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八月份的天气，远没到秋高气爽，但没了七月的沉闷，一场暴雨过后，天空西垂挂着风雨过后的尾迹——漫天的火烧云。
屈靖武心疼的摸着摩托车上的几点痕迹，“突然下冰雹，我也是够了。”
宣忱却接着电话冲了出去，“你别着急，我这就到，我这就打车……”
屈靖武啧了一声，看着他的背影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心想，这笤帚头是要自己去发挥扫把星的余温了？
他骑着摩托车出了派出所，看到宣忱心急火燎的钻进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出租车掉了个头，和自己的方向一致——嘉市。
四环外就要停下摩托车换乘公交的屈靖武，是不可能追上长驱直入的出租车的，虽然没听是什么事，但他没来由的觉得宣忱自己摆不平，烦躁了一会儿，他骂了一句妈的！然后拿出手机给宣忱打了个电话。
“喂？屈哥？”宣忱接电话一头雾水，心想，屈靖武是忘了家门钥匙了？
“去嘉市干什么？遇到什么事儿了？”屈靖武没和他寒暄，只想着问清楚，用得着自己帮的话，他会帮一把，不用的话，还是别掺和一脚，连累别人一起挨批。
“我有个朋友，被催债的堵了门子，我担心他有危险，得去看看。”
“朋友？”往事太遥远，屈靖武还抬头看着天想了想，“上次吃包子那个？”
“啊？包子？”宣忱自己都忘了。
“杀人犯的弟弟。”
“哦，对是他，任广。”宣忱惊叹于屈靖武的好记性。“他哥哥欠的钱，可是借款方通过仲裁，开始向任杰的父母索要还款了，任杰的父母在松屏山的贫困村，根本没能力还款，所以就有几个不太合法的催债公司堵了任广。”
屈靖武哼了一声。“这种人家，当然是先要的能要到点儿，后来的只能吃屁了。他弟弟就算白天打工晚上卖身，没有七八年也还不清，催债的急眼了上点儿手段很正常。”
况且……这个弟弟长得又不好看，鹌鹑一样……连你一半儿都不如，去卖估计也没啥销量。
屈靖武晃了晃脑袋，想什么呢？！
宣忱听他这么一说，更显得焦急，催着司机再加加速，“所以我必须去看看，那孩子吓得直哭。”
“地址发我。”屈靖武说着看了看手表，“嘉市我熟人多，估计这个点儿有几个能叫出来的。”
这话说的，宣忱都听出来他那异常的心酸。
“好，我微信给你把定位转发过去。”
屈靖武看了一下定位，觉得后槽牙都痛了，东构区……怎么又是那里？
他从通讯录里翻了一个电话号码，“喂？老肖？”
电话那头的男人听起来像个唱高音的，声音浑厚高昂的先是诶呦一声，像是说相声时惯用的开场，“屈哥啊？有何指教？”
“帮我个忙。”屈靖武说着，开了免提开始给他从微信上把宣忱给他发的定位转发了过去，然后还有宣忱的照片。
“这儿地方住了个姓任的小子，他哥欠债杀人留了一屁股债，现在有人堵他门子催债呢，你帮我去看一眼，我一个同事，不知天高地厚的一个人去帮忙了，帮我护一下。”
老肖哼哼的笑了一声，调侃似的，“您老人家都流放宁古塔了，还有闲心多管闲事儿呢？”
“唉……”屈靖武叹了口气，“就帮帮忙吧，回头请你喝酒。”
“成，我这就带人去看看。”
老肖挂了电话，拎起来一件儿吊带汗衫，随便往身上一搭，叼着一根皮筋儿，一边梳着柔顺黑亮的头发，一边儿踢啦拖鞋。“内谁，浩子，小九，走了，出门儿一趟，有人在咱们地界儿收保护费，去看看。”
在门口守着一个水果摊正在过秤收钱的两个花臂小弟一听这个，来了精神，把手里的一袋子水果往顾客面前一扔，“十六十六，自己扫码啊，收摊了。”然后一蹦三尺高的跟着老肖就走了。
