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两通电话都被挂断,宣忱在自己家门前进不了门,他有点儿后悔把钥匙给屈靖武了,就为了从他那打听一点儿市局的消息,自己就要变得无家可归……
“干嘛?招魂儿呢?”
第六通电话,屈靖武终于瓮声瓮气的接通了。
“开门,我下班了。”
招魂儿?我又不知道你的生辰八字,怎么招?
屈靖武似是反应迟钝,拿着手机四下看看,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怎么睡在这个寒酸的小出租房里的。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睛,“嗯……等着。”
这一等又是好久,等得宣忱要拿出手机给他打第七通电话的时候,他终于睡眼惺忪的把门打开了。
“这大早上的你就来催命啊。”
“……”宣忱很无语。
“几点了?”
宣忱不想理他,径自走进屋,却见自己的衣服七零八落的铺了一地……
“你翻我东西?!”
罪魁祸首挠着头发,完全没有察觉到宣忱的怒火,“我就想找个睡觉穿的衣服……”
“睡觉穿……”宣忱捡起自己的衣服,一时气的不知怎么回他,“且不说你这身形也塞不进我的衣服里,这么随随便便翻我东西你不觉得很不礼貌吗?”
屈靖武继续挠着头,勉强睁着满是红血丝的一双眼,“对不住,昨天回来看到小区门口还有个烧烤摊儿,我就续了一顿儿,可能喝了假酒了,头疼的厉害,懵了。”
宣忱瞪了他一会儿,转身开始收拾这一地狼籍,心里还劝着自己,都是自己闲得慌招惹的麻烦,算了吧……算了吧……
屈靖武一边儿打哈欠一边儿帮他捡,T恤基本都是洗褪色的三无产品,裤子也就两条,脚口迁边还是他自己针线缝起来的,不禁有点儿嫌弃的随便团了团塞回他手里,“我说你这是衣服吗?跟一堆破抹布似的,别要了,我赔你几身吧。”
“不用!”宣忱把衣服抖开,平平整整的叠了好,放回自己的床头——他没有衣柜。
屈靖武不尴不尬的坐回床上,环顾四周,这个出租房的本体,就是这么一张床……
客厅里没有沙发,只有两个马扎子,卧室里没有衣柜,一张床,床下塞着个老旧款式的行李箱,除此以外,卧室里还剩的只有一个带着烟孔的破窗帘……厨房里也只有一副碗筷,一个电水壶。这人还真是家徒四壁啊。
“我说……”屈靖武一只大手按在宣忱那一叠衣服上,“你这儿房租多少钱来着?”
“700”
言简意赅。
“房东电话有吗?”
“你干什么?”宣忱警觉的与他对视,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和这个人合租了。
“谈一谈啊,让他给置办点儿简单的家具,最起码抻条网线,再装个空调吧?”
“网线?空调?”宣忱心想,那房租得多贵啊……
“你看啊,一个月700,我不管房东涨价多少,都只收你350,空调,wifi,家电让你白用,水电都算我的,然后,你每天没事了帮我洗洗衣服做做家务,行不行?”
“……”也不是不行。
屈靖武见他有点儿心动,呵呵一笑,“来,房东电话给我。”
宣忱看他游刃有余的和房东讨价还价,心里挺美,想着,这便宜占大发了!
打完电话,屈靖武扇着满头汗,“也没个空调,你热吗?今天中午可是能到40度。”
宣忱摇摇头,但T恤领口洇开的汗渍出卖了他。
“行吧!咱们拾掇拾掇搬家吧?”
“啊?”
“啊什么?房东说202也是他的,租户刚走,那边拎包入住家电齐全,咱们也别让他置办甲醛超标的廉价家具了,直接搬202吧!”
屈靖武说着就蹲下来,把他床下的旧皮箱拽出来,见宣忱没动,还催他,“赶紧的,他刚在外边儿吃了早点,这就来给咱们送钥匙。”
宣忱赶紧拽过自己的箱子,“我自己来吧。”
“你这箱子还挺沉,都是什么?”屈靖武说着看着他拉开了链子……只见是半箱子的考研资料。
“嚯!”屈靖武只是感叹一声,“你这是还想去读研?”
