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跑!”
楚画扔下窗帘,跟姚瑶一起向墓地外跑去。
身旁的坟墓一个接一个地破开,许多孩子从坟墓里爬出来,身上带着乌黑的腐土,皮肤也已经腐烂,眼球烂没了,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窝。
他们四肢着地爬得飞快,有个孩子一把抱住了姚瑶的腿,张嘴露出发黑的牙齿咬下去——
“楚画救救我!”
楚画忍着头皮发麻朝着那颗头一脚踹下去,清晰的颈骨断裂声传来,孩子的头歪向一边,手却还紧紧抱着姚瑶不放。
楚画只能不停地踹下去,堪堪在其他孩子扑上来之前踹断了那两条手臂。
“走!快走!”
四处都有尸体陆续破土而出,她们即便绕开也还是会被拦住去路的小孩抱住腿。
楚画硬是拖着腿上的小孩跑向工具棚,拿起铁铲狠狠地拍掉,回头时姚瑶被七八个小孩簇拥在中间撕咬,她一个个铲断,脑子里一片发木根本已经停止思考。
那些跑得快扑上来的已经被她铲得七零八落,剩下腐烂严重的爬得慢些,楚画才得空扶起姚瑶,“快起来,快走!”
姚瑶拖着腿走得一瘸一拐,楚画低头扫一眼发现她腿上的伤口漆黑,心里瞬间有些发凉。
墓地旁边有一间杂物仓库,楚画扶着她躲进去关紧了门。
姚瑶嘴唇发白,哭着坐在地上,“好痛……楚画我好痛,它们为什么都来追我?”
她说的没错,那些孩子大多都朝着姚瑶扑过去,楚画有余力还手并不是她比姚瑶体力好,只是因为扑向她的孩子很少,而且它们没有咬她。
她想了想,从脖子上取下护身符给姚瑶套上,嘴里自我安慰似的念念着:“没事,我们能逃出去,你坚持一会儿!”
说着她起身从衣兜里翻出一卷朱砂红线,慌乱地缠绕在门和墙壁上,“没事,躲开就好了,一会儿就会恢复了……”
可是到底需要多久?多久才能恢复?
她挂完红线就坐在墙边跟姚瑶挤在一起,却发现姚瑶身上好凉,像散发着寒意一样凉。
姚瑶用很小的声音呢喃着:“楚画,我好痛……”
楚画去看她的腿,那上面不止是伤口,连没有伤口的地方也开始出现黑斑,甚至在向上蔓延。
她心惊胆战地摸了摸,那两条小腿冰冷僵硬,宛如死人一般。
为什么它们不咬她?
或许她该庆幸这一点,但是又开始惶惑,难道这一次也与自己有关?
是因为她的影响墓地才发生异状的吗?
她经历过很可怕的事,跟那些女学生一起被关在地牢里时她看见很多人死。
但也许是那时候自己的意识总是片段闪烁浑浑噩噩,又或者因为她不认识她们,甚至不知道她们的名字,她没有感受到此时此刻的惊慌和恐惧。
这是姚瑶,是另一个楚画的好朋友,是个有名有姓的女孩。
这种感受竟然是完全不同的。
她抱住姚瑶,像是要让她能暖和一点,用手来回搓着她的手臂,“再坚持一会儿,等恢复正常了我就送你去医院!”
姚瑶像是有些意识不清,声音越来越小:“可是真的好痛……”
门板上不停地发出抓挠和撞击声,那些孩子的声带已经烂了,只能从胸腔发出似是而非的闷响,久久都没有退去。
时间过得越久,楚画也慢慢意识到即使挂上朱砂红线外面的异常也不会消失。
因为并不只有门外是异常的,连她所在的这间仓库也是处在同一个空间里。
不是隔绝开两个空间就没有用。
她只能去找到两个空间的边界。
楚画收起了红线,“姚瑶,姚瑶起来,跟我走!”
姚瑶睁了睁眼,想要配合她,身体却不怎么听使唤。
她用力拖起姚瑶,“你得起来,一会儿我会背你,但是现在你得自己走!”
姚瑶艰难地站起来,楚画用力抓住她嘱咐:“一会儿我开门,你得跟着我跑知道吗?”
“我们一定得走吗?我不想出去……”
“我们得出去!我们得回正常的世界去!”
姚瑶总算还能听进去她的话,点了点头。
楚画握紧了铁铲,站在门的一侧猛地打开门。
那些挤在门前的小孩拥挤着摔进屋里,她趁机跨过去,把没有摔倒的小孩铲飞,拉上姚瑶跑出去。
姚瑶的腿实在太僵硬了,没跑几步就只能背起她向她们来时的方向继续走。
楚画心寒地发现之前被她铲断的那些孩子正从断口处缓缓融化,又重新凝结成完整的个体。
“楚画,你变了……”
姚瑶的声音贴在耳边低喃着,“你比以前厉害多了……”
楚画把她往上提了提,“那你跟好我,我带你出去!”
姚瑶有点呜咽,“为什么我们会遇到这种事?明明刚刚都还好好的……”
楚画没有回答她,她背着个人已经有些跑不动了。一路回到礼堂所在的地方,天色却还是阴沉一片,丝毫没有空间交接的迹象。
她下意识抬头看一眼礼堂上的shi字架。
为什么?圣子圣灵都没有办法守护这片土地吗?
