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番外五 情系生死一念间

寅时刚过,将军府议事堂内灯火通明。陈铮贴着西墙站立,后背紧挨着冰冷的青砖,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渗入骨髓。这是他第一次获准参加军议,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堂内半数席位空着,北境十六营将领只到了七位,其余都还在各自驻地整军。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将众人影子拉长投在墙上,如同蛰伏的猛兽。

陈凛端坐主位,玄甲未卸,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的刀痕。陈晏独坐左侧首位,青衫素净,正垂眸拨弄茶盖,仿佛只是来听一场闲谈。烛光映在他修长的手指上,那双手也曾执枪如龙,如今却只拈茶盖轻旋,在杯沿划出细微的声响。此情此景之下,陈铮心底更觉酸涩。

"南疆游骑袭扰黑水河哨所。"陈凛将染血的军报掷在沙盘上,声音沉得像压着块寒铁,"赵参将的飞羽营、李将军的玄甲军已到城外,其余各营三日后才能集结完毕。众将有何见解"

李昀指间三枚铜钱翻飞,在烛光中划出金色弧线:"黑水河?三公子当年不是在黑水寨..."最上方那枚铜钱突然弹向沙盘,惊起几粒沙子,正落在标记着黑水寨的红色小旗旁。

陈凛抬眼,目光如刀:"说军情。"

陈铮后颈一紧。他当然记得黑水寨——他江湖成名的过往。

堂内争论渐起。陈铮听着众将议论,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沙盘上。黑水河蜿蜒如蛇,东岸那片芦苇荡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金色。他记得那里暗流交错,记得某个月夜曾在芦苇深处救下个受伤的南疆姑娘...

"末将以为当立即驰援!"飞羽营副将抱拳时,眼睛却瞟向陈晏,"只是眼下兵力..."

陈晏没做声,茶盖在杯沿划了半圈,涟漪荡开又归于平静。

"前线急报——!"亲卫疾步闯入,铠甲上还带着夜露,"南疆人向上游逼近,欲于浅滩架设浮桥!"

李昀手中铜钱"叮"地相撞:"三公子当年既能在黑水寨来去自如,不知可有办法..."铜钱在他指缝间流转,映出忽明忽暗的光。

"陈铮。"陈凛突然点名,"你怎么看?"声音不重,满堂寂然,所有目光都转向了墙边的少年。

少年抬眸,正撞上大哥指尖在案上划出的水痕——那走势,分明是《北境堪舆图》上标记的暗流。他忽然明白了大哥的暗示。

"我..."少年脱口而出又立即噤声,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余光瞥见李昀嘴角若有若无的轻笑。

陈凛眉头微皱:"说。"

"我觉得,可在芦苇荡设伏。"陈铮声音渐稳,"南疆战马惧火,待其半渡时以火箭攻之。"他指向沙盘,"上游水流湍急,浮桥难稳,他们必先探浅滩——那里暗流漩涡,正是埋伏良机。"

李昀将两枚铜钱叠在虎口:"是个妙计。不过..."铜钱突然弹向沙盘某处,"若敌军分兵两路?"

"上游浅滩布疑兵。"陈铮指尖点向乱石滩,"我曾到过此地,暗流湍急,敌必迟疑。树旌擂鼓,足乱其锋。"他说着偷眼去看大哥,见陈晏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赵参将突然拍案:"好!三公子此计甚妙!"

众将纷纷附和。陈晏这才放下茶盏,指尖轻点沙盘三处:"需注意箭矢射程、风向变换,以及..."他指尖在撤退路线上顿了顿,"...退路。"

陈凛起身,甲胄碰撞声如金戈交鸣:"飞羽营分兵两百伏于东岸,即刻启程,三日后与主力汇合。"

"得令!"副将抱拳退下时,又朝着陈晏方向拘了一礼。

"将军!"陈铮上前一步抱拳,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我对地形熟悉,能否一同随军!"

还没等陈凛发话,旁边的李昀指尖铜钱一转:"三公子,行军打仗可拼的不是江湖孤勇。"

陈铮直视李昀,一字一句道:"此去若不能破敌,愿随军法处置。"

堂内落针可闻。陈凛的目光在兄长与弟弟之间游移片刻,最终沉声道:"既是你提的计策,三日后随后至兵士一同前往吧。"似是在顾虑什么,终没准他即刻启程。

军议将散时,陈晏从陈铮身边经过。一张绢布悄然落入少年手中——展开是芦苇荡的详图。

陈铮攥紧绢布走出议事堂,晨光已染白东边天际。远处校场上,飞羽营正在整装。他忽然想起那个南疆姑娘临走时塞给他的骨笛,他给收在哪里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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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骨
连载中玄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