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靖武被闹钟吵醒时,左右看了看,确认宣忱已经走了,哼哼一笑,他还记得那么一个笑话,说皇上的妃子侍寝以后,都是天不亮就跑了,因为怕皇上看见自己张着嘴流口水的睡颜……这小宣,怎么和旧社会的封建妇女一个习惯?
他起了床,简单的刮了刮胡子吹了吹头发,一身清爽的出门去找自己的摩托车了。
没想过给宣忱打电话,他已经习惯床伴儿有时间了就约来这里过一夜,离开了这个房子,就各做各的事情,互不打扰。
宣忱用一路的凌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他还特地逛了逛论坛,学了些固炮相处的经验……还自嘲的笑了笑,要说一个人能贱到什么程度?应该不是爱而不得苦苦思恋,应该就是自己这副模样,连喜欢都说不出口,能看着,能碰到,能偶尔缠磨一番竟然也觉得满足。挺可笑的,他还翘着嘴角笑了笑自己。
来到了所里,他没等所长到岗开会,就主动的找了个路口去协管交通了。怕自己和屈靖武碰了面,又把持不住。
任广懂事的在一大早就给他打来电话,“宣哥,你放心吧,我现在上班呢,没人找我麻烦,肖哥说让我好好干活,不用担心太多。”
“肖哥……他没让你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吧?”
“没有,昨天他和我说了很多道理,说我只要能把这些事儿扛在嘉市,他们也没人愿意去松屏山找我小妹她们麻烦的。我不会走,我哥欠的债,我认,我来还,你放心吧,我不会被他们吓坏的。”
这孩子……宣忱又想起了自己大妹。
“住的地方呢?”
“肖哥给我找了个地方,还不要我房租,虽然就是个屋子加一张床,但已经很好了。”
“小广,以后有什么麻烦一定告诉我,还有这些个债务合同,一定第一时间发给我,我帮你看好以后再说签字。”
“嗯,我懂。”
“我还是不太放心你,如果不是路太远,我就要你来我这里住了。”
“真的没事儿,宣哥放心吧!”
“嗯,好吧,我知道你很懂事,别和我见外。”
挂了电话,其实宣忱依旧为任广觉得迷茫,三十多万的债务压在身上,过几年可能就变成四十万,五十万甚至六十万……他可能不管怎么努力也没能力清还,还要负担自己妈妈每个月两千多的治疗费。宣忱最担心的是他在茫然和压力下会走上不归路。
但还是那句话,路是自己走的……歧途正途皆在脚下。
刚刚挂了任广的电话,又来了一条语音通话,宣忱看着这个微信头像,心里又是一纠,邵雪扬。
“喂,宣警官,我们回陆军医院了。”
“回来了?你母亲……”
“陆军医院这里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个日常看护病房,正好我母亲在这里也有一间宿舍,我可以在我开学后把我姥姥接过来照顾她,这样我就不需要休学了。”
“挺好的。”
“我去采了DNA了,没有匹配上的。”
宣忱听出了他话语里深深地委屈,“别难过,或许他们消息闭塞,并不知道有这么个DNA信息库。”
“但愿吧,但我给你打电话不是想说这个,是这样的,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打听我当初被拐卖的信息,那个村子里的老村长说,有一伙拐卖人口的团伙那几年经常在周边几个村子活动,有人家还会卖自己的孩子给他们,后来听说他们被警察抓了。”
“被警察抓了?那就一定会留下案底,大概知道被抓了多久了吗?”
“老村长年纪也大了,记不太清楚,说也就十七八年前的时候,那群人是在隔壁县城被警察端了窝的。”
“隔壁县?叫什么名字?我可以查一下卷宗。”
“鹤远县。”
“这个线索很重要,我今天执勤结束就去帮你查,你等我回复好吗?”