此时四周传来炮火的声音,楚画愣愣地站在原地,发现她们没有了去路。
突然一个炮弹落在院墙外,院墙的一角倒塌,扬起一片烟尘。
她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穿着黑色祭袍的洋教士从烟尘中走来,他走的缓慢又机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固定的节点上。
他像是看不见楚画和姚瑶,走到礼堂门口拉开门时才毫无预示地突然转头——
“你们在那里干什么?快进来!”
他苍白的脸面黄肌瘦,深陷的眼窝里一片青黑,宛如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楚画怎么敢随便接近这个空间里的人,一时定在原地没有动作。
老教士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催促:“它们要来了!”
楚画听到了那些孩子爬行的声音,还有它们胸腔里的响声。
她咬咬牙,看看礼堂上的shi字架,心里总还是觉得信仰之地会比外面安全一点,跟着老教士进了礼堂。
将姚瑶放在靠近祭台的长椅上,楚画抬头去看老教士时,却见他正一边解开长袍一边从祭台上拿起一把血迹斑斑的匕首。
她警惕地握紧铁铲,对方却并不理会她,径自向二楼小看台的楼梯走去。
在走过她的一瞬间,楚画从解开的袍子里看到一副割肉削骨鲜血淋淋的躯体。
她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惊呼出来,看着老教士一步一步走近二楼小看台的窗户。
“它们不是坏孩子,它们只是太饿了……”
老教士低语着将刀戳在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肉从窗户扔出去。
一瞬间外面炮火的声音变得加更清晰,炮火中无数孩子的嚎哭声声嘶力竭地震动着胸腔,让人一刻也听不下去。
“太饿了啊……”
老教士一刀刀割肉饲鬼,礼堂里很快弥漫起一股血腥味儿。
这里没有时间没有日夜,只有无尽的炮火,孩童声嘶力竭的哭声,和刀子挂在骨头上的声音。
楚画挨在长椅旁,捂紧耳朵在地上缩成一团。姚瑶在她身后睁了睁眼,伸出无力的手从后面搂住她的脖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教士才从二楼下来,站在楚画面前向她递出匕首。
他的祭袍已经整理好,但握着匕首的手却只有血淋淋的骨头。
楚画不自觉地向后躲开,老教士又执着地把匕首往前递了递,“被它们咬过的人就是它们的食物,不把食物喂给它们,它们是不会回去的。”
老教士把刀子递给楚画,眼睛却看向姚瑶。
楚画反应过来,张开手把姚瑶挡在身后,“不行!”
老教士麻木地把匕首放在楚画面前的地上,“不愿意也没有用,被它们咬了就走不了了。”
他突然抬起冰冷僵硬的脸,一双浑浊发白的眼睛从深陷的眼窝里凸起,盯着楚画问:“但是你不想离开吗?”
楚画心里一震,老教士的话什么意思?难道要把姚瑶喂给外面那些孩子她才能回去?
老教士起身颤巍巍地回到二楼,突然长舒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个长久而艰难的任务。
“我已经没有肉可以喂给它们了……”
他最后回头看了楚画一眼,“在她死之前把它们喂饱,不然你就只能留在这里接替我。”
说完爬上那扇小窗户跳了出去。
楚画定定看着空荡的窗口,外面孩童的嚎哭声短暂地停止,只有撕扯和咀嚼的声音在炮火的掩盖下几不可闻。
她看一眼地上血淋淋的匕首,用力一脚踹远,拉紧姚瑶的手说:“不要听,那都不是真的!”
姚瑶的眼神直愣愣的,轻声说:“楚画,有东西在咬我的腿。”
楚画忙看过去,她的腿上分明什么也没有,但那些长了黑斑的皮肉却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一点点缺失,就像被什么东西一口一口叨啄。
她痛,可是她动不了,她的两条腿早已经冰冷僵硬得无法动弹。
楚画愣在那好一会儿,转身揪下祭台上的台布给姚瑶盖在身上,露出一个微微扭曲的笑容。
“没有的事,是你的错觉。”
她不敢多说话,害怕自己多说一句就会忍不住大哭。只能握紧了姚瑶的手,抵在额头上拼命祈祷。
此时礼堂房顶的高处坐着金发青年的身影,他看着地上一点点被扯烂吞食的老教士,满脸焦躁地啃着自己的指甲自语道:“她为什么还不疯?”
另一个人站在他身边,语气却很悠闲地问:“你很希望她疯吗?”
阿尔伯特脸上全然没有在外人面前的天真和笑容,失控地大喊:“既然不疯就让我看到她的力量啊!为什么她到现在还跟正常人没两样?是疯掉还是接受混沌的力量总得有一个结果吧!?”
他的声音掩盖在炮火声里完全没有传进礼堂,身边的男人安抚道:“别心急,反正结果迟早都会有。”
——被混沌之主碰触的人只有两个结果。
从精神到身体逐渐被混沌破坏,或者抵御住混沌的力量成为它在这世间的活触须。
“我等了这么久,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如果再不让我看到她的力量,就干脆去疯掉好了!”
炮火中天使一样的脸扭曲着,仿佛他才是疯掉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