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煜的冰花在崖壁上流淌成青灰色的河,小姑娘就站在冰树投下的蓝白色阴影里。她淡蓝色的裙摆绣着细碎的蒲公英纹,在山风中轻轻扬起,鞋跟处还沾着新鲜的腐叶汁。
封煜握住剑柄,玄铁剑尚未出鞘,却有冰蓝色灵气顺着掌心漫出,将小师叔护至身后。他望着小姑娘垂落的双辫,那小姑娘属于邪祟的气息。
“大哥哥,你怎么挂在树上啦?” 暮儿仰头笑着,声音像融雪滴入山涧,清脆得惊人。
燕临溪是妖族,对同类有本能感知。对方不是纯粹的人类,没有妖族特有的狂野气息,又有着一种不同于人类的灵动之感。是鬼族?还是灵族?
小姑娘围着冰树转了一圈,然后抬起头看着封煜说道:“大哥哥,你要不要我帮忙呀?”
燕临溪心中一动,对小姑娘的话产生了一丝兴趣,“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叫暮儿,住在星星落下来的地方。我看到大哥哥掉下来,就过来看看。”
“暮儿?” 燕临溪上前半步,昆吾剑横在胸前,却刻意放软了声音,“这附近的村子,可没有姓暮的人家。”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与智商受到了侮辱,他亲眼看见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姑娘,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这里。
封煜足尖轻点冰树,冰晶碎裂声中如落雪般旋身落地,他剑锋斜指暮儿心口三寸,冰蓝色灵气在剑刃凝结成细小的霜晶,映得小姑娘睁大的双眼里泛着冷光:“孩童失踪时,你在何处?”
暮儿的辫梢红绳在剑风中剧烈摇晃,她往后退了半步,“大哥哥别凶……暮儿知道有条秘道,能通到山腹的‘星星窝’……”
小姑娘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像完成了任务一样,一蹦一跳地消失在了山野中。燕临溪当即就决定去看看,封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妥协了,两人朝着那条小路的方向走去。
两人沿着小路继续前行,随着他们的深入,眼前逐渐展现出一条高耸入云的山路。那山路仿佛一条蜿蜒的巨龙,盘绕在山间。
山路两侧的白花树整齐得反常,封煜的靴底碾过水洼,水面倒映出他紧绷的肩线,“龙脉养尸。”
话音未落,燕临溪的昆吾剑已挑落满树白花,火焰扫过之处,花瓣竟在半空燃成蓝火。
“师叔,你在干什么?”
“全是这种树,看起来怪阴森的。”
不远处一处洞穴呈现在了他们面前,洞穴入口幽暗深邃,散发着一股羊入虎口的气息。洞内水面漫过靴底三寸,寒意顺着经脉往上爬。
“新棺用柏木,旧棺用槐木。” 封煜的声音压得极低,剑刃划过最近的新棺,“三年前的陈棺里,有未腐的童尸。”
洞深处传来水滴坠落的 “滴答” 声,水面突然荡起涟漪,倒映的棺木影子诡异地扭曲。
“你们在看哪里。”一个阴森的声音从他们两人身后传出。燕临溪后颈忽然一凉,蛇信子扫过皮肤的湿滑感让他浑身僵住。
墨青色的毒蛇正从靴底攀援而上,三角头颅上的红斑像滴着血的泪,蛇身缠绕时,鳞片摩擦声混着他剧烈的心跳,在岩壁上撞出细碎的回音。
“啊 ——!” 他的惊叫震落洞顶的碎土,封煜转身时,只见小师叔被三条毒蛇缠住手腕,蛇身正顺着他颤抖的胳膊往颈间攀爬,信子几乎要触到他绷紧的脖子。
小师叔瞳孔骤缩,平日里灵动的眼睛此刻只剩恐惧,他怕蛇。
“找死!” 封煜爆发出冰蓝色剑芒,剑气劈开潮湿空气,首当其冲的毒蛇被冻成冰晶,蛇信子定格在吞吐的瞬间,却见更多蛇群从洞顶垂落,红信子在微光中连成一片诡异的涟漪。
燕临溪被拖向洞穴深处时,脚踝突然被蛇尾缠住。那个阴森的声音再度响起,“送上门的小娃娃,真是可口。”
封煜的剑气在蛇群中犁出冰道,却见蛇群如潮水般填补缺口。
“临溪!”封煜的喝令带着破音,燕临溪在一堆蛇中抬头,看见封煜的道袍被蛇牙划出道道血口,却仍像柄永不弯折的剑。
封煜脚尖轻轻一点地面,只听“咔嚓”一声,积水瞬间凝成镜面般的冰晶,裂纹如蛛网蔓延。冲在最前的三条蓝鳞毒蛇刚吐信子,便被冻成透明的琥珀,蛇腹内未及消化的指甲碎屑在冰晶中清晰可见。
