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的冬猎是为了捕捉那些变异植物？”
“啊，那可不是，主要是去砍柴，顺便捉点异化种回来做研究。”林年抢答，提起这些时又恢复的神采奕奕。“说实话寒潮来后外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一出门冰雹沙子全往你身上砸，连异化种都得躲着。现在除了我们没有哪群人会这个时候出去，要不是生活所迫，谁乐意啊？”
夏至行懵懂地看着他，然后食堂灯全部熄灭，顿时一片昏暗。
“这就到八点了？”林年抬手看了眼时间。
“就你话多，时间过得当然快。”白盏道，仰头喝掉所有牛奶，打了个哈欠，对黎藏烟道：“哥，我走啦。”
“这几天你暂时没事，好好休息。”黎藏烟叮嘱道。
“嗯。”白盏明显没听进去，应声离开。
“黎哥，你今天……”林年探过来问。
“有事，没空。”黎藏烟料到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直接打断起身就走。
“哎，那个，夏至，你……”林年转向夏至行道。
夏至行没听完，轻声道了句“抱歉”便同黎藏烟一起离开。
没拐到帮手的林年不由叹气，孤身离开。
——
“地表都是仅剩的学院时期建筑，大礼堂、藏书楼以及食堂。地下一层生活居住区，二三层实验室和储存室，三层禁止外人随意进出。”黎藏烟边走边对身旁的夏至行道。
“我们现在去找寻叔给你安置地方，然后还可以给你开一张临时基地身份卡，但权限仅限于进出地面表层和居住区。明天基地外出的人就要回来了，‘蜂巢’的人也可能顺路过来，如果你想的话可以直接和他们一起回城区。”
“蜂巢？”夏至行疑惑道。
“离我们最近的城区，叫兰城，城区编号三，因为它自身某些特点我们形容它为‘蜂巢’。”黎藏烟答。
“哦。”夏至行想起他昨天看的那些杂志，标题里就有“兰城”，大概是那里发行的。单纯看上面的记载，那儿在这个特殊时期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夏至行想着黎藏烟后面的话，问：“如果我去了那里，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黎藏烟挑眉看着他，又很快想起他对地球的影响只停留在“黑风暴”发生前阶段，只好解释：“那里所有人的工作生活都是由‘蜂巢’统一安排的，他们愿意接待和保护任何一个属于人类阵营的同胞，延续人类文明。如果你去了那里，正常可以分配到合适的工作，然后过上在这种时候算不错的生活。至少在我眼里，那里要好过如今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人，不管是老者、幼童，还是病患。”
“你觉得那里最好，那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基地？”夏至行又问。
黎藏烟一听突然站住，身后的夏至行没注意到差点撞上来。
“我为什么要留在这？”他冷声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夏至行怔怔看着他，发觉自己似乎问错了话。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黎藏烟轻扬嘴角，笑意里带着几分讥讽，“很糟糕是吗？连基本能源都供应不上，寒潮来了别人都缩着我们得跑出去玩命？就那么些人整天都在找事忙活？”
他的目光透着彻骨的寒意，夏至行不自觉往后退出一步，像是想要躲开，低声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这里挺好的，我就是想问……”
看着他的举动，黎藏烟忽的顿住，没再说话。
夏至行或许是惊吓到了，眼眶微红，最后几个字音量低到根本听不清，但仍望着他。
两人就在过道里沉默对视着。
不知过了多久，黎藏烟眼里的那股狠劲突然退了下去，他长呼了口气像是意识到什么，沉声道：“抱歉，有点失控，以后麻烦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些。”语音落下，他转身朝前方走去，不再说话。
夏至行也不敢再说，只好默默跟上。
——
黎藏烟进来时，莫寻正凑在光屏前做记录。他看起来约莫五十来岁，大量头发发白，脸上堆叠着皱纹，一身褐色工作服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
听见开门的动静，他头也没抬，只伸手比了个手势示意等会，嘴里一直念叨着“这怎么算都不对啊”。
黎藏烟毫不见外地扯过一张椅子靠桌边坐下，又示意夏至行也随便坐，然后也凑过去看莫寻面前光屏的内容。
那是基地能源的损耗分析，莫寻已计算了好几次却迟迟没跟实际消耗对上，心里正烦，再加上最近事务繁忙，只想尽快搞好。可惜越急越容易出错，到现在仍没算出来。
“害，人老了，连个数都算不对了。”莫寻在又一次算错后无奈停下，自叹道，看向刚进来的人不由惊喜。“呦，是藏烟啊，昨晚多谢你了。今儿来有什么事啊？你身后那位是？看着蛮面生不是基地的人啊。”
“寻叔你这数据是不是少了一页？”黎藏烟却指着光屏道。
“啊？”莫寻转回视线，果真发现有一页区域耗能没有转过来，一拍脑门骂自己道：“嗨呀，我真是老糊涂了，居然把最下面一层数据忘了。”
“没事的寻叔，最近事那么多，你忙忘了也正常。”黎藏烟安慰道，又记起自己前来的目的，“对了寻叔，昨天出去带回来一个人，麻烦你安排个地方给他住几天，再给他一张临时卡。”
“行呢，叫什么啊？报一下基本信息。”莫寻打量着夏至行问。
“我叫夏至行……”夏至行简单给自己做了个自我介绍。
