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
听到祝玉妍的存在,婠婠纵使冲动也如被当面泼了一盆冷水,瞬时周身发冷,“师傅她,知道妃暄了?”,问出这话时,取而代之的便是紧张,急切的想了解一切,心里又祈祷相反的答案。
“师姑娘为了救你,不惜违抗师命,这些祝前辈都瞧在眼里,我不知道前辈会如何想,但也不至于浑然不觉”,宋玉致尽可能让事情听着留有余地,以求达到安抚效果。
可这样的效果只是暂时,婠婠虽得以冷静一会,思来想去,由于无法断定师傅的态度,终归无法放心,不想坐以待毙,“既如此,我更该去找她。”
“阿弥陀佛,施主还是留在这里静养为好”
如此坚决,宋玉致本难以安抚,这时候,一直与两人鲜少交集的年轻和尚出现在门口,慢步迈入,走到距两人四五步距离时,便停下。
“若是我非要出去呢?”,对于这个和尚,婠婠不知为何,就是莫名想与之较劲。
“婠婠姑娘若要出去,了空自然拦不住,可姑娘你现下内力未稳,又受舍利影响,留在此处歇息,方可让众人放心”,了空如实道来,他受师妃暄拜托而来,就是为阻止婠婠冲动。
“是啊,婠婠”,了空的话倒是提醒宋玉致,她忙帮腔说起:“梵前辈如今正在气头上,你师傅亦是,若是你有个好歹,且不说妃暄放心不下,就连祝前辈怕也会有所迁怒,你还是先好好休息,也能顺便想个两全之法”。
这些话都知道有理,可她放心不下,自然犹豫,了空看出她的心思。
“师侄姐姐托我来此,就是为告知姑娘,莫要担心她,慈航静斋,她自会处理。”
“你见过妃暄?”,如此一来,了空的出现有了些许合理性,但婠婠仍旧不放心。
“她要如何处理?”
“阿弥陀佛”,了空摇了摇头,他自始至终都带着浅浅的笑意,和善得很,却让宋玉致觉得奇怪。
“大师,听你这语气,你和慈航静斋,似乎很熟”,难免试探。
“有些渊源”,了空答来。
“你是不是知道师姑娘在哪里?”,宋玉致继续试探。
至此,了空只是笑笑,随即朝她行了个佛礼,“宋姑娘,门口的人已等你许久。”
这话令宋玉致脸上骤然难看,自绝了试探的心思,“还请大师替我拒了,玉致有些不适”
听此,了空倒也没有多言,只是留下一句,还请婠婠施主好生休息,便利落离开。
靠在床杆上,婠婠心里清楚,在此时不能乱来,只能强行让自己冷静,试探转移注意力,并开始注意打量宋玉致,“你和李秀宁,有事?”
从听到了空的话,婠婠只能猜到这个人。
“没什么”,宋玉致摇摇头,随后又低下视线,只看着双腿,情绪明显有些低沉,“她与柴绍婚期已定 ,着实突然,我似乎有些未做好准备”,手不由得揉捏起,痛意散出,却无法停下。
起初,宋玉致并不住在此,而是与李秀宁住在一处,待昏迷醒后,她第一时间便想去找李秀宁,却不小心听到柴家和李家已定下婚事日期,两家虽无见面,但已由书信定下。
此事来得太过突然,她尚无准备,以至于仓皇逃离,甚至并未见得李秀宁一面,可她无处可去,索性来找婠婠,守着昏迷的人发呆。
李秀宁那边,估计是觉得她离开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多次前来相请,但她避而不见。
感受到宋玉致的情绪低落,婠婠向来不是安慰人的角色,“你若有何想法,何不与她直言?”
“直言又有何用”,宋玉致苦笑,她又何尝不想,从她意识到那是何种感情后,她又怎会不想说出,“且不论我与她之间的阻碍,就算我真如师姑娘一般,真心不改,可她又不是你,我们也不同你们,心意相通。”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她其实已经说服自己,至少秀宁姐还是秀宁姐,而她就算只是妹妹,也是那个关系挺好的妹妹。
“你也说只是也许,宋玉致,你向来死皮白赖,就是再厚一次脸皮又何妨”
“我,死皮白赖?”
