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朔风卷着雪粒掠过枯枝,将丐子白金长袍上的鸟羽吹得倒竖。他赤脚碾过结冰的溪流,冰面下冻住的落叶随脚步轻轻震颤,突然弯腰扯断一株覆雪的野蒿,草茎断裂时溅起的冰晶扑在燕临溪鼻尖,惹得小家伙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做杀手的第一步就是要详细地探查目标的身份、地位、日常行程和习惯。这些会由探子负责。”丐子一边嚼着嘴里的草根,一边慢悠悠地说道。

“每个人分配一个固定的探子吗?”

“你在想什么,哪来那么多身份干净的探子给人用。”

“探子只跟天字号?” 燕临溪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坑,小鞋子陷进齐膝深的积雪里。

丐子回头抛来片冻得脆响的枯叶,瞳仁在风雪里亮得惊人,“普通杀手连探子都见不着 —— 上次有个蠢货,把盯梢的探子当目标宰了,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那些位高权重的,身边眼线比头发丝还密。” 他突然伸手揪住少年后领,他想起了手下那个探子,差点把他的命送掉了,“隐居的老怪物……探子跟傻缺似的,探不出有用的消息。”

“一般人不就是会下这种单吗?”

“想多了,很多有钱的人只是在路上被绊了一跤就会跑过来下单。”丐子吐掉嘴里的草根,拍了拍身上的雪,“那种出于复仇,利益跟威胁的反而是少数,他们可不愿意多个人知道里面的弯弯道道,特别是我们血影楼主业是卖情报。”

“蹲点去收集情报吗?”

“情报收集这事反正由探子负责,你就别管了,懒得教。”

“拿到情报,找个空隙,冲进去做掉目标?”

“你是不是有毛病,会远距离攻击吗?不会就学一个。”

“不会。”

寒风掠过两人交叠的影子,将对话碾成细碎的雪沫。

“那你伪装身份,近距离暗杀后,怎么跑?”丐子双手抱胸,看着这个疑似妖族的幼崽。只有拥有强大肉身的妖族,才会专攻贴身攻击。

“下毒?”燕临溪歪着脑袋,睫毛上凝着的雪粒簌簌掉落。

“低级,这还不如制造意外呢?”丐子闻言突然转身,伸手弹了下少年冻红的鼻头,这手段的防御措施已经可以写出几屋子书来了。

他突然弯腰抓起把雪,在掌心捏成冰球猛地抛向远处松树,“咔嚓” 一声脆响惊飞栖息的寒鸦,“要制造‘意外’—— 比如道侣大典上的贺礼,门派庆典,让妖兽发疯,老仇人上门……”

丐子思考了一下大猫的处理方式,“时机?等目标搂着美人儿喝得烂醉如泥,或者刚被人抄了老巢!失去方寸之时。”

“怎么撤离?”

“呸,难吃。”丐子吐掉被嚼成一坨树叶说道:“有钱就买个万里符,撕掉。没钱就善后,消灭证据,误导调查方向。”

“那留影石怎么办?” 燕临溪的声音被风卷得断断续续。

“小比噶,你是打算顶着玄云山三个字,直接冲过去?”丐子突然大笑,笑声惊起林间宿雪。他猛地抱起小家伙,揉乱小家伙发顶,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浆糊,“提前伪装成送贺礼的小厮,或者给目标身边的狗腿子下个咒。要想当血影楼的杀手,连影子都得先学会骗人。”

玄云山巅的灵雾裹着细雪扑在伊介面帘上,他指尖在玉牌表面敲出急促的蓝光,却只换来一成不变的空白界面。案头寒铁香炉里的沉水香早已燃尽,只剩几星残灰在风雪里明灭,映得他眼底泛出焦躁的红。

七次传讯石沉大海,玉牌边缘的小燕刻纹突然泛起微光,却在指尖触碰时如泡影般碎散。因为丐子把燕临溪的玉牌丢给了楼主,这让伊介彻底与燕临溪失去了联系。

“砰!”