“肖哥肖哥，谁呀？啥事儿？用不用带家伙？”
老肖梳好了头发，直接打开一辆面包车的车门钻了进去，“屈靖武。”
“哎呦，屈哥啊……那不能带家伙。”
“别废话，浩子开车，东新庄呃……先到东新庄吧，七拐八绕的路，这是串了多深的小胡同……”
“好嘞。”
“屈哥不是都被流放了吗？咋还管咱们东构区的事儿呢？他老人家手够紧的啊，被踹到那么个鸟不拉屎地方，也不说松松手让咱们喘口气儿。”
老肖一脚踹在他椅子背上，“闭上你的嘴，你屈哥就是在天涯海角，说话也管用，懂不懂？”
“懂懂懂。”浩子点头哈腰一脚油门冲出了农贸市场的栅栏门，带着一路鸡毛飞扬而去。
……
宣忱的出租车在一片乱搭乱建的棚户区前停了下来，“小哥儿，里边儿开不进去，就给您停这儿吧？”
“哦，好。”宣忱扫码付了车费，点开定位一路歪歪绕绕的往里走。距离任广给他打电话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他实在是太担心了，一路走的很急。差点儿被一辆硬挤进胡同的面包车撞到。
刺耳的刹车声，宣忱后退两步，只见司机探出脑袋，正是那个浩子，“长眼了吗？”
坐在司机后边儿一个长发飘飘的雄壮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拿出手机又看了看，对他咧嘴一笑，“宣哥？”
“什么？我认识你吗？”宣忱又后退一步，看着车上这三个明晃晃的地痞流氓。
老肖抹了抹自己一头油亮的秀发，嘿嘿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一张诡异笑脸，开口大嗓门儿，像是在唱歌一样，“屈哥，屈靖武叫我们来的，宣哥上车吧，一起去。”
“啊？”
……
车上，老肖那穿这个人字拖的脏脚丫子翘在前座的靠背上，他那个纹着一条黑龙的胳膊环着宣忱的肩膀，“这东构区啊，有事儿找我们比找警察有用，东构区的人因为陆哥的事儿，对警察意见很大，民警们走在咱们这儿城乡结合部的地界儿都难免被扎胎放气。以后啊，但凡这里有什么事，就招呼我老肖一声，更方便，还不用走你们的嘿嘿……那劳什子的‘司法流程’。”
宣忱和这三个人坐在一辆车上难免紧张，这仨人怎么看都像□□。
“到了，呦，熟人啊……”老肖看到前边堵着门子的几个人，嘿嘿一笑下了车。
催债的是七八个人的大队伍为首的虽然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可是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正经人。
只见老肖他们三个下了车，把在后边站着的几个人呼啦开，“我说是谁呢，诚哥，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我们东新庄了呢？”
“嗨！肖总！”诚哥把沾了红油漆的手在门子上蹭了蹭，回过头掏烟，“这不是来收个债嘛，里边儿那人不识好歹，铁公鸡一个一毛不拔，你说我没办法回去交差，只能动点儿手段，你放心，咱们肯定不违法，不会让警察来的。”
老肖下巴努了努，指着宣忱，“喏，警察。”
“啊？”诚哥把包往胳扎窝下边一夹，笑得像个黄鼠狼一样凑到宣忱身边，“我们没违法啊，警察来干嘛？观摩学习吗？”
宣忱：“你们没违法？在别人门子上泼红油漆不违法吗？这叫寻衅滋事，房主报警的话，你至少十五天拘留。”
“房主？房主不会报警的，您放心，我们就是义务给他漆漆门子，他还得谢我们呢！”
“你们……”
