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见性

斥候营的人还没认全,陈铮就迎来了李昀的第一记“杀招”。

模拟伏击训练中,他仗着轻功避开箭雨,反手“擒”了三个“敌人”,回来却只等来李昀一句冰碴似的斥责:“逞能?你跑的时候没看见左侧斥候被包围了?罚跑三十圈。”

“三十圈?李昀这是故意找茬!”陈铮踹向旁边的木桩,积雪簌簌坠落,溅了满靴。

周围的斥候们垂着眼装聋作哑。这“关系户”刚来时就敢跟赵队长叫板,如今冲撞李将军,挨罚也是活该。

陈铮咬着牙踏上跑道。靴底碾过结冰的校场,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像是在跟谁较劲。跑到第二十圈时,他瞥见高台上的李昀正转着铜钱,目光如冰锥刺来。一股邪火直冲头顶,他猛地加速,踢起的雪沫子溅了列队士兵一身,引来几声压抑的低骂。

“再加二十圈!”高台上的声音淬了冰,冻得人骨头疼。

陈铮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胸腔里的火气几乎要炸开,却终究生生压了下去。

接下来几日,类似的惩罚成了常态。这股不服气,在追踪演练那天彻底爆发。他凭着黑水寨练就的本事,在断崖冰缝里揪出目标,还拆穿了三处迷阵。赵大勇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可以啊小子!”

李昀却只扫了眼他冻裂渗血的指尖:“急躁冒进,没看见同组半数人折在阵里?去把马厩的粪清了,天黑前必须弄完。”

“凭什么?!”陈铮将追踪记录拍在案上,纸页被捏得发皱,“我破了你的阵,连句像样的话都换不来?”

“破阵是本分,在集体里逞英雄就是添乱。”李昀指尖的铜钱“叮”地弹在他手背上,力道不重,羞辱感却像针似的扎人,“去不去?”

陈铮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扯出个冷笑:“去就去。但李将军最好记住,别哪天栽在我手里。”

周围的斥候们偷偷交换眼神。前几日还觉得这“关系户”走了狗屎运,如今见他明明能力出众,却三天两头遭苛罚,总算品出些不对味——

“这罚得也太偏了……”

“头一回见李将军对谁这般严苛。”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转身的陈铮听清。

马厩里的粪水结了层薄冰,腥臭味呛得人睁不开眼。陈铮抡着镐头一下下凿着,冰碴子溅满裤腿。正凿到火起,杜衡拎着壶热水进来:“歇会儿,我替你弄。”

“不用。”陈铮头也不抬,镐头挥得更狠了,像是要把冰面凿出个窟窿,“我自己的罚,自己受。”

窝火的日子又熬了两日,陈铮竟真撞上了实战。

那夜朔风卷着碎雪拍打帐篷,他刚把最后一块冻硬的麦饼塞进嘴里,帐外突然传来暗号——三长两短,是暗哨遇袭的信号。

陈铮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弹起身,指尖在帐杆上一刮,削下三枚细木刺。帐帘被狂风掀起的瞬间,局势一目了然:三个南疆密探正贴着粮囤移动,短刀在雪光下泛着冷光,目标是囤后传递军情的烽火台。而守台的两个新兵还在低头擦火石,浑然不觉死神已至。

木刺早已捏在指间。七丈距离,以他的准头,能在对方拔刀前射穿手腕。江湖人的本能在血液里翻涌——这种时候,出其不意才是保命的王道。

就在木刺即将离手的刹那,一阵极轻的破空声擦过耳畔!

“笃、笃、笃!”

三枚铜钱精准撞在他指节上,力道不大,却恰好卸了掷出的巧劲。木刺“啪”地掉在雪地里,插进半尺深的积雪中,尾端还在微微震颤。

陈铮猛地转头,李昀不知何时站在粮囤顶上,玄衣与夜色融合。他指尖还捏着一枚铜钱,见陈铮看来,只是慢悠悠转了转手腕,铜钱在掌心划出半道弧光。

“你疯了?!”陈铮压低声音怒吼。那两个新兵还在摆弄火石,密探的刀已经快摸到刀柄了!

李昀没理他,只是突然吹了声口哨。哨音刚落,粮囤后窜出四个黑影,动作比密探更疾,绳索如活蛇般飞出,瞬间捆住三人手腕。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风,连雪沫子都没惊起多少。

直到密探被堵住嘴按在地上,那两个新兵才后知后觉地抬头,一脸茫然。

“李将军!”陈铮几步窜上粮囤,胸口因憋气而剧烈起伏,“刚才要是晚一瞬……”

“晚一瞬,”李昀打断他,指尖的铜钱“叮”地弹在他脑门上,“你杀了密探,却惊了烽火台下的火药。这半营的人,今晚都得埋在雪里。”

陈铮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烽火台底座——那里的积雪比别处更松,隐约能看见被踩过的痕迹。他刚才的注意力全在密探身上,竟忽视了这处。

“你只看见三个密探,”李昀的声音冷得像冰,“却没看见他们裤脚藏的硫磺粉。”

“陈铮。”李昀跳下粮囤,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擅自行动,破坏伏击,罚你守烽火台三日,不许换岗。”

“凭什么?!”陈铮下意识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是想护着他们!”

“护?”李昀嗤笑一声,踢了踢地上的密探,“你那叫添乱。斥候的刀,该砍在最关键的地方,不是见血就挥。”他扫了眼那两个吓傻的新兵,“去,把火石擦亮,该传的信号别耽误了。”

陈铮望着李昀转身的背影,又看了看雪地里那三枚木刺,心头的火气渐渐散了,反倒生出几分恍然——这次被罚,好像不算冤。

他最终捡起木刺,默默走向烽火台。

守台的第一夜风尤其大。陈铮裹紧单薄的披风,听着远处帐篷里传来的鼾声,心里五味杂陈。直到后半夜,李昀提着灯笼过来,把一件厚毡子丢给他:“披着。”

“不用。”陈铮别过脸。

李昀没收回手,只是用灯笼照了照烽火台底座的暗痕。

“你的木刺准头够,”李昀的声音在风声里低了些,“但江湖的‘快’,在军营里得变成‘稳’。救两个人,毁了半营的防务,这笔账不值。”

灯笼的光晕在雪地上晃了晃,李昀转身离开了。

陈铮没说话,默默接过毡子裹在身上。毡子上还带着点余温,像是刚从谁身上褪下来的。

第二日换岗时,赵大勇路过烽火台,塞给他一个热馒头:“李将军让给你的。”见陈铮挑眉,他挠挠头,“说实话,昨天你那木刺要是飞出去,我这小命估计也得交代在火药里——我当时就藏在粮囤后。”

陈铮咬了口馒头,热气流过喉咙,竟有些发涩。

风又起了,吹得烽火台的旗子猎猎作响。陈铮握紧手里的馒头,望着远处李昀转着铜钱的身影,这家伙嘴毒腹黑,倒也真有几分硬本事。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驯骨
连载中玄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