“好的。”
挂了电话,宣忱拿出自己的小本子,记录了几个重要的关键字,鹤远县,17--18年前。他觉得,邵雪扬的父母应该很好找了。但是找到的父母会是什么样的?如果当年是他们主动把自己认为多余的孩子卖掉的呢?亲手把亲生的孩子送到人贩子手里,然后,拿着那么一点点钱,过几天好日子。还会认为,孩子不管卖到哪里,肯花钱买孩子的总会比自己要好一点。
中午同事们都去吃饭了,宣忱在值班室的电脑上登录了案卷查询系统,输入了大概时间段,和案发地。
有一起拐卖人口案子符合条件,6月12日,邓某,刘某恒,孙某女三人当街使用迷药诱拐少女,被人举报后被民警逮捕,七天后警方通过这三个人,把即将流窜出去的团伙捉拿归案,再三天后,此团伙的头目,周兴虎,白玉女二人被全国通缉。
周兴虎,竟然是他。
宣忱把这个案件资料,以及邵雪扬确认自己被买的日期一起,发给了老马。
“老马,我这里遇到了一个二十四年前被拐卖的受害人。”
“这么久了?”
“他有些线索,想通过这些线索寻找一下自己的亲生父母,你看看能不能帮他一下?”
“你发过来吧,我看一看。”
“已经过去了,你先看看,我等你回话。”
老马听完挂了电话,没过太久,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老马就又打来了电话,“周汉目前在川省服刑,在获得了他就是周兴虎的确凿证据以后,我们两省联合对他过往案件进行了审查,其实有很多他自己都说不清了,也无从追查,只能是谁来报案,我们就分析一下关联性,有确凿线索与他们关联的,再从新立案调查。”
“这么复杂?”
“没办法,本身每年每月都有很多失踪人口,其中拐卖的只占一部分。48小时内追踪分析就是一个大工程,更别说翻找多少年的旧案子。这个邵雪扬……他被拐卖的时候还没有一岁,指望他能记得什么基本不可能,只能靠重新问讯来获得一点线索。”
宣忱挠挠头,“这太难了,他们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
“也可以试试,毕竟二十多年的事情了,能走的路也不多,这样吧,你可以先让邵雪扬报警,走正规流程,申请当地公安系统从新提审。我这边认识几个老熟人,也帮他盯着。”
“也好。”宣忱放下挠头的手,“老马,你觉得能找到吗?”
“如果他是被拐卖的,那差不多能有点儿消息,如果……你也知道,太穷了就什么事儿都不稀奇了,卖自己的儿子,民不举官不究的,那就够呛能再找到了。”
“……”宣忱又是一阵沉默。
“更何况你也知道了,他DNA并没有匹配上,亲生父母还在坚持寻找他的可能几乎为零。”
“嗯,是。”
“其实亲生非亲生的,对他们这些孩子来说,打击大过惊喜,这个邵雪扬的养母目前还是植物人?”
“不,距离植物人还有些距离,但情况不乐观,昏迷两个月了还没醒。”
“那他做好了扛起两个家的准备了吗?血缘关系是一份亲情没错,但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份负担。”
“我会找他谈一谈。”
“好,那就这样吧。”说完了公事,老马的语气突然变得低缓柔软,“你最近怎么样?学习没落下吧?”
“说实话,先工作再考研我觉得压力特别大……没有学校里那么好的学习氛围了。”
“不能松懈啊,我说帮你,你又不要,你这个孩子,就是太倔了,除了自己,你谁都心疼。”
宣忱笑了笑,这些话,自己的爸妈也从来没有说过,只有老马会这样絮絮叨叨喋喋不休……工作学习感情,就没有他不关心的地方。
“我年轻,没事儿。”
……
挂了老马的电话,宣忱又给邵雪扬发了语音,告诉他怎么线上报案,并且把他能提供的有效信息做了个详细的表单,一起让他提交了上去。
做完这些,派出所的同事们差不多都各忙各的又都开始下午工作了。
“没吃饭?干啥呢?”屈靖武的脑袋从值班室的门口探了进来。
真稀奇,竟然没有直接推门……
宣忱不得不承认,经过昨夜那一场,他现在看到屈靖武,不对,是想到屈靖武都觉得心里有点疼,但他面上还算淡定,“处理点事情。”
“给你带了点饭,一边吃一边干吧。”说着他递过来一个塑料袋,两个鸡腿,一份米饭套餐。
千扉寺派出所的标配午餐是任意套餐,然后加1个鸡腿,或者大块排骨之类的“硬菜”。两个鸡腿?证明屈靖武是把自己的留给了宣忱。
真是贱到家了,又痛有开心……
宣忱笑着接过来,“谢谢。”
屈靖武站他身后看他的电脑,还停留在周汉的再审报告上,“又在关注这些陈年老案?”