眼看宣忱吃瘪，老肖一膀子插了进来，“诶我说诚哥，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这东新庄的门子是你们说泼就泼的？我今儿在这，你们就不能干这事，出了我这一亩三分地，您随意。”
宣忱任凭两人僵持，上前一步对着那个拿着油漆桶的人低喝一句：“让开！”
那人看了诚哥一眼，见他默许，哼唧一声翻着白眼转身走了。
眼前的门子被大红油漆泼的无处下手，宣忱只能捡了个树枝敲门，“任广？任广？我是宣忱，开门吧，没事了。”
“宣哥？”门子里，任广声音颤抖，还带着哭腔，肯定是吓坏了。
门子打开，宣忱带着任广走出来，站诚哥面前，“借款合同，仲裁决定你带着呢吗？”
“这儿呢。”诚哥从包里拿出来一打文件，有任杰提供的身份证，人脸识别拍照，协议复印件，还有仲裁决定……一共16万，无可抵赖。
“这个债务既然仲裁决定是近亲属偿还，第一执行人是任杰的父母，你们堵着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要钱，不合适吧？”
“不，宣哥。”任广一把抓住宣忱的胳膊摇摇头，“这债我认。”
“嘿！小伙子是明白人。”诚哥说着叉腰一笑，“其实这事儿吧……要是我们找到松屏山去，那就更好办了。把他家房子直接一收，再不值钱也能卖个几千块，剩下的弟弟妹妹们慢慢还呗，听说他还有俩妹是吧？我们还能介绍工作呢……”
“不行！我妹妹连十六岁都不到！”任广说着就要下跪，“我求你们了，我来还，我一定还，给我点儿时间，我现在一天打三份工……”
诚哥最喜欢这种患得患失有所牵挂的杨白劳了，笑嘻嘻的问：“一天打三份工？一个月有多少工资呀？”
“不到六千。”
“那行，那咱们可以再签个分期还款合同，每个月定期还款6000元，我给你算算昂……一共是三年还清，怎么样？”
“啊？”任广听他这么一说，自己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没算清楚到底这么分期对不对。
“不行！”宣忱却又一把将任广扯到身后，“先不说一个月六千，三年是二十一万多，你们一个月拿他六千块，他吃什么，住什么？”还有一句话宣忱并没说，但他清楚的记得任杰当时欠债可是三十多万，这十六万才是一半，万一另一帮人也拿了仲裁合同，也来催债，任广该怎么办？他还负担着他妈妈每个月两千多的治疗费，绝对不能把所有的收入都用来还这一部分。
诚哥对宣忱露出一脸黄鼠狼的假笑，大黄牙凑过来嘿嘿的，看着谄媚，但很是不屑，“这位警察叔叔，你是没听说过借钱是有利息的吗？我们这个年利率都不到30，合法合规，三年下来，就是这么多，一点儿都没多要。”
宣忱拦住就要答应的任杰，“那也不行，既然是分期，那应该可以分的久一点，一个月最多还款3000。”
黄鼠狼翻着白眼嗤笑一声，“3000？您开什么玩笑呢？还以为这是买房按揭呢？动不动就小十年？中间儿万一他死了跑了我们搁哪儿哭去？再说了，您还警察呢，没听说过三年有效期？”
“那你们就去法院起诉！”宣忱说着把一堆文件拍回去，“法院怎么判决，我们就怎么执行，别拿着一个什么仲裁决定就来咄咄逼人。”
“嘿嘿，那也行，不过……这个人我们得带走，谁知道法院判决下来，他会不会跑啊？”
“不行！”宣忱强硬的把黄鼠狼伸向任广的手打开，“人不会跑，他跑了还有他家，还有他两个妹妹呢，他不会丢下的，这点我担保。”
“你担保？你担保什么。他跑了这些债你还吗？”
“我……”
“诶！”老肖上来打断了宣忱的话，不管宣忱接下来说什么，这个承诺绝对不能随便做的，他揽着黄鼠狼的肩膀，把他带到一边，“诚哥，你这就不地道了，坑蒙拐骗的别玩儿到警察身上啊。”