千里外的三流门派山门前,丐子一脚踹中山门匾额,雕着 “青岚” 二字的木牌应声断裂,积雪从门梁坍塌,裹着剥落的丹漆糊了燕临溪满头。

“把你们门主给老子叫出来。”那声音里透着一股让人听了就会双拳炽热的嚣张。

小家伙扯着对方袖口的孔雀翎羽往后躲,“不是说要伪装,要暗地里面,执行任务吗?”

丐子一路上都在滔滔不绝地教导他怎么指定暗杀计划,从目标的选择、情报的收集、行动的时机到撤离的方法,事无巨细。现在看来全是屁话。

“老子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丐子单手叉腰,“暗地做事?老子偏要明抢!”

他根本没把这三流门派放在眼里,如果打了小的,来老的,那就更有趣了。

山门后的青砖路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三流门主穿着鞋就冲了出来,道袍腰带还松垮地挂在胯间,发冠歪得几乎要掉下来。在看清丐子腰间晃动的无咎砚时,他喉头猛地滚动,眼底闪过绝望。

“咸其脢,无悔!”丐子指尖拍在砚台边缘,墨色光芒如潮水般漫过破碎的山门。

燕临溪脚下的雪地突然塌陷,等回过神时,鞋底已踩在温润的砚台表面,眼前是拔地而起的青岩瀑布,水流冲击岩石的轰鸣震得耳膜发疼。对面的三流门主正攥着佩剑发抖,衣摆被砚台幻出的山风掀起,露出脚底没穿袜子的脚趾。

燕临溪瞪大了眼睛,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转头看向台下的丐子,说来也怪,在如此剑拔弩张、紧张万分的局势下,他竟神奇地读懂了丐子的口型,嘴唇开合间分明是在说:“小比噶,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

青铜色的擂台边缘,丐子不知何时带上了一副墨镜,翘着二郎腿靠在半截门柱上,指尖夹着从怀里摸出的烤鸡腿。他对着擂台上的小人儿努了努嘴,“砍他膝盖,老子教过的!”

燕临溪的昆吾剑在掌心发烫,砚台幻出的古松正从他脚边生长,松针上的露珠混着真实的雪水顺着剑柄滑落。三流门主的剑诀刚念到一半,丐子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酒壶“小比噶,杀不了就跑,跑不了就哭,哭完接着砍!”

砚台幻景中的瀑布轰鸣声突然变调,三流门主的刀风带着腥甜气息劈面而来。燕临溪勉强架住对方斩向脖颈的横刀,剑刃相交处迸发的气浪震得他虎口发麻,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砚台表面,竟化作墨色小花迅速枯萎。

那门主的道袍早已被血浸透,发冠不知何时崩飞,乱发缠在脸上像具活尸。他握刀的手腕青筋暴起,每一刀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劲,刀锋划破燕临溪左肩的瞬间,后者的昆吾剑也在他胸口划出半尺长的血口,鲜血混着砚台幻出的溪水,在擂台表面蜿蜒成扭曲的红线。

玉石俱焚,以伤换伤。

燕临溪的睫毛上凝着血珠,视线因剧痛而模糊,却死死盯着对方握刀的手势 ,下一刀必定是直取丹田的杀招!他趁着门主刀势落下的刹那,猛地扭身用肋骨夹住刀刃,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咬着牙将昆吾剑反手刺入对方腰间破绽。

“噗 ——”

剑刃入肉的闷响混着砚台幻景的碎裂声,门主的丹田处炸开金红色血雾。对方的刀 “当啷” 落地,身体还保持着挥砍的姿势,眼中的疯狂渐渐化作难以置信,喉间发出含混的咕噜声,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砚台表面砸出一个个深色小坑。

