说道:“你这......上梁不正下梁歪,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他因为伊介的调侃而有些语塞,只能干巴巴地指责着,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索性袖口一甩,磅礴灵力扫过石案,十数碟瓜子登时炸成雪片,惊得剑修们纷纷抱头,却见伊介早带着燕临溪退到三步外。
“老不修的又耍脾气!” 不知谁嘀咕了一句。“当年在弟子房顶上开的洞,至今还漏月光呢!”
门主在这世间已然存活了许多年,岁月的沉淀让他对大道有着颇为深刻的理解,可在心智方面,并没有随着时光的流转而有多少实质性的长进。
门主指尖掐了个歪七扭八的剑诀,玄色天空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缝隙,裂缝里翻涌着墨色雾潮,周围的空气都被搅得混乱不堪,吓得溪涧里的锦鲤甩尾潜入石底。
这是燕临溪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稳定空间之外的乱序。
门主狠狠瞪了伊介一眼,在跨入裂缝时故意撞得云气四溅。平常他若是想要离开,都是直接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可从来不会做这些多余的、张扬的动作,今日这般,足以见得他在闹脾气了。
燕临溪看到门主吃瘪,心中那股调皮捣蛋的劲儿一下子又涌了上来,他那小脑袋里瞬间又起了不一样的心思,直接转头看向伊介。
伊介早料到这小家伙的心思,脸上露出一丝严肃的神情,“欺师灭祖?”
他可不像门主那般会惯着小燕子的任性与调皮,数以万计的剑气应声而起,遮天蔽日悬在云头,剑刃映得满山翠竹泛着冷光,阳光都被完全遮蔽,天地间瞬间暗了下来。
伊介甚至第一次喊出了这招式的名字:“千万恨。”
他的声音在这剑气纵横的空间里回荡着,让剑修们心生敬畏。
反正燕临溪是不会敬畏的。
丹峰的雪压弯了竹梢,燕临溪仰头望着遮天蔽日的剑气,惊觉不妙,他知道伊介这次是动真格了,可自己刚刚已经挑起了战火,此刻若是退缩,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师父骗人!”小家伙突然咧嘴一笑,调动起身体内所有的灵气,将其源源不断地注入到昆吾剑之中,用力一挥剑,昆吾剑带着那白色的火焰,也挥出了一道巨大的剑气。
那剑气与伊介的剑气相比,略显单薄,却也呼啸着朝着伊介的剑气冲了过去。
原本那些来看小燕子和门主打架的剑修们,此刻见精彩事故再起,连弯腰捡瓜子的时间都没有了。他们干脆就蹲在地上,继续嗑着手中还剩下的瓜子,眼睛却紧张地盯着天空中那两道巨大的剑气碰撞的方向。
两道剑气相撞,声响倒比预想的轻得多,像春冰初裂,九分力道被伊介悄悄引去震落竹枝积雪。他只是想让小燕子能够收一收他那调皮捣蛋、肆意妄为的心思,免得日后越发无法无天,给自己惹来各种麻烦,不得安宁。
强烈的灵力波动如同汹涌的波涛,震落了丹峰所有竹子上的落雪。那原本静谧地覆盖在竹枝上的层层积雪,“簌簌”地纷纷飘落,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
齐休本沉浸在练剑之中,可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还是让他停下了手中的剑,抬起头,目光朝着声响传来的方向望去,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
伊介见齐休收起剑缓缓走来,心中已有了计较,看了一眼还在空中的燕临溪,并没有伸手去接住他,就这么任由他从空中掉落。
“师弟!”齐休及时接住了坠落的团子,像是在回想什么陌生的情绪。
“我要去闭关。”
师父这八成是要去闭关调理心情了。他还没问发生了什么,就有看完全过程的剑修跟他讲完了经过。他明白了,门主被师弟弄得那般狼狈。师父这是怕自己笑门主的声音太大,所以才急着要去闭关躲一躲。
齐休可不想让师弟误解师父的意思,他果断地走到燕临溪身边,拉起师弟的手,然后跟着师父往炼丹房走去。
“为何不哭?”齐休替他拍掉肩上的雪,“若是师弟哭闹,师父肯定会回来安慰你。”
几个月没哭的燕临溪听了这话,也愣了一下。
山外的人,不会因为眼泪就心软,就像玄云山的雪,化了便成溪,永远不会停在谁的掌心。久而久之,他自然就不会用这种方式去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此刻被齐休这么一提,他居然都忘了还有这个办法可以让师父跟门主妥协。他刚刚应该大哭大闹,这样门主再怎么生气也只能先过来安慰他。
“忘了。”小家伙突然伸手揪住师兄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那,师兄帮我骗门主好不好?就说... 就说他的头发是被山火燎的!”
齐休虽然平日里喜欢练剑,性格也比较内敛,不太喜欢跟人过多地接触,但师弟受没受委屈,他都能一眼就看出来。
“师弟。”齐休忽然顿住脚步,拇指轻轻按了按燕临溪手背上的雪渍。
“齐休,我在外面并没有受委屈。”燕临溪感受到了齐休的关心,心中一暖,“比起哭,直接动手,我想要的东西会来的更快。”
哭闹获得的东西,哪有抢来的更让人高兴。
“嗯。”
炼丹室飘出的药香里混着焦糊味,伊介的声音裹着青烟透出门缝,带着一丝故意的阴森味,“小燕子适合拿去炼十全大补丹,正好给大黄补补筋骨。”
燕临溪并没有听出伊介话中的威胁,他第一时间就看向齐休,耳朵几乎贴上门上的铜扣,“大黄是谁?”
“是村头总追着卖糖人的土狗。”齐休终于没忍住,指尖弹了下师弟翘起来的发梢。
“师父!”燕临溪一听,立马不干了,下一刻便 "哗啦" 推开雕花门,“不许喂给大黄狗!我很值钱的。”
他可不想自己被当成什么炼丹的材料,然后喂给一只狗吃,那也太亏了。
伊介斜倚在丹鼎旁,指尖正拨弄着串焦黑的发穗,那分明是方才被烧的门主头发。他望着扑进炼丹室的小团子,故意把捣药杵敲得山响,“十全大补丹缺两味药引,你师兄倒是生的雪白。”
话未说完,便见齐休已经退到三步外,“弟子还要去练剑。”
雪光从天窗漏进来,照见燕临溪正怒视师父,把伊介的憋笑呛成了咳嗽,“行,那我喂给你师兄。”
“不。”齐休一听,直接转身,他可不想被卷入这场玩笑之中,剑还没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