紧接着,毒蛇的腥气混着冰裂声涌来,封煜的剑在手中挽出剑花,每道剑影都带着刺骨的寒潮,他的背后突然有一条毒蛇高高跃起,回刺的剑尖甚至未及转身,便将蛇冻成冰球。
与此同时,无数条毒蛇在地上快速爬行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数十道冰刺破水而出,刺穿蛇腹。蛇血在冰面上蜿蜒,很快被新结的冰晶封存,只余蛇尾在冰刺间抽搐,发出细碎的 “噼啪” 响。
他不愿与蛇群缠斗,左手掐出剑诀的瞬间,洞顶滴落的水珠在空中凝成冰锥。“轰 ——” 寒气化作浪潮席卷洞穴,地面冰层骤然隆起,尖锐的冰刺林如剑阵般破土,将试图迂回的蛇群钉死在冰墙之上。
封煜甩去剑刃上的碎冰,轻轻一碰,那些冰蛇便碎成了晶莹的粉末,飘散在空中。他没有丝毫犹豫,紧紧握住长剑,朝着洞穴深处猛追而去。
洞穴深处的石壁扭曲成蛇形,洞顶垂落的石笋表面布满鳞片状凸起,水珠从石蛇口内滴落,在积水里砸出带着腥味的涟漪,地面上散落着一些不知名的骨头。
燕临溪被毒蛇裹挟着,一路穿过昏暗幽深的洞穴通道。
黑紫色身影从阴影中踱步而出,衣料上的咒文如活物般蠕动。洞穴中的微弱光线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和俊美的面庞,这是一个看上去霁月风光的青年。
“小娃娃怕蛇?” 声音黏腻如蛇信子扫过神经,与洞壁回荡的蛇嘶形成诡异的和鸣。
燕临溪的后背抵在潮湿的石壁上,紧地盯着他,心中充满了惊讶。话本中,邪修都是枯瘦如柴、丑陋无比的形象,但是眼前的人长得极为好看,放到哪里都会被喊一声仙人。
青年挥挥手,缠绕燕临溪的毒蛇纷纷离去。他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说道:“小娃娃,要不要跟鬼爷我混。”
燕临溪掌心的冷汗蹭掉墙面上的苔藓,他可看的真切,这人没有死气,根本不是鬼修,明明就是邪修。他坚定地说道:“你不是鬼修。”
那人闻言,哈哈一笑,然后把鞋子一脱,往燕临溪面前一扔。鞋子里居然是一条阴沟,里面无数个小孩子的魂魄叫嚣着要冲出来,“不是鬼修,就不能叫鬼爷了吗?你这小娃娃,见太少了。”
“你用孩童魂魄养法宝。”燕临溪的喉咙发紧,直接得出了结论。
“聪明。” 鬼爷忽然轻笑,指尖勾起燕临溪下颌,指腹是尸蜡般的苍白,“万魂鞋需百具童魂祭炼,你这火灵根的魂魄,可是上品。”
话音未落,他骤然甩鞋,黑色布鞋在空中裂开成无底阴沟,翻涌的魂魄如黑色潮水涌出。每张面孔都定格在临死前的惊恐,眼瞳里还凝着未干的血泪。
腐尸的气息扑面而来,燕临溪的胃袋剧烈抽搐,“你本命法宝是双鞋子?”
鬼爷的衣摆扫过他颤抖的肩膀,“万魂鞋,如何”
鬼爷忽然贴近他耳边,呼出的气息带着尸体的阴冷,“鬼爷我还有个万魂幡。”
洞穴顶壁的石蛇在元婴威压下渗出黑油,磷火般的蛇瞳突然转向前方,水珠从蛇口滴落时竟凝着血丝。鬼爷衣摆的咒文如活过来的毒蛇,在幽暗中昂起头,符文中央的骷髅眼正随着他的笑声一张一合,将燕临溪的汗毛都压得贴向皮肤。
“鬼、鬼爷。” 燕临溪的喉结重重滚动,垂下的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杀意。
鬼爷听到燕临溪的称呼,顿时畅快地笑了起来,带着一种疯狂与得意。他从袖中掏出的黑色陶罐上,密密麻麻贴着黄纸,“小娃娃真乖。”
鬼爷的指尖碾过陶罐表面,陶罐突然发出闷响,像有小手在内部抓挠,他轻声笑出了声来“鬼爷带你去喜善居看‘百童灯。”
他从罐中拎出个穿肚兜的男孩,男孩的脚腕还系着未褪的红绳。
“看好了,这叫‘蚀魂针’。” 鬼爷的银针在指骨灯下泛着紫芒,“先搅碎识海,再挖去双目,魂魄就能永远困在法宝里啦。”
他手腕翻转,银针精准刺入男孩左眼,黑紫色血液混着晶状体的黏液滴落。男孩的惨叫撞在洞壁上,变成无数个重叠的哭号,燕临溪的耳膜几乎要被刺破,却看见鬼爷衣摆的咒文正贪婪地吸收着这股痛苦。
银针递到面前时,燕临溪的指尖在发抖。他望着针尖上挂着的、男孩未及掉落的眼珠,忽然抬头,对上鬼爷眼中闪烁的期待,那是上位者对蝼蚁的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