宣忱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很难啊,大学毕业为什么没有直接考研?”
“没钱。”
“……”真直白,“看出来了。”
宣忱不想和他多说自己的窘迫,收拾完行李箱突然想起来什么,喃喃自语一声,“2栋2单元202……”顿时是满头黑线……
屈靖武噗嗤一声笑了笑,“嘿,更二了。”
……
宣忱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直接搬到了楼上,家具虽然旧了点,但202看起来像个常住人的房子,两个卧室都有空调和衣柜,厨房里炉灶俱全,卫生间里竟然还有个浴缸。
宣忱环顾四周,心里难免惴惴,这样占便宜是不是不太好?这哪是350就能住的地方?屈靖武又不是冤大头,凭什么让自己这么占便宜?何况他不是在这里呆一呆就要回市局吗?万一哪天他走了,自己再也找不到1000块以内的房子怎么办?
“这一个月多少钱?”宣忱兴奋过后,半只脑袋探进屈靖武卧室的门子,看见他正光着膀子吹空调,不禁赶紧缩回了脖子。
“1200。”
宣忱心里一打鼓,忍不住追问,“你……你打算住多久?”
屈靖武回头看了看自己门口那一角褪色的衣服,啧啧一声,心里数落他这个人怎么扭扭捏捏的,“你要说话就进来说,不然就给我关上门,凉气都让你放跑了。”
宣忱眼神飘忽的给他关上了门,“内个……你如果走了我是不是要自己出房租?”
“我走?”屈靖武转身把窗帘拉上,看着他,“我走哪去?”
“你不是下来镀镀金还回去吗?”
屈靖武如同听到个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哈哈的笑了一阵儿,“你说我这叫镀金?哈哈……真搞笑,听说过下派镀金的,但你见过几个下派到鸟不拉屎的地方,靠给人找猫拉架镀金的?”
“……啊?”
“他们是在逼我辞职,我如果不辞职,这辈子应该只能在常定县这一亩三分地混日子了,放心吧,等你考研走了,我也走不了。”
宣忱又想起昨天晚上散落一地的资料,被逼……
“对了,你昨天丢了这个……”宣忱拿出那一叠纸,有点儿尴尬的放到了屈靖武的桌子上。
屈靖武瞟了一眼,“没用,烂纸罢了,帮我扔掉吧。”
宣忱乖巧的把那叠纸撕了撕,丢进了垃圾桶。
不知道是不是空调起了作用,宣忱没来由觉得一冷,屈靖武光着膀子背对着他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脑筋急转弯之下,挑了句不太痛痒的,“那我也太占你便宜了,你不是说我负责家务吗?要不我帮你铺铺床吧?”
屈靖武偷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必了,宣儿你退下吧。”
宣忱:“……”
宣忱心花怒放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真是不能再满意了!有衣柜,有空调,二楼采光比一楼好,还有个书桌!他一股脑的把自己的书码出来,端详一阵,嗯……如果再来个台灯那就完美了!
就在他兀自欣赏的时候,门子又一次被推开了……
屈靖武再次大刺刺的进来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床上,用胳膊肘拱了拱他的后背,“诶,你知道哪有卖被褥的吗?”
宣忱叹了口气,挪了挪,远离那咸猪胳膊肘,心想,以后的日子,恐怕经常会被这样推门了……“知道。”
“趁天还没太热,走吧?”
宣忱不想跟他去,“我微信上给你发个位置,你自己去吧。”
“我自己去?”屈靖武哼笑一声,“你刚不是还要帮我铺床吗?”
“……”
“走吧,小宣子,扶朕出宫。”
“……”
这人……怎么就这么二五八万的。
——
“这地方,大万宝……”屈靖武环顾这座四四方方的四层建筑,头顶上顶着一行红色喷漆的大字:大万宝服装批发市场!?
