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在楼下响起来，“晗晗！晗晗！你在哪？！晗晗！”
这喊声听起来过于焦急，一下子就吸引了很多人到楼梯口向下张望，只见是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挂着一脸焦急的一边喊着一边从三楼往二楼跑。
“怎么了？”
“是不是找不着孩子了？”
“好像是吧……”
人们都在楼梯附近围观，屈靖武和宣忱对视一眼，“看看去。”
“让一让让一让，我们是警察，来让我们过去。”
屈靖武推开前面的一堆人，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千扉寺派出所民警，你有什么困难和我说。”
“我孙女晗晗，刚才我在那边挑衣服，就一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孙女？多大了？身高多少？穿什么衣服？有没有照片儿？”
“有有有……”老人家一边儿翻相册，一边比划着，“十岁了，有这么高，梳两个小辫子，穿了个黑底白点的连衣裙……”
“来来来，大家都来看看！”屈靖武拿着老人家的相册，在人群里慢慢的展示了一圈儿，“都拍一下，帮忙四处找一找。”
他说着转头对宣忱说，“孩子个子挺高，看照片也不瘦，应该不至于被扛出去。这商场大大小小得有七八个门子，堵是不现实的，你去他们商场办公室找经理，先落锁。一会儿咱们监控室汇合。”
“嗯，好。”宣忱转身就跑开了，抓了个档口老板问了问办公室的位置，径直而去。
没过一会儿，整个楼里都是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晗晗……晗晗……”
商场的经理也是个很负责任的人，听说有孩子走失，二话不说就直接按了落下大门卷闸的遥控。
“这里西北边儿两个门的遥控有点儿问题，得手动去落锁。”
宣忱一听赶紧拉着他往外跑，“那得快点儿！我和你一起，一人锁一个！”
“丢孩子……我们这儿好几年都没听说过这种事了啊！”
“那是因为你们这儿是个好地方。”宣忱又想起一岁多的宣益，就那么玩着玩着走出了家门，就再也没回来过。
“好不好我真不知道，我们这儿人安生是真的。”主管说着给他指了个方向，“顺着这个通道走到头，那个门右边有个钩子，直接把卷闸勾下来就好，很沉的啊，你的自己用点儿力。我去锁另一个。”
“好。”宣忱也不废话，他已经看到了那个敞开的大门了。
落下门锁，他给屈靖武打了个电话。
“门已经都锁上了，你在哪？”
“我正往监控室走着呢，我给所长打了个电话，一会儿他们辖区的新园市场派出所就会派人来，你先来监控室咱们捋一捋监控。”
“好。”
……
“你看这个小女孩，他奶奶正在挑中岛车里的衣服。”屈靖武指着监控屏幕上那个穿了一身黑白波点连衣裙的小女娘，正是照片上的晗晗。只见晗晗手里拿着一碗炒酸奶，一边吃，一边回头看了看自己奶奶。然后一个穿了一件深蓝T恤的男人从她身边走过，手轻轻一挥，好像趁着她转头，丢进了她炒酸奶里一点儿东西。
“这是什么？”宣忱整个人神经瞬间绷紧。
“估计是GHB类药物，就是俗话说的拍花子。你接着看。”屈靖武切到下一个监控视角，“小姑娘的奶奶继续带着她走，你看着里，药效差不多已经发作了。”
晗晗的奶奶拉着她的手，她就茫然的跟着走，走到有一个摊位前，奶奶又去挑东西，她就定定的站在奶奶松手的位置，开始打瞌睡。这时候那个蓝衣服的男人从她们身后走过来，拉起晗晗的手，晗晗完全没有反抗，就这么跟着人离开了……
好在并没有过多久，大概也就一分钟不到，小姑娘的奶奶就发现孩子不见了，开始喊了起来。
“监控呢？继续追啊！”宣忱看屈靖武按了暂停键。
“没了，这个通道其他的监控都年久失修，有两个角度太歪什么都没拍到，还有一个坏掉的。”
宣忱猛地锤了下桌子，
“还等什么？那我们就从这里开始辐散搜索！”
屈靖武拍拍他的肩膀，“别急，你继续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三个监控拍的是这条通道的仅有的三个出口，至今为止还没看到这个人拉着孩子从任何一个出口离开。”
“没离开？”