“嗯,有点儿新线索,邵雪扬应该就是被他们卖到川省的,但是太久了,可能不太好查。”
“邵雪扬?他还在找亲生父母呢?”
“嗯。”
“这个人……也算有点儿意思,为他担个通报批评,我也算值了。”屈靖武把这些复审资料简单的浏览了一遍。
每个月一两起,每年几十起,加起来三十多年……屈靖武看着这一串串数据,砸吧了一下嘴,“他干的事儿,不考虑时间跨度,只看这累计数据,加起来算一算,他够千刀万剐了。”
“一件就代表一个家庭不再完整。”
“他十一年前被捕入狱的时候如果能好好的审审,可能很多事还能说的清,现在……”
宣忱轻哼一声,“你看到了,他是当街杀人,情节恶劣,如果不是当时全国刚开始严厉限制死刑,他当时就要被枪毙了。死缓两年,改判无期已经是最轻处罚。如果当时他交代了拐卖人口的罪行,现在坟头草都要轮回了十一年了。”
“这挺好,赖掉罪名十几年再交代,反而还有积极配合调查的功劳……”
“会有人让他罪有应得的,那些被他破坏了的家庭,很多都在联名请愿,要求重审重判,要让他执行死刑。”
“哼哼。”屈靖武压着嗓子一笑,“不太现实,当时审问出现这么大的疏漏,就算公安系统里没有周昌龙的照片通缉令,但那个画像基本也**不离十,为什么没有被筛出来?重审重判如果只是针对罪犯来说,并不难。但你要想想其中牵扯,有多少当时刑警已经升迁?又有多少人的平步青云里有这么一块砖?还有那些挂了一身勋章已经退下来的领导们。”屈靖武用手指敲了敲他的脑门,“牵扯,要想想内部牵扯。”
宣忱一时沉默,为什么不能让审判纯粹一点?
屈靖武大手在他肩头揉了揉,像是安慰,又像是看开了什么,“人人都爱惜羽毛,这无可厚非。尤其是看多了各种悲剧的警察,那个心,已经磨的起了茧子,一个两个的不幸,并不足以让他放弃已经到手的荣誉。”
“不,我绝对不会。”
“不会什么?”
“起茧子……”
屈靖武呵呵笑着,“你先吃饭吧,不饿吗?”
宣忱看着那两个鸡腿,心怎么会起茧子呢?我心快要暖化了……
宣忱本不知道在赤\裸相对之后要怎么和屈靖武相处,却没想到屈靖武就像一切没发生一样,工作如常,相处如常……
虽然回来这一路宣忱已经做了很多关于床伴炮\友的功课,但真的对“提上裤子就变回去”,“下了床还是兄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能得到他肉\体的单相思。
那如果把真心喜欢他这件事说出来呢?可能会连那炽热的肉\体也得不到了吧?宣忱自问不敢说,他从小便是如此,期待很高,可是能得到一点点也很满足,不敢奢望就不会有过多伤感。
下午执勤,宣忱路过了一家殡葬用品店,买了很多金纸。屈靖武晚上下班回家,就发现宣忱坐在客厅里,认认真真的叠着元宝……
“卧槽,你干什么?”
“叠元宝啊,马上七月十五了,烧纸。”
屈靖武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回了卧室换了一身衣服,把自己捯饬的人模狗样的“我出门了哈,今儿晚上我回我家。”
这么糙一个人,竟然喷了香水?怕是有猫腻。
屈靖武看他那满脸狐疑,翻了个白眼,“我昨天说的话算数,我肯定不会乱搞,你别是打算查岗吧?”
“我有病吗?”
