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通传急于星火,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将沉浸在梦乡里的辽人们惊醒。
城门外火光彻亮,黑夜如同白昼,辽兵们还在城墙上揣着辽刀,昏昏欲睡之际,在城门之下环伺的大隗军队缓缓靠近。
黑夜中,火把的映照之下,为首之人缓缓抬手,打出了一个手势。
霎时间,万箭齐发,发出急速摩擦着带着空气的尖锐响声,火光冲向高城,天幕上好似划过了千万流星,箭雨齐刷刷地向着城墙上去,空气里弥漫开硝烟气味。
这场箭雨,一下子将辽人惊醒,但还未及睁开眼反抗,便受到了飞来的箭簇,随着一声沉闷笨重的声响,辽国的大汉一个接一个地倒在火光照耀的血泊中。
“边关加急,边关加急!!!”通讯兵高声喊叫着,快要扯破了喉咙,马蹄声踏得快要震碎大地,将黄土地踩得泥沙飞扬,马鬃毛飞舞在后,在寒冷的冬日里,寒风抽打着眼睛与面颊,马的眼眶中都湿透了。
这显然是早有预谋的攻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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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国与大隗接壤的边城是西洲,后有西京道,是一条专门运输粮马的走道,直通西京道的便是辽城,辽宫所在的地方。
所以,如果边关的西洲被打下来,辽城就会陷入危急。
辽国占据荒漠和草原,疆域浩大,拥有着燕山以北的幽云十六州,辽河静静地淌过整片草原,直至西洲边围,于是辽国的先祖驻足在这个辽河冲刷而来的地方,放弃了头顶蓝天白云,脚踏万里青草的幽云,而定都在了西洲之北,想要守住整个辽河。
因为他们是辽国原野上的雄鹰,在由辽河孕育的草野上翱翔,所以他们想要守住赠予他们生命的母亲河,他们眼里的圣洁之水。
收到前线的军报之后,耶律木狄准备亲自带兵迎敌,因为不知大隗的状况,国师又不在辽,于是阿南便与他同往西洲。
边关危急,大隗的攻势凶猛,势不可挡,面对大隗精锐早有预谋的迅猛屠杀,西洲岌岌可危。
这次的大隗士兵不同往昔,江南一带温和地水草竟然可以养出如此凶悍的力量。即使辽国的大汉们在草原和边沙的风打雨淋下,各个身高八尺,一身粗肉,铁牛似的遍体顽皮,却被大隗的士兵打得节节败退。
耶律木狄带着的援兵,赶不上时辰,还没到西洲,于是便来了一名辽将前来汇报军情。
这人耶律木狄认得,是昔时父皇的部下,不仅征战过沙场,还训过鬼兵,可谓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了。
这位老将来得可并不顺遂,甲胄和头盔上都隐约可以看到浸红的血污,身上也能闻到那种黏腻的夹杂着汗味的血腥味。
他来得急,天冷哆嗦地厉害,马还没刹住,险些滚下马背,下来后也踉踉跄跄。
耶律木狄的侍卫上前,替他摘掉头盔。
“哟,萧将军来了。”耶律木狄笑了笑,走上前去搀着他。
萧老将军摆开他的手,让他走开,而后就撑在地上吐了个彻底,吐完后还咳嗽个不停。一片狼藉后,无力地仰躺在地上, 大口地喘着气。
意识到不对,耶律木狄连忙吩咐左右,将这位年近七旬的老将军抬进了屋。
依偎在炉火旁的棉毡上,渐渐暖和起来,萧方奎接连咳了好几声,才渐渐缓和下来。
耶律木狄解掉手上的臂缚,丢在了一旁的地上,然后带着玩笑意味道:“我说萧老将军,若是年龄大了,也可以功成身退了,何必还守在西洲呢……”
边说着边倒了一杯温热的茶,递给了萧方奎,老将军吹了吹胡子,咽不下气,于是抿了一口茶,缓下了气,而后瞪了耶律木狄一眼。
“小兔崽子,要不是你父皇的面子,老子才不给你守这西洲。”萧方奎喘着气说,
而后又咽了口茶,压着心里的怒火,将耶律木狄劈头盖脸地一顿骂道,“得亏我守着西洲,这大辽交给你这个兔崽子,大隗兵都火烧屁股了,你还有空在这嬉皮笑脸……”
耶律木狄转了转扳指,挑了挑嘴角,而后敌不过萧方奎的冷眼,这才细声道:“啊行行行,您消消气,我本来也不管这事儿嘛,萧将军您歇会儿,歇好以后啊,我让阿南跟您谈兵情……”
萧方奎原本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仿佛鬓边的两缕小辫都气得翘了起来,举起手来要揍他,边揍着,又是劈头盖脸地一顿骂:“嗬,不提倒好,我都差点忘了你小子把大辽卖给两个大隗人了,你真是个败家子啊,你爹要是知道了都想把你剥皮炖了……”
“诶诶诶……”耶律木狄挡住脸,躲开了萧方奎的拳头,道,“那也没办法呀,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好不容易躲开了那些拳头,耶律木狄喘了口气,不知道萧方奎受了伤怎么还有那么大力气揍他。
余光里心虚地瞥了一眼,萧方奎眦着眼,怒发冲冠的样子一下又吓住了耶律木狄。
他叹了口气,而后道:“诶,您消消气吧,你说,咱们到底只是一介凡人,这几年神神鬼鬼来这世间,搅得一团糟,咱们也只能认命。”
“这话怎讲?”萧方奎瞪了他一眼,端起手里的杯子。
耶律木狄无奈地道:“咱们的国师大人,那她是神仙啊,不听她的,还能怎样……”
萧方奎白了他一眼道:“那那个大隗公主呢,她是肉骨凡胎,你小子,总不会不如她一个女流吧……”
“咳……她可是国师护着的人,你惹了她,估计比惹了国师后果还严重……”耶律木狄眉头动了动,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边喝边打量着萧方奎的脸色。
一个门口的侍卫从账营外进来,低声跟耶律木狄说了些什么,耶律木狄听完后,又对上了萧方奎紧紧瞪着他的眼睛,于是心虚地笑了笑,试探道:“咳,萧老将军,阿南公主来了。”
老将军不屑地哼了一声,阿南带着安芷从帐外走了进来。
“阿南见过萧老将军。”阿南礼貌地笑了笑,弯下身作了一揖。
这模样与想象中的不同,白衣洁净,如梢头琼枝,眸中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不过二八的年纪,脸上还带着稚气,但是却有种沉稳坚定的气质,全然不同于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萧方奎没有女儿,见了阿南这样的倒是欢喜,方才的怒气全然不见,眉开眼笑,恭恭敬敬地拜了一礼,道:“老臣见过阿南姑娘。”
耶律木狄摸不着头脑地看了萧方奎一眼,又被硬生生瞪了回去,而后乖乖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