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今天要来一个关系户？"
"可不是，连新兵训练都没参加，直接塞进咱们斥候营！"
"嘘——来了来了！"
陈铮刚踏进斥候营校场，就听见四面八方压低的议论声。朔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他皱眉扯了扯身上明显大了一号的皮甲，袖口松垮地晃荡，下摆沾着点冻硬的黑褐色血渍——这是前阵子牺牲的斥候留下的，眼下不是换装备的时候，只能先凑合用。
"肃静！"教头王虎一声暴喝，校场积雪被震得簌簌往下掉。这位满脸横肉的教头踩着冰碴走到陈铮面前，眯眼打量："你就是那个'关系户'？"
陈铮嘴角抽了抽。他，主帅陈凛的亲弟弟，确实是实打实的关系户，只不过别人凭关系平步青云，他是凭关系沦落至此，不提也罢。
"教头问你话呢！"一个方脸大汉从队列中踏出，军靴碾过积雪咯吱作响，满脸鄙夷，"怎么，仗着有后台，连教头的话也不回？"
陈铮瞥了眼他腰牌——赵大勇，斥候营三队队长。
"赵队长是吧？"陈铮慢悠悠地抱拳，"在下陈铮，初来乍到，请多指教。"
"指教？"赵大勇嗤笑一声，呼出的白气裹着冰粒，"没点本事怎么敢来斥候营送命？"
校场边缘突然传来清脆的铜钱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李昀不知何时靠在了覆雪的旗杆旁，三枚铜钱在他指尖翻飞，雪光反射下晃得人眼晕。营里的人见了他，都不自觉地把腰杆挺得更直了些。
"王教头，"李昀拖长了声调，呵出的白气漫过鼻尖，"对待新人，总得多费些心才是。"
陈铮暗地里磨了磨后槽牙。李昀这时候跳出来"关照"，反倒坐实了他是关系户的名头。他盯着那三枚铜钱，心里盘算着如果把雪灌进李昀的狗嘴里的话会受什么罚。
"第一项，潜伏考核！"王虎指着校场东侧的雪松林，"每人选一处潜伏，半刻钟后派人搜寻。被发现者，罚绕校场跑二十圈！"
赵大勇立刻扎进最茂密的雪松林，枝桠上的积雪簌簌落在他肩头，还冲陈铮挑衅地抬了抬下巴。陈铮耸耸肩，走向最边缘的一片空地——那里只有几丛低矮的偃松，积雪没到膝盖，在众人看来根本藏不住人。
"果然是外行。"赵大勇的声音裹着风雪飘过来，"等着被冻成冰棍吧！"
陈铮蹲下身，指尖拨开覆雪的枯枝。眼前这考核，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个事儿。
半刻钟后，搜寻开始。一个士兵提着长矛踏雪而来，雪没脚踝，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嘴里嘟囔着："关系户藏哪儿去了..."
陈铮屏息凝神。士兵走到他藏身的偃松前，用长矛胡乱捅了几下积雪，最近的一次离陈铮的鼻尖只有半寸远。陈铮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寒气从皮甲缝隙里钻进来，冻得他指尖发麻，却纹丝不动。
"报告教头！没找到！"士兵挠着头，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
王虎皱眉："再搜一遍！"
士兵又搜了一遍，这次甚至趴在雪地上，脸几乎贴到冰面，却愣是没发现近在咫尺的陈铮——他早借着士兵转身的空档，滚进了一处被风蚀出的雪窝，只留半张脸在外面换气，呼出的白气混着雪粒，根本看不真切。
"第三遍！"王虎的脸色比雪下的偃松还青。
当士兵第三次空手而归时，校场上已经响起窃窃私语，呵出的白气在人群头顶凝成一片白雾。陈铮突然从三丈外的雪堆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沫："教头，考核结束了吧？"
"你...你什么时候..."王虎瞪大眼睛，看着那片刚才明明搜过的空地。
"就刚才啊。"陈铮一脸无辜，抖了抖发僵的肩膀，"我看他们找得辛苦，就自己出来了。"
全场哗然。赵大勇从雪松林里钻出来，肩头落满积雪，脸色难看至极："他肯定作弊了！哪有这样潜伏的？连标准卧雪姿势都没用！"