“呵呵……”屈靖武笑着对他挤眉弄眼,“你好好歇两天吧。”
宣忱:“……”
歇两天?你咋不说我这后门大开伤筋动骨的,需要坐个月子呢?合着中午那个鸡腿算是他给了营养费?
宣忱越想越生气,只能低头继续叠元宝。
……
“苗姨!”屈靖武对刚刚进门的苗美微招招手,“这边坐。”
“你怎么找这么个地方?”苗美微四下看着,这个小店装修的粉粉嫩嫩,全都是各种冰激凌糖果小蛋糕的展示柜。
屈靖武贱兮兮的帮苗美微拉板凳,铺餐巾,“约您去酒吧多不合适?这里比较适合约女孩子。”
苗美微嘁了他一声,从包里拽出来一个U盘,“给你,我说回头转发你就行,你非要原件,我听你的都没看,直接给你带来了。”
“谢谢。”
“和我客气什么,老爷子叫你一声小伟,你也算我半个儿子。”
屈靖武郑重的收好U盘,“您愿意认我这个儿子,我一定给您床前尽孝养老送终。”
“你妈都指望不上你,我可算了吧。”苗美微端起桌子上的拉花咖啡,琢磨了琢磨还是放下了,拿了杯清水沾了沾唇,“我刚在你妈店里转了一圈,听了她几个小时的唠叨,左左右右不离你的事,我说你都老大不小的,该让她省省心了。”
屈靖武挠着头,“苗姨,您可别当她的说客了,家事家里说,来这儿了您就吃点甜的,唤醒一下少女心。”
苗美微给了他个大白眼,“我看把你当儿子肯定是赔本买卖,别看你三十了,也还指不定要替你操心多少年呢。”
屈靖武痞痞赖赖的笑,在苗美微不舍得眼神下,帮她把咖啡上面的拉花搅和了搅和,“这东西你看着再好看,它也是让人喝的,别不舍得。”
“我就觉得这花一样的,怪好看的,喝了可惜。”
屈靖武嘿嘿笑着,“这才配得上您不是?您也花一样的。”
“你就剩嘴甜了。”苗美微轻轻的喝了一口,“嘉市的督导组在松屏山这一个多月的调查方向挺让人迷惑的,我听老鲁说他们一直在想尽办法把罪证罗列在董建和葛瑞芬身上,至于秦威和在逃的那个李响,他们还真是往司机与保镖的方向洗白,甚至你的审讯记录都判做违规诱供,不予采用,没人通知你核查?”
“没有,按理说是应该找我核查的,我猜他们是怕我掺和进来,所以给我走了个后门?”
苗美微“……你啊,你这是让人怕成了什么样?”
“自己要是光明磊落还会怕我这么一个片儿警?说到底没了师兄们,我啥也不算,还是多亏了师父他老人家的荫蔽啊。”
苗美微有点愁,“你就非要揪着小陆的事儿不放吗?”
屈靖武自嘲的笑了笑。
“我也不劝你了,出了事儿之后多少人都劝过你,有什么用……”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苗美微:“……”
……
——
这一夜未眠,屈靖武塞着耳机,摊着本子,一边听着,一边在本子上画重点。
耳机里是嘉市督导组到达松屏山后,下榻的招待所里每个房间的监听录音。抛开没意义的聊天打屁,屈靖武删删减减总结了一段四个多小时的音频。
大多数是讨论案情,期间还夹杂了一些对陈年旧事的自鸣得意。陆映峰成为了这些人口中的白痴,屈靖武成了白痴养大的二哈……
直到屈靖武听到一段儿模棱两可的对话,整个人神经就绷了起来——
咔哒,开门声,应该是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回了房间。
警察甲:“我听说,改装车的人也死了?”
警察已:“对,见义勇为死的。”
警察甲:“见义勇为?还给他安排了个剧本呀?什么人这么有排面?”
