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的磷火在银针上跳动,燕临溪的指尖捏着那根不足三寸的细针,仿佛握着条正在吐信的毒蛇。他看见自己倒映在针尖的瞳孔在剧烈收缩,喉间泛起的酸水几乎要冲破牙关。
“当啷”——银针坠地的脆响惊飞洞顶蝙蝠,燕临溪的脊背撞在湿滑的石壁上,昆吾剑不知何时已横在胸前,他很清楚违背鬼爷命令的后果将会十分严重,他挺直了脊梁,他已经做好了迎接鬼爷怒火的准备。
鬼爷的笑容却愈发璀璨,衣摆咒文如活物般游向陶罐,那些被挖去双目的童魂在罐中撞出闷响,像被困在深海的气泡。他再次伸手时,带出个穿红肚兜的小女孩,发间还别着半朵枯萎的花。她异常安静,唯有睫毛上的泪珠往下滴落。
“吞了。”鬼爷停止了笑容,面无表情地将泛着丹香的丹药塞进女孩口中。他拿起那把满是缺口的钝刀,割开尺骨的“咯吱”声在洞穴里回荡,女孩的身体绷成弓弦,却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唯有泪水砸在燕临溪手背。
洞穴中寂静得可怕,只剩下鬼爷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小娃娃你不动手,那就由鬼爷我来动手。”
昆吾剑出鞘的剑鸣盖过钝刀落地声,火焰在黑暗中划出灼热的线,剑尖刺入女孩心口的瞬间,他闭上眼。自然就看不到女孩的脸上带着笑容,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解脱的释然。
他想斩落眼前的恶,斩断霁月风光的皮下那比毒蛇更毒的心。
洞穴的磷火在鬼爷的瞳孔里跳动,他望着燕临溪刺出的剑,“好个名门正派的小剑修。不错,不错,小娃娃有前途。”
燕临溪站在那里,手中紧紧握着昆吾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鬼爷微微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遗憾之色,喃喃自语道:“这个小鬼死的还不够痛苦,魂魄干干净净的,没法收纳成为自己的收藏了。”
但很快,鬼爷的思绪便转到了另一个方向,诱惑名门正派的小鬼堕魔可比这个村重要多了。凡人小鬼死后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再怎么悔恨痛苦,也只能变成消耗品。这个有天赋的小鬼,死了养养,说不定就能成为法器的主魂。
鬼爷手指轻轻动了动,一股无形的力量将燕临溪扔掉的针抓回他的手里,毫不犹豫地将针扎入第一个小鬼剩下的那只眼睛里。小鬼那已经残破不堪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痛苦呻吟。
“这次刺偏些,从肋骨缝进去。” 鬼爷的声音混着钝刀刮骨的余响,“让魂魄多受三息痛楚,万魂幡的纹路会更漂亮。”
燕临溪也没有丝毫犹豫,又是一剑,干净利落地了结了他的生命,这是最短的致死距离,妖族大陆的每一个幼崽都知道。
第三个童尸倒下时,燕临溪的袖口已被血浸透,鬼爷的笑声越来越响,陶罐里的生辰八字在童魂撞击下纷纷剥落,像秋天的枯叶般飘进积水。
燕临溪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每当鬼爷掏出一个小鬼,他便毫不犹豫地举起昆吾剑,如同肌肉记忆一般准确地刺入小鬼的心脏。
剑起剑落,生命就在瞬间消逝。
“不错,越来越利落了。” 鬼爷用蚀魂针挑起燕临溪的下巴,针尖的血珠滴在他的唇上,“喜善居的‘往生镜’,能让你看见师父师兄被万魂幡折磨的模样哦。”
鬼爷在笑,小鬼在哭,燕临溪沉默无声。
封煜撞破洞壁的瞬间,碎冰混着蛇鳞簌簌坠落,在他肩头划出数道血口。道袍前襟被蛇毒灼出焦洞,露出底下被冰棱划伤的肌肤,却仍在第一时间握紧玄铁剑。直到看见鬼爷耳垂下晃动的金红剑形耳饰,瞳孔骤然收缩,“喜善居的狗。”
喜善居之人多为邪修,手段残忍,封煜上一次除魔卫道遇到的也是他们。
他的剑尖滴着冰水,鬼爷的笑容像十分挑衅,他指腹摩挲着燕临溪僵硬的肩膀:“小剑修眼力不错,可惜 ——”
他骤然捏紧燕临溪后颈,咒文顺着指尖渗入,燕临溪的瞳孔瞬间蒙上灰雾,“你师叔的魂魄,马上就要变成我万魂幡的主纹了。”
封煜的余光扫过满地童尸,发现每个孩子心口的剑伤都精准如仪。燕临溪的掌心还握着昆吾剑,指缝间渗着的血。晨课时,这孩子总把昆吾剑藏在身后偷睡,此刻却像被抽去脊梁的木偶,任由鬼爷摆弄。
封煜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未结丹,实力与眼前这个元婴期的邪修相差甚远。即便使用秘法,也只能强行将修为提升到金丹初期,想要击败眼前的邪修,是不可能的。
这本来就是他的任务,师叔才是无故被牵连的。用命拖住邪修,换师叔一线生机,划得来。封煜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剑,身上散发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气息。