陈铮随口接道："战场上敌人会按标准姿势找你吗？"
这话怼得赵大勇哑口无言，只能狠狠跺了跺脚，震落一裤腿的雪。李昀在远处铜钱转得更欢快，眼里明晃晃写着"有点意思"。
"第二项，追踪考核！"王虎显然被惹恼了，从口袋里捧出一把红豆——在一片雪白里，这颜色格外扎眼，"这些豆子做了标记，每人认领一粒，混在一起撒出后追踪它的去向，最后能找出自己的豆子，谁就及格！"
几百粒红豆撒进雪地，几十号人同时踏雪移动，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陈铮却站在原地没动，目光锁定了一粒滚向右侧的红豆——早年在赌场帮人看场子时，他练就了同时盯住十二桌老千的眼力，这点小场面根本不在话下，何况红豆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只见那颗红豆被一个瘦小士兵踩在脚下，又借着抬脚的瞬间滚到后排，绕过两个撞在一起的士兵，最后落到赵大勇脚边。赵大勇不动声色地假装整理鞋袜，靴底一碾，就把豆子藏进了袖口。
"赵大勇。"陈铮平静地报出名字。
全场寂静，只有风雪刮过松枝的呜咽声。赵大勇脸色煞白，不情不愿地从袖口摸出那粒沾着雪沫的红豆。
"这不可能！"赵大勇的声音冻得发颤，"你肯定偷看了！"
陈铮懒得解释，这种小把戏在他眼里就跟透明的没两样。
"第三项，反侦察！"王虎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颤抖，"轮流做'猎物'穿越冻林，其他人做'猎人'。被抓到者出局！"
轮到陈铮做猎物时，他站在起点伸了个懒腰，呵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霜花，一脸轻松。
"开始！"
陈铮没像其他人那样猫着腰在雪地里匍匐，反而大摇大摆走上被踩实的林间小道。赵大勇带着几个不服气的同僚踏雪追来，混着冰碴的积雪在脚下发出沉重的咯吱声。
"分头包抄！"赵大勇指挥道，"他脚印这么明显，肯定躲在某棵松树后面！"
陈铮听见这话差点笑出声。他轻巧地跃上一棵雪松树，枝桠晃动，积雪哗啦啦落下来，正好盖掉了部分他踩过的脚印。他悠闲地蹲在树杈上，看着底下几个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围着空脚印乱转。当赵大勇从他下方经过时，他无聊地往对方头盔上丢了颗冻硬的松果。
"谁？！"赵大勇猛地抬头，松枝上的积雪落了他一脸，却什么也没发现。
陈铮早已借着落雪的掩护，滑下树干转移到另一棵树上。他就这样戏耍着猎人们，时而踢落一团积雪，时而折断一根枯枝，把几个人引得在林子里转圈圈，靴底磨出的冰碴子在雪地上划出杂乱的痕迹。
"妈的！见鬼了！"一刻钟后，赵大勇气喘吁吁地瘫坐在雪地里。
陈铮从树林另一侧悠哉游哉地走出来时，仿佛只是在雪地里散了个步。
"这...多少有点邪门了！"一个士兵瞪大眼睛，哈着手感叹。
王虎盯着陈铮，半天憋出一句"这小子确定是靠关系进来的？"
斥候营众人已经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猜测：
"这小子是真有两下子啊"
"我看啊，多半是侥幸，第一天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莫不是上面给关系户放水了"
……
"肃静！"王虎吼了一嗓子，扯着嗓子宣布，"陈铮...全优通过！"
陈铮懒得理会周围或惊或妒的目光，他瞥了眼远处被雪覆顶的帅帐，又看了看远远玩铜钱的李昀，心里只琢磨着一件事——北境斥候营说白了就是在刀尖上舔血，什么时候能真刀真枪干上正事？
高台上的李昀，三枚铜钱在掌心转得飞快，寒气从他皮靴底漫上来，他低声对身边的亲卫吩咐道："告诉杜衡，陈铮每日的言行举止，都要仔细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