燕临溪踉跄着后退半步,突然感觉肋骨间的刀刃被抽出,剧痛如潮水般涌来。低头看去,自己的衣襟已被血浸透,伤口处的皮肤翻卷着,双腿一软,整个人栽倒在砚台边缘。

无咎砚的光芒随着他的倒地渐渐黯淡,幻出的山水树木如褪色画卷般坍缩,瀑布水流退回砚台纹路,松针上的血珠也化作墨点消失。

丐子的身影从模糊的光影中显现,砚台在他掌心变回巴掌大小,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丐子不慌不忙地捞起燕临溪,小家伙唇角还挂着血沫,却在昏迷前扯了扯他的袖口,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嘟囔:“你、你没说要挨这么多刀……”

丐子的指节捏着燕临溪下颌,从怀里掏出泛着铁腥味的丹药。暗红药丸滚进对方齿间的瞬间,他指腹狠狠往喉间戳了戳,确保丹药滑入食道。

“疼就对了。” 丐子的灵气如一时冷一时热地灌入经脉,在燕临溪伤口处炸开尖锐的痛觉。

少年猛地抽搐着睁眼,正看见对方墨镜滑到鼻尖,墨镜上映着自己扭曲的脸,“醒醒,该去做你的任务了。”

燕临溪十分不解,他刚刚不是已经完成了击杀任务吗?他虚弱地抬起头,看向丐子,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丐子扯掉粘在伤口的碎布,露出底下翻卷的皮肉,哈哈大笑,“这是我的任务,一分也不给你哟。”

燕临溪喉间溢出低低的嘶吼,周身腾起的火焰 “轰” 地裹住丐子手腕。白金长袍瞬间烧出焦洞,却露出底下古铜色皮肤上浮起的纹路,火焰在咒纹边缘滋滋熄灭。

“发火有用的话,老子早把京城烧了 ——”丐子甩了甩手腕,突然拎起小家伙后领,像丢麻袋似的甩向树杈上拴着的铁笼,“杀那只白毛猴子,皮要是破了,老子让你用自己的皮补上!”

楼主知道燕临溪的消息后,就原先的暗杀任务移交给了丐子,重新安排了一个任务——击杀筑基期的妖兽。

只是丐子并没有告诉燕临溪。

燕临溪气呼呼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此刻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杀哪个?”

铁笼里的筑基妖兽正啃着冻桃,瞳仁看见燕临溪时猛地炸毛。

小家伙踉跄着撞在笼门上,伤口迸裂的血珠滴在雪地上,却咬着牙摸向腰间昆吾剑。剑锋划破猴妖咽喉的刹那,他的左腹又被利爪撕开道口子,他硬是用另一只手撑住即将倒地的身子。

不能倒,丐子那混蛋正靠在树杈上抛接骰子。

燕临溪剥皮时指尖在发抖,冻僵的手指捏着骨刀划过猴妖腹毛,每一道切口都精准避开绒毛下的血管。

“当年老子第一个任务,杀的是元婴期老鸨。”丐子突然开口,声音混着骰子撞击的响,“她把老子的皮剥下来做灯笼,现在老子把她的骨头磨成了骰子。”

他没有燕临溪师父那样的耐心,他会快速逼迫燕临溪成长为一个不会莫名其妙死掉的天骄。

别像他的徒弟一样,死在路上。

完成这一切后,燕临溪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身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撕裂得更大了。丐子淡定地对着燕临溪的伤口抹了一遍药,又塞了几颗丹药。

“毛色差了三根。”交易所的暖光映着燕临溪血污的衣襟,他攥着灵石的手指还在渗血,却听见买家对着猴皮啧舌。

“嫌差?老子把你皮剥下来补!” 丐子突然甩过骰子砸在对方算盘上,转身将灵石袋丢进燕临溪怀里,“你的报酬。”

丐子没看买家的脸上,墨镜滑下遮住双色瞳仁,却没遮住唇角勾起的弧度,“老子允许你对所有人发火,当然也包括我,若变成烧不死人的火,那算什么个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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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生,三更劫
连载中神奇海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