只见各种货物装着蛇皮袋,就堆在门口写着所属商铺的号码,人们就在蛇皮袋纸箱子埋着的路里穿行。这就是砍价先杀一半,买衣服需要拎个手推车装作批发商的地方。
“床品……在四楼。”宣忱指着那个明明是电梯,却只能当做楼梯爬的电梯口,用塑料绳挂着个手写的指示牌:一层:同装,二层:女装,三层:男装,四层:家方
“…… 通假字哈……”屈靖武说着转身想走,“来的路上我看到个家纺专卖店,我们还是去那里买吧。”
“别,那种太贵。”
我又不需要节省这点儿……
屈靖武又不太好在宣忱面前说自己不差这点儿钱,“那种材料好,我容易过敏,得用纯棉的,或者蚕丝的。”
宣忱扁着嘴打量了打量他,看着又黑又糙的,原来是个林妹妹?那么容易过敏,怎么擦脚的和擦头的毛巾也不分一下?
“走吧走吧,这里肯定没有适合我的。”屈靖武转身就要走,却又被宣忱拉住。
“有,纯棉的多着呢,我帮你找,一个棉花,又不是奢侈品,为什么一定要买那么贵的?”
“诶……”屈靖武无法辩驳,只能被他扯着袖子上了楼。
楼梯转角处有个卖电子配件的小柜台,宣忱看了看上边一排各色台灯,想着先给林妹妹买好了床单,下来时自己要买个台灯。
再一个转角处放着一排中岛架,挂着满满几排断码断号微残的T恤和裤子,宣忱犹豫了一下,心想,还是先给林妹妹买了床单被褥再来看吧……
就这样,他的目光总在各种断码,处理,打折清仓的地方流连着,屈靖武在旁边看着,直担心自己一个堂堂正正收租的拆二代,会被他带着去扫尾货。
好在宣忱心里,这个每个月都赔几百块的合租金主还是很有必要伺候好的,应该放在第一位,抱着这么坚定的想法,宣忱扯着屈靖武的袖子,一直走到挂着“家方”牌子的四楼。
一个一个的档口,从房顶拉了一条绳子垂下来,绳子上挂满了老板们觉得撑得起门面的招牌货物,家家户户都少不了大红色的印着牡丹,或者鸳鸯喜字的结婚四件套……
屈靖武就这么跟在宣忱身后,任凭他挑挑拣拣的问自己,这个怎么样那个怎么样,他完全没能力发表意见,总不能说,我不喜欢□□熊,也不喜欢米老鼠吧……
“你能给我找那种……素净一点的吗?不要有任何卡通图案的。”他在宣忱抽出来一条奥特曼图案的床单时终于忍不住发表了一点意见。
“哦,你不早说!”宣忱把他刚才翻弄了一大堆的床单都推回去,又开始在没有图案的素色里翻找。“颜色呢?深的浅的?如果以后我给你洗床单的话,建议你还是买深一点的吧,比较耐脏,少洗几次还能用的更久一点。”
老板活络的赶紧拿出来几个灰色咖色深蓝色的,宣忱一一摸了摸,自己却抽出来一个深紫色的,还转头问屈靖武,“你看,这个颜色呢?深一点,但不是那种灰不溜秋不精神的颜色。”
“你知道这叫什么色吗?”屈靖武捏着下巴坏笑着问他。
“紫色啊。”
屈靖武憋着笑摆摆手,“这个叫基佬紫,知道什么叫基佬吗?”
“……”宣忱赶紧把这床单放下,扫到了老板同样憋笑打量他俩的眼神,有点儿窘迫的拽着屈靖武往下一家走,“那还是算了,看看别的吧。”
屈靖武跟在他后边,看他尴尬的几乎同手同脚,嘿嘿的坏笑。
这人,禁不得调戏。
屈靖武跟在宣忱屁股后边,百无聊赖的看着他在一堆床单被罩之间,摸摸这个捻捻那个,“这个是纯棉的,你看呢?还有这个也是纯棉的,你觉得怎么样?”
“嗯……不咋地,啊?不太好看……”
“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屈靖武嘿嘿一笑,其实他一直都懒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