“对！没离开。”屈靖武说着又敲了敲监控屏幕上那条通道，“但是，这条通道中部有个厕所，正好在监控盲点。”
“那你的意思……”宣忱刚想说，会不会就躲在厕所里？监控室的门子就被商场的保安推开了。
“警察同志找到了！孩子找到了！就在三楼的厕所里！”
“找到了？！”宣忱大松一口气，“太好了，太好了……”
“去看看。”屈靖武也跟着笑了笑，推着宣忱的肩膀一起走了出去。
……
晗晗的奶奶正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哭。
她怀里的晗晗可一点都不像她那个照片里的样子，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晗晗被剃了个光头，还穿了一身不合身的男式背心的短裤，衣服大的很，一看就不是孩子穿的衣服，整个模样乍一看像个没人管的半大小子。
“好好的一个大姑娘，看看这一眨眼就成了这样，唉！”
“找回来就是万幸！”
“就是就是，找回来就好了。”
……
围着的人们七嘴八舌，屈靖武摸了摸孩子的脉搏，掀了掀眼皮，“等会儿120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抽个血看看是不是GHB过量，这个怕会有后遗症的，一定得去医院做个检查知道嘛？”
“好，好……”晗晗奶奶哭着点点头。
屈靖武站起来对周围的人挥挥手，“大家别围着，让孩子透透气。等会儿会有派出所民警过来进行排查，大家耐心的在这里等一等，咱们尽量配合，争取最快速度把那个犯罪分子抓住！”
大家一听，找到孩子还没完，还要再排查坏人，就有点儿着急了，“我们又不是坏人，排查我们做什么？”
“就是，我这着急回家做饭呢！”
“孩子都找到了不就好了，还不让我们走吗？这是把我们当成人贩子怀疑吗？”
……
宣忱转头看着屈靖武，不知道怎么办。
“都静一静啊！”屈靖武虚虚的按了按手，“我知道你们都有事，都忙着，但是你想想啊，偷孩子的就在这个楼里，我们真要给他开门让他混出去跑掉吗？那以后咱们家自己的孩子还安全吗？”
“对对对，警察说的没错！”
“也是，从没听说咱们这里也有这样丢孩子的，太吓人了。”
屈靖武趁热打铁，继续高声喊着，“也不是要审大家，就是让警察确认一下嫌疑人长相，大家就可以有序离开，不会耽误太久！而且呀，像刚才这么热心给找孩子的同志们，你们都是热心市民，都是见义勇为呀！会有嘉奖的！”
“也是，找到孩子就放过他也太便宜了，万一明天他又换个地方偷孩子呢？”
“对呀，这要是在大街上，人贩子早跑没影了，能把他按在这里那可是抓他的好机会！”
“听警察的吧，等等就等等。”
“对，抓住他！”
……宣忱也在一旁附和。
没一会儿，辖区派出所的民警都到了，还有个宣忱的熟人，一起参加过老局长葬礼的郝东凯。
屈靖武带着他们去捋监控，郝东凯在后边用胳膊肘撞了撞宣忱，“诶，小宣，我都听说了，屈队长第一天到你们千扉寺，就遇到了杀人案。”
宣忱十分隐晦的点点头，“是，凶手还是他抓得。”
“你看他，今天第一次往我们新园市场来吧？来了就又按住一个偷孩子的……真是走到哪儿，哪儿出事儿啊！”
宣忱：“……”
……
“好了，剩下的就交给各位兄弟了，我们还有东西要买，就先走了。”屈靖武交代完经过，以及说完了自己的推断，招呼着宣忱就要离开。
“屈队……不是，屈哥，您应该和我们一起抓人啊。”
新园市场派出所带队的是他们的副所长，可是在屈靖武面前竟然有点儿点头哈腰的。
“我就不参与了，我们本来就是来买东西的。”屈靖武摆着手，赶紧抓着宣忱的领子出了监控室。
“我们不去抓人吗？”宣忱被他拎着，悄声问他。
“不抓。”屈靖武带着他三步并两步下了搂。
“我刚才听你说，你怀疑那个人是从厕所跳窗了啊，为什么不让人赶紧沿路追？”
“话不能说满啊，你看他们一口气儿这么多人出警，还有他们几个人的警衔，差不多他们所一杠一星以上的都出来了，都是办了很多年案子的老民警了，用得着我在一边说东说西吗？人家一眼就看个差不多了，咱俩掺和反而影响人家办案，走吧。”
“我还真没留意……”
屈靖武自嘲的笑了笑，心想还真是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立功的机会……
“走吧，买床单去。”
