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阿南和耶律木狄都皱起了眉头,觉得不可思议,道:“大隗何至于会让一个魔头来当宰相?”
安芷放下杯子,摇了摇头,开口道:“听村里人说,那道士手段高明,极擅伪装,来时那副可怜样就将施主一家给骗住了,最后落得个满门尽诛……”
耶律木狄想了想,不以为然道:“正常,大隗不通魔道,仙门近来也袖手不管,说是被忽悠,其实我倒是觉得,唐允被威胁的可能性更大。”
“威胁到唐允……”阿南低声道,“那必然是修为高些的魔,首先他可以化人形,就是很多魔都无法实现的了……”
“这个我清楚,”耶律木狄转了转手上那只扳指道,“有幸见过我大辽的鬼兵,都长得獠牙兽面,没一个能看的,如果那道士长得还可以,就说明他的修为也不低……”
安芷有些怯生生地补充道:“听那些村民说,那道士清秀俊逸,长相一绝,看上去是个根骨清净的道士样,可惜道貌岸然……对了,甚至有人还说,他有……”
话说一半安芷忽然觉得有些不妥,悄悄打量了面前二位。
阿南看出她的担忧,摸了摸她的肩道:“这里没有什么避讳的,说吧。”
“咳……就是大家说,他有昔日江炤太子的风骨。”安芷于是继续道。
耶律木狄挑了挑眉,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而后开口道:“他不过一个出生不明,身份卑微的妖臣,与太子殿下如何相比?”
江炤是堕落的谪仙,纵然处于泥淖也未沾染浮尘,终究不可与龌龊的妖魔相比,清时这样忘恩负义徒有其表的人物,何谈风骨一说。
阿南搓了搓大氅的绒毛,低下头微微勾起唇角,而后对安芷比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安芷不必继续提,于是安芷欠身做了一礼,心里倒是纳闷,大隗的太子怎么会触了辽国王子的逆鳞,于是赶忙道:“是奴婢考虑不周。”
阿南静静喝了一口茶,清香中带些苦涩,入口温棉,沁人心脾。
她细细思索,如今这大隗宰相是妖魔所化,且修为甚高,倘若只是邪魔作祟也就罢了,万一与近来头疼的阴王有关,那就麻烦了……
安芷突然转了话题,对阿南道:“哦,对了,奴婢从边关来,大隗的兵被调派了不少,前几日还听说要往中原调兵面圣,把驻守边关的精兵良卒都调走了,所以近来边关松弛,留守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兵,奴婢才能等待良机,过来找您。”
“难道是为了唐允登基的事情?”耶律木狄皱了皱眉道。
“殿下见过那位登基需要边关的精将?妖魔为相,边关调人,此事定然没那么简单。”阿南也不约而同蹙了蹙眉道,“现在我们与大隗像隔了层障,若不是安芷,大隗布设的局,我们一直蒙在鼓里。”
天色已晚,那些被收缴的大隗的礼品都尽数毁了,凉风穿过廊上的幔帘,泠泠的月色照得阶前如水,四处清寒。
见天已暗,也是用晚膳的时候了,耶律木狄便吩咐下人将阿南与安芷先护送回府。
屋檐上挂着灯笼,灯火朦胧昏暗,灯影绰绰,将整条回廊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中,阿南心思凝重,一直蹙着眉,安芷知道公主心事重,也没说什么。
这些灯笼是根据大隗的习俗挂上的,整条回廊都是按照阿南的意思建的,其实她对大隗没什么记忆,也没有什么感情,只是突然触景生情,可能是分离太孤单罢了。
想来若是在大隗的话,此时应该快上元了,这时再看见这些灯笼,心绪都涌上心头。
“公主,进屋吧,外头凉。”安芷轻声道,跟随的两个侍女提来两盏灯笼来,安芷稍稍示意,她们便将屋门打开,而后退了下去。
阿南又回头看了看那些灯笼,轻声笑了笑,道:“我总觉得,这里尽是硝烟味儿呢。”
安芷倒是机灵,知道阿南在想什么,待进了屋,悄声问道:“国师大人何时回来,眼下这番形势,要是国师大人在,便不必担心了。”
阿南苦涩地笑了笑,而后轻轻拍了拍安芷的肩,道:“也许国师去调查的事情,和眼下的,是一回事儿呢……”
一次送礼引发了这么多是非,她也有些疲乏了,但不敢有怠慢,眼下似乎在下一盘看不见对面棋子的局,空气里可以感受到危急,却又见不到危险。
阿南默默地看着手里的灯笼,恍然灯芯燃尽,烛火骤然熄灭。
古往今来,身世家国,沉浮世态,得失人心,多少离愁苦恨,多少艰难困厄,都像烛火一般燃动于世间,而她所愿,不是烛火生生不息地摇曳火光,而是这些是是非非都熄灭,烟灰散开,留下一片清明。
夜空里有些黑鸦飞过,留下悲戚的叫声。
“报————”黑夜里燃起了通讯兵携带的配灯,马蹄声急促地响起。
“边关有军情!!!”
来者留着八字胡子,梳着羊角辫,半跪着膝,脸颊上还挂着汗,不知是急行的热汗还是惊恐的冷汗,阿南心中乍惊,连忙起身道:“快,去通知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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