“肖哥，我不是玩儿，我是真急啊，他哥你知道吗？”他说着指了指任广，“他哥借了三十多万的网贷，我这会儿要是不能把钱要来，那以后准是一分没有！肖哥，您以前也是干咱们这行的，肯定知道，咱们这行KPI可是很高的，跑一个都不行！”
“还他娘的KPI，别给我整洋词儿，听不懂。”老肖说着把那一沓文件往他包里塞了塞，“我知道你今儿就是来打个前站的，回去告诉高翰，这个人我看着，跑不了，让他尽量拟一个宽容一点的合同过来，这孩子都不到十八岁呢，那经得住你们这么吓唬？”
“你给看着？”黄鼠狼对老肖的信任度还是很高的，老肖只要开口，一般不会食言。
“对！我看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不光给你把人看着，我还对你保证，别人家的人在你们签合同之前肯定找不到他。这回放心了吗？”
黄鼠狼眼珠子轱辘一转，心想这还挺划算的。
“行，那就这么定了，你帮我看好他，回去我和高哥商量一下，用不了两天就能带着合同过来。”
宣忱看着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卖猪肉一样五毛一斤，一块钱不卖的嘟囔了一阵，就这么把任广的去留定下了。
黄鼠狼带着一帮穿着衬衫西裤，硬装正经人的妖魔鬼怪们一起离开了。地上的红油漆未干，远处房东躲着还在瑟瑟发抖，宣忱看着这满目狼藉，叹了口气回头又安慰任广。
“别怕了没事了。”
“宣哥，这你什么人啊？”老肖凑过来问。
“朋友。”
“朋友？！”老肖把他往一边儿拉一拉，“宣哥，只是个朋友你就敢说担保？不是我泼你冷水，再好的朋友，钱的事儿上也要分清楚，不能随便做担保。你怎么知道他小小年纪背着这么大一份债，时间久了不会心理变态？”
“我……”宣忱欲言又止，点点头，“好，我懂了，谢谢你。”
老肖摆摆手，“谢什么，屈哥交代了，让我护着你。”
屈靖武交代？护着我？
滴滴！
只听胡同口两声喇叭响，宣忱和老肖纷纷回头，只见屈靖武跨下摩托车，摘了头盔就往这边走，看了看宣忱身后那五彩缤纷的门子，和还在瑟瑟发抖脸色苍白的任广。
“来晚了？”他直接问老肖。
“两三句话的小事儿，解决了。”
“嗯……谢了。”
老肖呵呵一笑，“谢什么，半年没见吧？学会客气了？你们宁古塔还有礼仪培训班吗？”
“滚。”
听老肖交代了事情经过，屈靖武直接走到任广面前，叹了口气，这还是个孩子模样的人，他能当得起这么重的担子吗？
“任广……”屈靖武看了看他，“这里不能住了啊，问问房东该赔人多少钱咱就赔，完事儿了跟着你肖哥，让他给你找个地方住。”
“不是……屈靖武？”宣忱有点儿犹豫，这个老肖一看就是个大混混儿，把任广交给他？
“放心。”屈靖武给他个眼神，然后让他带着任广回他租的那个小棚屋里收拾东西去了。
“屈哥，这谁呀？”老肖凑过来一脸不正经的拱了拱屈靖武的肩膀，“好久不见我发现你换口味了啊？你以前不是都喜欢那种模样特帅，还得劲儿劲儿的吗？”
屈靖武在他腰眼儿上戳了一把，让他离自己远了点，“同事而已，别瞎说。”
“啧啧，看来宁古塔那种苦寒之地，连个像样的基佬都找不到啊。”
“你……”卧槽！竟然无法反驳？
老肖继续贱兮兮的凑过来，“我看吧，也不是不能凑合，你说呢？虽然这年头基佬也不少，但你一个以前天天扫人家黄的人，谁敢跟你搞是不是？遇到一个干干净净，长得也能看过去的就行了，别太挑，你都一把年纪了，哪还有那种又帅又傲的人愿意天天和你练格斗啊？嗯？”
屈靖武瞪着他，这次没留手，直接掴了他一拳，“我一把年纪？我哪就一把年纪了？”