“星航？原来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我就说现在外面怎么还能有人活着。”莫寻开玩笑道，边调光屏边问，“你昨天就来了，那你昨晚睡在哪了？”
“昨晚太晚了，所以我让他在我那待了一宿。”黎藏烟道。
“哦，我记得藏烟你也是一个人住的来着。那好办，让他继续住你那里就好，没有空置的房间了，其他人现在也没回来，我也不好没经过他们同意就让陌生人住进去。”莫寻果断道，飞快地输入信息转到一张卡里递给夏至行，“成了，小夏你拿好啊。”
夏至行接过卡，偷偷看向一直没吭声的黎藏烟。
黎藏烟应该是同意了，看他拿到卡就道：“那好，有劳了，寻叔你继续忙，我们走了。”
“好，慢走不送。”莫寻一扬手，又低头看着光屏投入工作。
——
“接下来你自己随便在基地转转，继续去看书什么的都可以，我有事就不奉陪了。”黎藏烟出门后便对夏至行道，“我等会把基地现在能源供应时间表发给你，你自己注意点，记得吃饭时间，别又被关藏书楼里。”
“好。”夏至行点头答应，看着黎藏烟往走廊另一端走去，还没出几步却又折返回来。
黎藏烟在他面前亮出手腕上的通讯器，道：“先加个通讯，还没你联系方式。”
“哦，好……”夏至行报出一串数字，他昨晚就发现自己的通讯器连上基地信号还能使用。
黎藏烟录下数字，又想起什么，继续道：“对了，你记得从底下那个箱子里找床被子把上面铺一下，你以后睡上铺。底下那张床是我睡的，昨天想着你就住一晚我就没给你另找了。”
夏至行一怔，想起他昨晚没睡，“那你昨……”
“先走了，回见。”黎藏烟没听完他的话，转身离开。
夏至行仍然站在原地不动，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
地下四层，一号实验室。
萌发不久的幼苗在培养皿中鼓足劲地吸水，柔嫩的浅色小叶微微发颤。
楼浣花身旁围着四五个人，都穿着白大褂，齐齐紧盯着她像是在等待什么。她小心翼翼捏着滴管，往培养皿中滴入两滴红色试剂，试剂瞬间溶于水，接着会随水被幼苗吸收。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原本鲜活水灵的幼苗突然整棵蔫倒下去，然后迅速溶解成为一滩絮状物。
“唉！”众人一齐失望叹气。
“明明相似受体基因都敲掉了，怎么还是会有影响？”一个高个子青年不解道。
“是啊，按理来说，没有受体抑制素根本接触不到细胞内部，怎么会起作用？”另一道声音附和。
“可……”
“……”
紧接着又是几道声音响起，几人争先发言表达自己的想法，原本安静的室内顿时嘈杂起来。
楼浣花听他们争得快要吵起来，按了按太阳穴，用力一拍桌，几人瞬间安静下来。
“行了，别吵！把分解物拿去再检测一下。都换个方向继续想想，下午三点开会总结。”
“是。”其他人一一应道，又散开来开始做自己该做的事。
“滴”地一声，实验室厚重的大门缓缓移开，一身黑衣的黎藏烟走进来。
“这是又失败了？”他看着楼浣花问道。
“嗯。”楼浣花平静回道，反问：“这时候就来测试了？”
“扬子他们明天回来，我们四天后出发。”黎藏烟回道。
“这么赶？”楼浣花听他报出时间不由一惊。
“就目前监测结果来看，今年寒潮来的会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凶，而且这次冬季跨度会非常长。我们极有可能会进行二次开采，所以第一次尽早出发，做好储备。”
“要是我们实验达成了，就不用这么精打细算了。”楼浣花突然感叹。
“那可不一定，他们可没那么好心。”黎藏烟眼中闪过一不屑，“这些东西，如果不能被掌控，还是留在少数能承担的人手里比较好。”
“我现在怀疑我们是不是一开始就分析错了，它又可能根本不是通过正常方式运输。”
“这方面我不懂，只能靠你们尽量去做。如果永远做不到，那我们就永远不公开它。”
楼浣花垂眸思量着什么，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开口道：“其实我想……让小盏参与进来。”
黎藏烟神色一变，冰冷道：“这不可能。”
“藏烟你听我说……”楼浣花直迎上他瞬间警惕含怒的眼神，试图说服，却被他直接打断。
“你是说服不了我的，我也不想听。”黎藏烟一字一顿坚决道，“小盏到底是什么样的你们都不懂，她参与进来绝不会向你想要的方向发展。”
“那你能不能好好讲清楚到底为什么？”楼浣花语气添上几分不满，逐渐激动起来，“你一直禁止小盏参与抑制素相关项目，却从没给过确切理由。小盏她有那个天赋，她才十几岁就能独立把物种的异化进程摸清，你随她在二三层研究任何异化种相关，为什么就是不能让她接触异化种产物抑制素？”
“其他的我不能说，但如果你非要个理由，那我只能告诉你，她和我们不在一个立场上。”黎藏烟说得愈发决绝，但最后一句话出口时，一抹落寂从他眼中悄然闪过。
楼浣花没再说，知道就他这个态度现在谁来也劝不动。朝着实验室一角唤道：“凌潇，过来准备冬猎测试。”
“好呢！”应声过来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女生，脸颊红扑扑的，褐色眼眸中充满忐忑期待。
——
藏书楼三层。
夏至行有些费力的从排排书架间穿过。
相比楼下，三楼空间更大，书籍更多，书架排列的也更加密集。
楼下书籍大都是生物相关，而楼上则是五花八门，从故事小说到天文地理各有收集，只是灰尘积满。他大概可以猜到，这时期已经没人会来三楼看这些闲书了。
但是……夏至行来到最里面，不由愣住。
最靠边的一架书没沾半点灰，在沉暗的空间里尽力展现着自己原本的颜色。
那些书的封面大多是星空——深邃遥远的太空，闪烁的星，绚彩的星云……都是天文相关。
而书架靠近的那面，本该是墙，却改成了玻璃，一眼便可望见外面的景象。
还有一架小型天文望远镜，就摆放在这旁边，也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