“你要是真甘心,就别显得苦大仇深,看着糟心”,婠婠没有在形容词上纠结,而这话,宋玉致也听进去些许。
“饿了没?”,尝试转移心情,可婠婠并未回复。
“罢了,我去端点吃的,你先休息会”,可宋玉致觉得饿了,而且婠婠转醒一事,理应被知晓,于是她选择离开,只留下婠婠一个人在安静的空间里,不知在思索什么,最终合上眼。
彼时,师妃暄还跪在梵清惠的房间,她已在这里呆了许久,梵清惠令她好好想想,直到梵清惠打坐结束,见这个徒儿还在笔直跪着,难免叹息,“如何,可想通透了?”。
“妃暄还是想不通”,师妃暄看向梵清惠,充斥着疑问。
“想不通?”,梵清惠的语气有那么轻微加重,显然并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
抬起头,师妃暄正视着梵清惠:“妃暄并非有心忤逆师门训诫,只是想不通,一个人若当真心中有情,为何会坠入魔道,佛祖普渡众生,皆是源于对于万物有情”
“对万物有情同你与绾绾之间的情是两回事”,梵清惠反驳。
“妃暄不懂,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同?”师妃暄依然不理解,她究竟错在哪里。
“万物之情是无私的,而你所谓的情,是互相占有,它在得失之间,往往容易让人心生妄念,一旦妄念丛生,人就越容易坠入魔道,沦为孽障”,梵清惠语重心长,希望能让师妃暄明白她的苦心。
“若是如此,世人为何皆有七情六欲,况且历年来,慈航静斋的弟子,皆带发修行,立志入俗而出世,结婚生子,皆随其愿,可见情爱并非忌讳,但师傅为何对妃暄格外苛刻,一再要求妃暄忘情弃爱,难道就因为那个人是女子,或因为她是绾绾?”
“性别固然不可忽略,可情之一事,自古并非局限于男女,慈航静斋其他人都可以,唯独你”,语气微顿:“你不可以”,纵然她不是阻碍,可那些老人们,心思固执可见一般,不想碧秀心的事重演,更不想师妃暄经历一遍自己的过去。
“为什么?”,师妃暄难以接受,师傅明明没有那么抗拒这件事,为何,不愿松口。
“因为你对她们来说,是慈航静斋的未来,是下一任掌门”
“若这便是阻碍,弟子可以不做这个掌门”
“你以为你可以选择?”
“师傅难道要逼妃暄?”
“妃暄”,梵清惠重重一叹,“有些事,尚未发生在你身上,所以你可以不在乎,可以光明正大,但碧秀心的事,你难道忘记了?”
师妃暄不语,这个人的名字,她几乎从小听到大,怎会不知道。
“她身为慈航静斋继承人,却为情所困,一步迈错,步步错,最终坠入魔道,自毁其身,不得善终,如此前车之鉴,你为何非要固执”
说这句话的时候,梵清惠的视线刻意避开师妃暄,虽然她的语气听上去很激动和愤恨,但从她沉重的表情上不难看出,对于碧秀心的事,她在痛苦。
“为何师傅一直要将妃暄和碧秀心相提并论,可师傅明明知道,妃暄不是碧秀心,绾绾也不会是石之轩,纵然碧秀心做错了,但师傅又怎知道妃暄也一定会做错”
“你不必多说,既然你依旧执迷不悟,那就由师傅陪着你,继续念经清修,直到你醒悟过来为止”
梵清惠并没有理会师妃暄的不愿,她用一种不容置喙的态度,表现出对于这件事的不认可。
“如果想不通,纵使再念十年,百年,结果又有何不同”,梵清惠的态度,让师妃暄不解,迷茫,她不懂为何会这样,师傅为何会如此抗拒。
可梵清惠却只是默默瞧了她一眼,最终缓缓收回,不再言语。
“妃暄现在如置身迷雾,全然无法平静,试问如今的我,还如何像师傅和众位前辈所想的那般潜心修道?”
依然无有理会。
见她如此,师妃暄只得在不解中停下,于心里默默唤了声“婠婠”。
而在她听不见的地方,梵清惠亦无奈。
如此瞧来,妃暄已然不会回头,她又该如何是好,至于婠婠,原本就内息有异,如今又吸收大量舍利内息,若无法平息原本异常,怕只会比当初的石之轩还要麻烦。
祝玉妍,怎么连你的徒弟都要如此,梵清惠忍不住想,她甚至只能祈求,祈求慈航静斋的诸位前辈,若真是在天有灵,为她指引方向,莫要让这些年轻后辈,走到以命相博的境地。
师妹,若真有什么,让师姐来就好。
大概是午时,宋玉致在与婠婠吃过东西后,便告辞离开,说是要出去走走,而婠婠则因为身体,不得不独自呆着。
躺在床上,看着空荡的上方,不稳的内息让她觉得燥热,以至于些许动静,哪怕只是脚步,都叫她觉得烦闷,所以当再度有脚步靠近时,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连眼神都带着明显的怒意,甚至是杀意一闪而过,只在看清来人后,神情才陡然一愣,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妃,妃暄?”,对于出现的人,有些难以置信,她原本以为短时间内,怕是见不到女子,没成想再次相见,也不过是醒来几个时辰后。
轻轻合上门,师妃暄快步走到婠婠床边,就近坐下,很自然地拉住婠婠的手,“身体可还好?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随即便是一连串的担忧。
“我”,婠婠下意识地摇摇头,“就是有些无聊,身体倒是并无太多不适”,对于那些异样,她暂时不愿再添烦忧,而且更在意眼前人,“你瞧着怎么瘦了不少”。
“这几日吃得清淡些,又一直打坐修习,所以看着清瘦些”,师妃暄温柔地笑起来:“我听玉致说你醒了,便想着要过来”。
其实了空突然来找师傅,理由听着敷衍,可师傅竟然跟着离开,她便意识到师傅并非真想软禁她,随后她又见到玉致,得知婠婠已醒的事,便有了现下这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