警察乙:“听说是个退伍特种兵,在4S店做维修工,为了给他儿子挣大学的学费,接的私活。”
警察甲:“特种兵……”
警察乙:“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人有这么个敏感身份,要是个普通人也就不用非死不可了。”
……
退伍特种兵?维修工,儿子上大学……
屈靖武在本子上潦草的记下自己听到的几个重点。
他虽然不敢保证这段对话和陆映峰有关,但只要找到这个见义勇为牺牲的退伍特种兵,有了他去世的大概日期,就可以确定是不是和陆映峰有关。毕竟,陆映峰就死于刹车失灵。
四个多小时的音频放完,屈靖武揉了揉通红的眼珠,又去洗了一把脸。
他打开手机相册的收藏夹,照片上的陆映峰还是二十**岁的年纪,微微下垂的嘴角,神色庄重的穿着制服戴着警帽,身后的红色背景依稀可以看到五颗星的边角。
彼时的陆映峰还是那个刚刚提升嘉市刑侦队长,正春风得意的样子,即使是在国旗前的庄重神色难掩他的意气风发。
哥……
屈靖武微微张开嘴,无声的叫了这么个字,捏着拳头……
推开衣帽间的门子,有一个整面墙那么大的白板,上面涂涂写写,有很多经时日久已经擦不下来的字迹。屈靖武拿起笔,又在上边加了几个添加号,将刚刚得到的一些信息添了进去。
跨度九年,线索残破的像个树枝上挂了几年的风筝。即使屈靖武努力的修补,努力的寻找真相,但成果却微乎其微。
一夜无眠。
他自己都算不清,这是第几个无眠之夜了,每次摸到一点新的线索,他都要试图从头到脚再理顺一遍。
看着桌子上那一叠扑朔迷离的死亡报告,物证照片,毒品,凶杀,受贿……一桩一件全都是辩无可辩的铁证。
哥,为什么你会做这些?
想不通的时候,屈靖武就喜欢把油门拧到底,迎着河边死水里特有的腥咸晨风一路向东,速度到了,就会有把世界抛到脑后,冲刺到底不需要尽头的快感。不想松手,就这么一直冲下去。
……
——
“屈哥,早。”
“嗯,早。”
“屈哥。”
“哎,早啊。”
屈靖武吐完最后一口烟,揉着熬了一夜又吹了一早的通红双眼,萎靡的在自己工位上瘫坐下。
宣忱皱着眉头看了看他,从自己抽屉里摸了一瓶眼药水,往前推了推,“你怎么了?”
屈靖武也不客气,拿着他的眼药水点了点,“风摧的,骑太快了。”
宣忱:“……”
屈靖武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迟到了,没赶上晨会,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没有的话我去值班室补个觉?”
“我一会儿要去景区联查,所长好像没有安排你什么任务。”
“哦……行,那我去睡觉了,我这个扫把星还是轻易不要派出门的好……”
宣忱噗嗤一笑,自己先走了。
景区联查,让宣忱又想起了璐璐姐,那个第一个请自己吃饭,像个姐姐一样嘘寒问暖,介绍熟人,帮他租房,带他熟悉常定县的人,已经走了四个多月了。
联查结束,宣忱请了个假提前下班,回家带上自己叠了一宿的元宝,来到了璐璐的坟前。
他没有絮絮叨叨的一边烧纸一边嘱咐逝者保佑什么,只希望这沉睡孤寒地底的亡魂,收到自己的祭奠,可以再稍稍安息一点。
回家时正好碰到小区门口烧烤摊正自己撸串的屈靖武。
屈靖武吃得满脸油星子,对他招着手,“嘿,宣儿啊,回来正好,坐下吃点儿?”
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心态,宣忱坐了下来,屈靖武又帮他要了一把串,给他倒了一杯啤酒,“放心喝,这是我从小超市买的酒,上次在这个摊上喝的是假酒,这次我特地留了个心眼。”
“又喝酒……还是在派出所门口喝酒……”宣忱说着自己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还挺凉爽的。
“干啥去了?还拎着一个空塑料袋,别说你去捡水瓶了。”
“我去给璐璐姐上了个坟,这不是快七月十五了嘛。”
“……嘶……”屈靖武咂摸着嘴,“你昨天叠元宝就是为了给璐璐上坟?”