两人走到三楼的厕所门口，宣忱看着这里犹豫了一下。
“怎么？想进去看看？”屈靖武像是朵解语花。
宣忱点点头，“嗯。”
“那就进去看看。”
厕所里燃着去味的熏香，但掩盖不住呛眼的臭气，两种味道混合起来让人一点儿都不想踏进去。宣忱却似乎嗅觉失灵了，在屈靖武皱着眉头的犹豫中，直接走了进去。
“他是在厕所里提前藏好了东西，然后把孩子带进来剃了头发，换了衣服？”
屈靖武捏着下巴点头，“应该是，但是直到有人在厕所里找到孩子，也没见嫌犯再出来。”
“跳窗户？这是几楼？”
“三楼。”
“从三楼跳下来的可能性不大，外边是个人流密集的步行通道，跳下来太引人注目，而且这个高度肯定会受伤。”
屈靖武继续点头，“我怀疑他是从这里爬到了二楼的厕所。但是刚才调了二楼的监控，并没有看到他。”
“除了厕所，还有其他的窗户可以爬嘛？”
屈靖武终于不再点头，转而摊摊手，“没有，据他们经理说，其他的窗户都被各个商户堵上了，因为以前经常有贼溜窗户偷东西。只有厕所里有几扇活窗。”
“是从这里爬的窗户。”宣忱看着唯一一个活窗的窗台上，有一个泥水的脚印，窗户还敞着，吹进来的空气却驱散不了厕所里的味道。
屈靖武看了看这脚印，窗台外还有一枚，看花纹应该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窗外的高度是比平常民居高一点儿的三楼，楼下人来人往，上货的，卖饭的，如果真的爬下去，绝对会被围观。
屈靖武往左右又看了看，琢磨不通的时候抬头又看了看。
只见四楼窗户外右手边，有一排钢筋做的爬梯，两端扎在墙壁上，弯成一个容一人爬行的长方形，直通楼顶。
“你看这个。”
宣忱也探出头，也看到了这个老式筒子楼特有的，往顶楼爬的爬梯，“这东西不会也是四面都有吧？”
屈靖武摇摇头，“据我从小住筒子楼的经验，一般只有一个。”
“他难道是去了楼顶？”
“……”屈靖武琢磨了一下，“去四楼看看再说。”
路上，屈靖武顺手买了一副手套，在上楼梯的时候把宣忱按住，“算了，你还是去叫一下他们新园市场派出所的几个同事，一起来吧。”
“为什么？也不能肯定他就是从这里上的四楼，万一叫过来了发现咱们推断错误，会不会……”
“让你去你就去，错了大不了被数落几句，人多力量大。”屈靖武又推了他一把，“如果人真在楼顶藏着，你说咱们的人一个一个爬上去，那不成葫芦娃救爷爷了吗？得疏散人群，以免犯罪分子狗急跳墙。这事儿是两个人能办成的吗？”
宣忱被他推的一个趔趄，没办法，听话的往监控室跑去了。
屈靖武带上手套，一路直奔四楼的厕所。
四楼的厕所窗户同样大开，屈靖武谨慎的把窗台照了一遍，一个带着水渍的脚印就明晃晃的印在窗台的外边，看花纹和三楼窗台上是同一双鞋。
右手边，一排钢筋扎成的爬梯上，经年厚厚的灰尘被清晰的蹭掉了一片。
屈靖武缩回脑袋，把每个蹲坑的门子都推了推，将厕所里的人全都请了出去，封锁了这个门子，等着新园市场派出所的各位过来接管现场。
这时候宣忱的电话又急急忙忙的打了进来，“屈靖武，商场经理说还有个楼梯通道可以上到楼顶。”
“什么？！”
“我们刚才调了楼梯通道口的监控，发现犯罪分子已经从通道回到了商场内部，监控把他的脸拍的清清楚楚的，新园市场派出所的同事们正打算疏散人群以后全场搜捕。”
“等等……”屈靖武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一楼二楼的厕所有人留意吗？犯罪分子从楼顶下来多久了？”
“有大概三分钟了。”
“小宣，你来四楼和我会和，新园市场派出所的同事们不叫咱们两个帮忙的话，这事儿咱们两个就不用管了。”
“为什么？”宣忱正摩拳擦掌的打算逐层排查，却没想到屈靖武又选择了回避。
“我不该多嘴，但你提醒一下他们副所长，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个罪犯，就算看到了犯罪分子本人，也不应该在人流密集，抓捕不利的情况下强行收网。确认了体貌特征，有了清晰的面部图像就够了，不能逼太紧，这里人太密。”
“……”宣忱觉得这话和屈靖武那五大三粗强壮如牛的形象很不搭调，“那怎么办？难道他就在眼前，还要放过他吗？”
“我们先汇合。”