“没没没，男人三十一枝花……”老肖躲着，赶紧跑了。
哼……
屈靖武转过头就看到老大哥一样拉着任广谆谆教诲的宣忱，什么不能害怕，拿到合同不能着急签字，要第一时间找自己，要好好的工作，不能放弃等等等等……
像个爱操心的碎嘴大妈一样。
干干净净，长的也能看过去？不他其实还挺好看的，尤其是……那天台灯下的样子。
对了，说起来台灯，我给他买了一个，好像还没看过亮起来怎么样？啧啧，应该不错……
“屈靖武？屈靖武？屈……”宣忱交代完任广，回过头来才发现屈靖武竟然在走神。
话说回来，我也半年都没有了……还真是年纪大了？呸呸呸，我才不大，不对，我年纪才不大……
“屈靖武！”宣忱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嗯？”屈靖武终于回了神，“干啥？”
“走吗？”
“去……哪？”屈靖武被这一声问的有点儿躁动，走吗？是想跟我一起走吗？
“他们都走了，你走吗？”
“哦……”屈靖武抬头看了看天上渐退的火烧云，干咽了口水，“晚上有饭辙没？”
宣忱摇头。
“请你吃？”
“算了，我不太想吃烧烤了。”宣忱想说那个变态辣太变态了，吃完了拉了两天肚子。
“不吃烧烤，这前边儿不远有个好吃的肉夹馍，我从小吃到大的，肉夹馍配上疙瘩汤，好吃不贵去不去？”
宣忱点点头，“那好。”
他真不习惯吃太贵的，不管是别人请还是自己请。
……
“诶呦，这不是靖武吗？好久没来啊？怎么带男朋友来吃童年回忆啦？”
“呦？靖武？一会儿过来炸两串啊？”
“靖武啊，我这儿新添了爆肚，一会儿给你端一碗尝尝昂！”
……
这一路上，自从走进一个栅栏门里，踏上这个伪装成农贸市场的小吃街，屈靖武好像遍地都是熟人，大爷大妈，或者年轻的，都热络的称呼他一声，靖武。
“别瞎说，同事，什么男朋友啊！”
“诶，张哥，等会儿拿两把烤豆皮啊。”
“爆肚？来两碗来两碗。”
……
宣忱跟在他身边，还没到他说的那个肉夹馍的店面，手里已经拎了一大兜白来的各种吃的。
“你家就在这附近？”
屈靖武哼哼一声，“我被送去那个封闭式的武术学校之前，几乎就是在这一片长大的。”
“真是遍地是熟人……”
“哈哈，我小时候，他们没少被我祸祸，不过现在反而特别亲。”
宣忱跟着屈靖武一直走到最里边的一个写着老潼关肉夹馍的店，店面看着不大，里里外外的桌子差不多都满了，屈靖武掀开他家后厨的帘子喊了一声，“老蹶子？”
“叫谁呢！没大没小！”围着油滚滚围裙的厨师拎着一柄剁肉刀就追了出来，看见他身后的宣忱，呵呵一笑，收了假把式。“这是带谁来了？”
这时从后厨又出来一个有点儿谢顶的瘦高条，看到屈靖武憨憨一笑，“靖武来了？这是带了男朋友来？”
宣忱：“……”这一路上好像有很多人问这个问题了？屈靖武这是把柜门敞的多大？
“不是，小宣，我同事。”
“哦，小宣，你好你好……”瘦高条儿说着看了看店里店外，“哎呀没座了。”
“没事儿，给我们来六个馍，加两个肉汤卤蛋，两个丸子，两个豆皮卷，再来两碗疙瘩汤。我们端上去老六爆肚吃。”
“行的行的，你们稍等啊。”瘦高条说着就又回了后厨。
屈靖武看着老蹶子呵呵一笑，“你俩……体重越来越悬殊了，怎么就不让我汤哥多吃点？全往你自己身上贴肉了。”
老蹶子白了他一眼，“用你说，我更想把他喂胖点。”
“怎么？”
老蹶子摇摇头，不想说了，“你去老六那坐吧，一会儿我给你端过去。”
“行，那就麻烦你啦。”
……
宣忱和屈靖武一人拎了一个马扎子，找了个小桌儿坐下，“你在这里真是……柜门常打开啊？”
“嗯哼。”屈靖武笑了笑，“这一片儿对我们这种gay，嗯……接受度很高。”
“为什么？”宣忱也觉得好奇。