“也不是,本来打算烧给我小妹的,今天去联查,想起了璐璐姐,就先去给她上了个坟。我怕中元当天去会撞到他的父母,再惹他们伤心。”
“我还以为你……”屈靖武说着托着下巴笑了一会儿,举起酒杯和宣忱扔一下,“我想多了。”
以为我什么?
“你不会是以为我喜欢璐璐姐吧?”
“没有没有,我想多了,呵呵……”
宣忱觉得这个人脑回路真奇葩,明明都是炮友了,还会这么想?对啊,炮友而已,我在他心里还是无所谓会不会喜欢别人的,他应该也不介意。
想到这里,烤串儿也索然无味了。
……
“为什么上坟都带白菊花?我要知道这路边这么多,我就直接揪一把,费这钱去买一束,真是脑子抽了。”
屈靖武把花放在墓碑前,点了三根烟依次摆好。
墓碑上只有一行字:慈父陆映峰之墓1977——2014
这墓碑没有照片,没有碑铭,好像不愿意让人对这个在此长眠的人有任何回忆似的。空荡的石碑,默念着他同样灰色结局,不需要付诸文字,法律对他有宣判,世人对他有评说,屈靖武对他,也就徒留一份执着。
“我昨天看见有人叠元宝……呵呵,我可干不了这么俗的事儿,就给你带了点儿花,不过你也不是姑娘,肯定也不太喜欢这玩意儿吧?”
“哥,这么多年我都没来看过你,别怪我。本来想着等我能给你一个交代的时候,再来看你,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有弄明白。”
“你的事儿我想要查清楚,可能还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我笨嘛,你别着急,再等等我。”
“哥,你如果还没安息,能不能帮帮我……”
我可能真的太笨了,你能不能亲自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不相信这些是你做的,可是……证据确凿我该怎么证明这些是假的?
屈靖武低下头,只看到黄心的小白花躺在柔软的皱纹纸卷里,随着风轻轻的摇摆,风里还有烟气夹杂着着白菊花特有的苦调香味。
这世间很多事,琢磨到头也只剩两个字——无解。斯人已逝,只字未留,当初的种种内因,屈靖武也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找不出来了。
……
——
“六丫啊,生日快乐……忌日……也快乐吧。”宣忱蹲在十字路口,黄纸起了一堆火,把又攒了几天的元宝一串一串的丢进火里。“反正你也就活了不到一天,不知道活着的苦,也就不知道死的苦,所以就都祝你乐吧。”
屈靖武摩托车支在路边,靠在宣忱身后的树干上,抽了根烟。
“哥哥也是记性不好,这几年来时不时就忘一次给你烧纸,你别生气。”
屈靖武弯着嘴角笑了笑,合着你也不是年年都记得叠元宝啊?我还以为只有我没良心呢。
宣忱把最后一串元宝丢进火里,翻了翻火堆,让东西都烧干净,看着火苗一点点的熄灭,拍了拍手,站起身。
“完事了?那走吧,请你吃晚饭。”屈靖武把镭射绿的头盔递给他。
“我不吃烧烤。”
“行,不吃烧烤,你想吃什么?”
“肉夹馍?”
“……那走吧,还去老蹶子那吧?”
“好,上次的爆肚也不错。”
“一起吃,吃完正好顺路,就去我那吧?”
宣忱抿了抿嘴,忍着心里没来由的一点羞涩点点头,“好。”
……
“休养”了近一周。
第二次来到这个“炮房”,宣忱发现自己竟然淡定自若。
熟练的洗了个香水味的澡,喝了点怡情小酒,没了第一次的生涩拘谨,屈靖武也悄悄的掀起了一点儿野性的**,在老司机的指导下,两个人变换姿势,互相撩火,来到了这里,为的就是放纵身体的**,头发丝都透着饥渴感。
除了……无吻,这世间最亲密的是也就不过如此了。
宣忱想着,这样就够了,最起码这段时间,我们是彼此的。
所谓爱情不就是这样吗?奢求不能太多,长久陪伴,偶尔厮磨。
……
——
扫墓就像在树洞里讲心事一样,面对一座墓碑,没必要表演什么虚情假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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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