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北风卷着雪粒呼啸而过,军营的火把在风中明灭不定。陈铮按刀巡至军驿外围,积雪已没过靴面,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的声响。
他忽然驻足。
十步外那座塌了顶的茶棚里,传来极轻的呼吸声——不是野兽,是人。
"出来。"拇指推开刀镡三寸,刀刃在雪光中泛着冷芒。
茶棚阴影里传来窸窣响动,突然"簌簌"几声,积雪从歪斜的梁柱上滑落。陈铮猛然后撤半步,一撮雪恰好飘落在他方才站立的位置——那雪里混着一丝松墨香。
"你轻功退步了。"陈铮还刀入鞘,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
"小爷我是怕惊动你当值的同僚!"梁上翻下个银裘身影,苏景行落地时故意踩断一根枯枝,溅起的雪沫子扑了陈铮一身。他袖口还沾着未化的雪粒,显然刚翻过城墙。
陈铮皱眉,目光在苏景行冻得发红的指尖停留片刻:"明日就开拔,你冒这个险?"
"兄弟几个听说你要随军,非托我带上这些给你。"苏景行解下背上青布包袱,拍了拍上面的雪屑,同时不忘调侃“你这身手在军中够不够看啊”
"嘘。"陈铮突然按住他的肩膀,耳朵微动。远处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两人默契地隐入茶棚更深的阴影中。
等脚步声远去,陈铮才解开包袱,眉头越皱越紧——两把淬毒短匕、几瓶伤药、天蚕丝绷带、特制罗盘,烟雾弹、毒药......甚至还有一包——
"绣花针?"
"柳姑娘特意准备的。"苏景行咧嘴一笑,"说是在外总要缝补衣裳。"见陈铮挑眉,他补充道:"针尖淬了'三步倒'。"
陈铮摇头,继续翻检。当他在底层摸到那把薄如蝉翼的软剑时,指尖微微一顿。剑身在雪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剑柄缠着防滑的鲛皮,触手温润。
"老周用西域寒铁打的,能缠在腰间。"苏景行压低声音,"削铁如泥,关键时候保命用。"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听说北境不太平,南疆人最近活动频繁。"
陈铮一件件收好,雪光映着几个锦囊上精致的栖霞云纹——显然是栖霞山庄的秘宝。他忽然问道:"你大哥知道吗?"
苏景行笑容一滞,随即满不在乎地摆手:"管他呢!反正库房钥匙是我偷的。"说着又从怀中掏出卷泛黄的羊皮地图,"正事要紧——这是兄弟们搜罗的北境情报。"
烛光下,地图上山川河流、关隘哨所标注详尽,几处朱砂画的叉格外刺眼。陈铮的手指沿着一条蜿蜒的山路移动,停在一个标注为"鹰愁涧"的地方。
"这些是南疆斥候最近出没的地方。"苏景行指尖点在某处,"鹰愁涧的'狼群'根本不是野狼,是南疆驯化的雪狼,专挑落单的斥候下手。"
陈铮眸光一沉:"消息可靠?"
"老吴的商队亲眼所见。"苏景行压低声音,"上个月十七,他们看到南疆人用骨笛指挥狼群袭击了一个斥候小队。"他顿了顿,又得意地补充道:"对了,皇商的路子我刚搭上,眼下还做不了主。等我站稳脚跟,北境的军需生意迟早是咱们的。"
陈铮正要回应,耳廓突然一动——百步外,积雪被靴底碾碎的声响清晰可闻。
闪电般收图入怀的同时,苏景行足尖一点,银裘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夜幕里,只留下一句飘散在风中的话:"保重!活着回来喝酒..."
夜风卷着沙尘掠过营地,火把摇曳间,李昀指间三枚铜钱翻飞,在雪光中划出金色弧线。
"三公子这岗哨布得...有趣。"一枚铜钱突然弹向茶棚阴影处,在雪地上滚出老远,"连野猫钻进来了都察觉不了。"
陈铮靴尖碾住滚来的铜钱,刀鞘"咔"地顶开半寸:"李将军深夜散财,是要收买哪条人命?"
"比如...知情不报的值夜官?"李昀将剩余两枚铜钱叠在虎口,铜钱寒光映出他袖中露出的军报一角,"或者...耽误北境军情的..."
"李将军掌军日久,闲事管的不少"陈铮声音冷了下来,同时剑芒已经抵上李昀腰侧"不如也给底下人让让位子?"
"三公子莫急,现在可不是时候。"李昀手中铜钱"叮"地相撞,"明日军中议事,陈将军若不见我,怕是要连累一众当值的兄弟。"他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更何况,我手里还捏着北境三镇的军报,若耽搁了,大公子那边......你说这责任算谁的?"
火把"噼啪"炸响,陈铮盯着他,忽然扯出一抹冷笑:"李将军最好管住舌头。"他转身时,声音冷得像冰,"下次再拿我二哥说事......"
未尽的话语消散在风中,但那背影透出的杀意已足够清晰。
李昀站在原地,铜钱在掌心转了个圈,直到陈铮的身影彻底消失,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指尖在颈侧一抹——一滴冷汗无声滑落。
"呵......"他低笑摇头,目光却落在茶棚边缘几个新鲜的脚印上,‘陈晏陈凛不在,没人压制这煞神,可不能玩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