“喏，门口西边卖炒田螺的琪姐和乐姐，她俩是一对儿，百合知道嘛？”
宣忱点点头。
“还有那个，卖烤冷面的小金哥，和卖灌饼的追哥，他俩是一对儿。”
“这是……聚居地吗？”
屈靖武咬着筷子笑了笑，“我不说你看的出来吗？还有，刚才你见的，老蹶子和汤哥，他俩也是一对。”
“这么多？”
屈靖武指了指这一片看起来半拆了很荒凉，遍布烂尾楼的城中村，“二十多年前吧，这儿以前有个野树林，很多同志都在这里约会，那个时候，几乎整个嘉市的同性恋都知道野树林这个地方。像他们，都是在这里认识，然后一起生活到现在的。后来有了gay吧，有了各种室内聚会的地方，现在更先进了，年轻的都玩儿什么APP，小红小蓝小彩虹什么的，这里就留下他们这一群老百合，老基佬了。”
宣忱笑了笑，有种回家的感觉？挺奇怪的。
“你呢？”屈靖武狡黠的看着他，“我刚才说，我们这种gay，你并没有反驳。”
“啊？”宣忱一愣，“我……我没留意。”
“切，直男怎么会不留意这种称呼？你说一个直男是gay，那可是比挖他祖坟还严重的大事，怎么会不留意？”
“是吗……？”宣忱有点儿心虚，难道他看出来了？
“不用躲躲藏藏，这世上我们的同类本来就很少，还有一不小心喜欢了不该喜欢的，能在同类里找到一个地久天长的就更少了，像他们这样，一辈子能有个伴儿的并不多。”
“是吗？”
“对。”屈靖武把卤蛋，豆皮卷和丸子各夹给他一个，“更何况还有很多深柜不出来的。”他说着，意味深长的对着宣忱笑了笑，“你说呢？”
宣忱躲着他的眼神，低头吃饭。
“你是吗？”屈靖武显然并不想让他多犹豫。
“什……什么？”
“gay”
宣忱看着他，没开口回答，只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屈靖武翘着嘴角一笑，“对嘛，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没什么不敢的，只是……承认了这个，还能和你同一个屋檐下自然的住着吗？
宣忱低头吃饭，不敢再多想什么了。
“那你，有没有试过内个？”
宣忱猛地抬头看向屈靖武，哪个？他说……哪个？
只见屈靖武依旧翘着嘴角笑着，“不介意和我试一试？”
宣忱只听见自己耳边咕咚咕咚两声剧烈的心跳，手指一抖，筷子就啪一下掉在了桌上，他目光躲闪，根本不知道该往哪看，“我……我……”我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我想，还是不想。
“别紧张，先吃饭，吃完了跟我去……我家？”
天啊！这么直接这么快的吗？
宣忱有点儿跟不上这个速度，整个人就懵了，一口一口的机械的吃饭。
屈靖武呵呵一笑，“不拒绝就算是答应了。”
答应？答应了？宣忱有点儿不懂，这到底算答应了什么？在一起吗？还是谈恋爱？好像自己从来都没承认过对屈靖武的喜欢，屈靖武也从没表达过也喜欢自己……就这么答应了？算了，成年人的世界，还是直白一点才好。
吃完了饭，天已经黑透了，屈靖武借了个车，带着宣忱直接去了自己嘉市其中一套房子。
一段糟心的误会就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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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就这么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