“算了，你就在那里等着吧，我和他们一起，把人抓住了再去找你。”宣忱没来由觉得胸口堵的难受，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就把电话挂了。
“……”屈靖武看着挂断的电话，锁着眉头想了想，从联系人里找到了一个柳师兄的，然后拨了过去。
……
监控室外，新园市场派出所的副所长正在分配人手，“老张老李负责三楼通道，王琦老孙负责二楼通道，其他人和我一起疏散群众，小宣……你来盯住那个没办法落锁的门子。”
“是！”
“是！”
宣忱立定敬礼，然后转身就跟着跑下了楼。
商户和顾客被安排撤出商场，屈靖武随着人流一起下了楼，找了个脸熟的民警，问了宣忱的位置。
只见宣忱形单影只一个人守在一个拉了一半儿的卷闸门旁边。像个警觉的土拨鼠，伸着脖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到屈靖武过来，他瘪着嘴心里哼了一声。
“犯罪分子如果选择从你这儿逃跑，你连个对讲机都没有，怎么呼叫增援？以命相博吗？”屈靖武在他身边找了个蛇皮袋坐下。“我让你转告他们的话你都说了吗？”
宣忱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只是轻轻带过一句，恐怕副所长并没有听进去。“这么多人围一个，还担心抓不住吗？”
屈靖武手机滴滴响了一声，他解锁看了一眼，深出一口气。“你们县城的派出所每天都干什么？调解邻里纠纷，寻找失踪宠物，抓几个偷电瓶的小毛贼，更多的还是交通协警，一个个养的的膀子厚肚子圆的，恐怕警校里学的擒拿格斗都还给老师了。”
宣忱腹诽他一句，我才不是。
“抓坏人嘛，那么多，又抓不完。你说他们一口气儿出来了这么多老资历，肯定不乐意空手而归……”
“为什么要空手而归？坏人就在这个楼里，这么好抓为什么空手而归？”宣忱听他这么说就有点儿急了，这个人怎么心心念念的就盼着不成功？
“因为这里是商场！”屈靖武被人这么看不起，心里也不痛快，“到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老的小的，腿脚不利索的，这绝对不是抓人的好地方！把躲在暗处的人逼急了，他伸手就能抓几个人质，最不济扔个火星子就能起一把火，他趁乱跑掉也不是不行！你算过这可能带来的损失吗？”
宣忱：“……”
屈靖武给了他个白眼，“我让你转达的话，你没有好好的告诉他们是吧？”
“我……”
“那只能指望着他们这么多年的老民警，能有这个警觉吧，不过错就错在我在这里……”
“为什么你在这里不行？”
屈靖武叹了口气，看宣忱好像在看一个懵懂的孩子，脸上甚至带着点儿“慈爱”……
“你知道我来这里的时候，上边是怎么交代你们县公安局的吗？”
宣忱摇头。
“我在常定县工作期间，不能有任何立功表现，不能有任何升职嘉奖，工作有任何失责失误，必须从重处罚。”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为了贯彻上边的思想，他们任何行动都会尽力把我排除在外。但像现在这样，怕我立功，反而他们急功近利了。我就怕会因为我在这里，影响了他们做正确的判断，所以才想第一时间撤出来。”
“为什么？你到底犯了什么错？”
屈靖武勾着嘴角继续摇头，“这就不需要你关心了，你只要记住，以后工作上别和我扯在一起，不然你是没办法立功的。”
“所以你才畏畏缩缩的，不敢抓人？怕有了失误被迫扛责任？”
屈靖武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你什么时候见我畏畏缩缩了？上次那个任嘉轩拿着刀子我躲了吗？”
宣忱看着他。
“我是怕为了不让我表现，他们把重点放错了，比如说今天这种情况……”
屈靖武还想说什么，却听见楼上刺耳的警报声已经响起来了。
“怎么回事？！”他像是被烫了屁股似的蹦了起来。
“好像是消防警报……”宣忱说到这里，看向屈靖武，这人真是活生生的乌鸦嘴，刚才说了丢个火星子就能放一把火，这消防警报后脚就响起来了，不知道的真以为是他给犯罪分子提了醒似的。
“操！”屈靖武咬牙切齿的骂了一个字，“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