他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燕临溪,鬼爷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师叔,是我。” 封煜强行压下喉间腥甜,燕临溪的睫毛颤抖两下,却在他伸手触碰时,突然抬剑刺向他心口。昆吾剑的火焰在灰雾中明灭,像盏即将熄灭的灯。
那一瞬间,封煜的心中涌起一股悲痛,本能地横剑相格,双剑交鸣的脆响中,他看见小师叔眼中倒映的自己。他扭过头去,紧紧盯着燕临溪,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一丝熟悉的光芒。
“没用的。” 鬼爷的笑声混着燕临溪攻击封煜的剑鸣声,“他的识海早被蚀魂针搅烂,现在只听得见鬼爷的话哦。”
丹田处传来撕裂般的痛,封煜咬破舌尖,强行燃烧寿元。蓝色的假丹在丹田凝聚,裂纹如蛛网蔓延,却让他的剑意暴涨三成。玄铁剑上的冰棱骤然爆碎,他看见燕临溪握剑的手腕在发抖,那是抗拒的颤抖。
玄云山内,封煜的魂灯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封煜的剑尖爆发出冰蓝色剑芒,剑气如破冰的寒锥撕裂空气。鬼爷低吟一声,双掌拍向地面,万魂幡上的咒文骤然膨胀,无数青灰色怨鬼从他脚下涌出。
“来的好!” 封煜旋身时剑穗扫过积水,冰棱破水而出,将扑来的怨鬼钉在洞壁上。这些由童魂凝成的怨鬼却如黑雾般聚合,逐渐合为一体,利爪在他道袍上划出焦痕,腐尸气息混着磷火,熏得人喘不过气。
封煜全神贯注地应对着鬼爷的攻击,一时没有注意到其中有一只新形成的怨鬼,极其痛恨燕临溪,悄然地击中了燕临溪。
燕临溪被怨鬼击中,身体倒飞时撞落洞顶石蛇,落地后竟毫发无损。那些鬼气触碰到他时,如遇烈日融雪般消散。
“师叔!” 封煜趁鬼爷分神的刹那,反手拽住燕临溪的手腕。他在激烈的战斗中发现小师叔诛邪不侵,他心中稍定,只当是文诛剑尊给了燕临溪的法器。
小师叔掌心的昆吾剑还在发烫,他干脆将对方的剑尖对准怨鬼潮,自己的玄铁剑护住左侧,将扑来的怨鬼震成细碎的荧光。燕临溪被拽得踉跄,封煜套在他身上的灵气罩,干脆将燕临溪拿起来,当做一把诛邪剑来使用。
鬼爷停下了对怨鬼的催动,双手轻轻拍了拍,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封煜,眼中闪烁着一丝赞赏之色,“不错不错,小娃娃,你的剑法精准又漂亮,做成鬼爷我的收藏,一定很美。”
“老邪修的蚊子,咬得人发痒。” 燕临溪忽然开口,昆吾剑在掌心翻转,火焰扫过怨鬼,那些黑雾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师侄,你刚才把我当剑使的姿势,比伊介教的还丑。以及,老邪修,我们今天定要你有来无回。”
封煜差点笑出声,却在看见鬼爷展开万魂幡的瞬间绷紧脊背。
鬼爷的黑袍融入洞壁阴影,唯有耳坠的金红剑饰在磷火中明灭,像淬了血的毒蛇信子。他指尖划过万魂幡边缘,咒文翻涌间,上百道青灰色鬼影从幡面剥落。
燕临溪的昆吾剑骤然爆燃,火焰在剑身沸腾,将他半边面孔映成灼红。他向前踏出半步,火焰弧线劈开鬼潮,触碰到火河的鬼影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尖啸,便消融了。
封煜的玄铁剑在另一侧织出冰网,每道剑影都拖着三尺长的霜尾。他白衣上的北斗纹亮如寒星,手腕翻转间,冰棱破水而出。
鬼爷却并没有认真打,他只是在耍他们两好玩,时不时地发出一阵阴森的嘲笑声。
冰与火在半空相撞,爆发出刺目的光,映得鬼爷的笑脸忽红忽蓝,“小娃娃们的剑诀,倒像在给鬼爷跳舞。”
巨大的鬼影从万魂幡中拔地而起,七窍涌着黑血,鬼爷的笑声混着鬼影的低吟,他抬手时,幽蓝磷火涌入鬼影掌心,凝成三尺长的骨矛,“寿元快燃尽了吧?”
鬼影的矛尖指向封煜,“让鬼爷我看看,玄云山的剑修魂飞魄散时,会不会哭着喊师父~”
说罢,他又紧紧盯着燕临溪,欣赏着自己即将到手的猎物,“小娃娃你在等什么,等着我折磨他吗?”
鬼爷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燕临溪的脸色苍白,身上的火焰似乎也黯淡了一些。
“师叔,不要听他胡扯,不需要你动手,我会自己死的。”
一只极长的手指突兀地伸出,猛地戳向封煜,“咔嚓”—— 玄铁剑碎成冰屑的脆响盖过他的话。
鬼影的手指缓缓抬起,封煜也被手指挂着抬到了空中。鲜血顿时如泉涌般喷出,染红了封煜的白衣。封煜闷哼一声,身体微微颤抖着,脸上强忍着痛苦,心中暗道糟糕,邪气入体了。
燕临溪紧紧握住手中的剑,身上的火焰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暮儿… 别闹…” 鬼爷的喝令突然变调。巨大的鬼影指尖突然顿住,封煜的身体被轻轻放在地上,仿佛怕碰碎什么珍贵的东西。
“大哥哥,你怎么在挂暮儿的手上啦?”小女孩的声音从鬼影心口传出,带着洞外晨露的清冽,“大哥哥流血啦… 暮儿的星星窝,不喜欢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