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铮背上的鞭伤结了薄痂,稍一动作便扯得生疼。他趴在偏房的榻上,手里攥着二哥昨日丢给他的兵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窗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是二哥那种沉稳有力的军靴声,而是带着几分慵懒的、故意拖沓的步履。
"李昀。"
陈铮咬牙低咒,书册"啪"地合上。他支起身子,从窗缝往外瞥,果然看见那个身着轻甲、摇着折扇的身影正慢悠悠往二哥书房踱去,嘴角还噙着那抹让人牙痒的笑。
"晦气。"
他啐了一口,轻手轻脚翻下床榻。背上伤口尚未痊愈,但轻功底子还在,足尖一点便从后窗翻了出去,动作轻得连院墙上的麻雀都没惊动。
西院后墙那棵老槐树枝叶繁茂,陈铮忍着疼蜷在树杈间屏息凝神。从这个角度,他能将整个西院尽收眼底,浓密的树荫又恰好遮住他的身形。
书房窗棂半开,李昀那带着讥诮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陈将军,你这院里的茶也太糙了。"他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莫不是苛待下属,连好茶叶都克扣了?"
"爱喝不喝。"陈凛的声音冷硬如铁,"军报呢?"
陈铮在树上无声地撇嘴。二哥这张冷脸让多少人退避三舍,偏生李昀这厮就爱往上贴。自打上次宴席后,这人三天两头往西院跑,美其名曰军务往来,在陈铮看来实则多是上门挑衅。
"急什么。"李昀又呷了口茶,扇子"唰"地一展,"先说正事——北境斥候折了三个,你那弟弟不是轻功了得?正好..."
"李昀。"陈凛声音陡沉,"再提此事,滚出去。"
树上的陈铮一怔,攥紧树枝的指节微微发白。
"陈将军,你这弟弟养在府里抄书,不如放出来练练?"李昀轻笑,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早晚都是要见血的不是?"
"哗啦"一声,茶盏重重搁在案上。陈铮知道,二哥这是真恼了。往常这般动静,接下来就该是拔刀声。
出乎意料,李昀话锋一转:"行,不说这个。明日军议,大公子点名要你带那小子来。"他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陈将军该不会是...舍不得?"
陈铮呼吸一滞。大哥亲自点名?他下意识摸了摸背上伤痕,结痂处隐隐作痛。
"知道了。"陈凛声音缓和些许,"还有事?"
"有啊。"李昀忽然提高声调,折扇"啪"地一收,抬头朝窗外槐树方向瞥了一眼,"三公子,树上风大,小心吹了伤口。"
陈铮浑身一僵。这厮是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
"砰"的一声,书房门被猛地推开。陈凛铁青着脸站在院中,抬头望向槐树:"滚下来。"
陈铮咬牙,纵身跃下。落地时伤口牵扯,他踉跄半步才站稳,额上顿时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能耐了?"陈凛冷眼扫过他微微发抖的腿。
"二哥,我..."
"陈将军别恼。"李昀摇着扇子踱步过来,眼中闪着促狭的光,"三公子这是勤练轻功呢。不过..."他忽然凑近,扇尖在陈铮后背轻轻一点,"伤口裂了可不好瞒着。"
李昀骤然逼近的面容近在咫尺,陈铮心头一跳,猛地后退,后背狠狠撞上树干。疼得眼前发黑。他死死瞪着李昀,胸中怒火翻涌。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李昀。"陈凛横跨一步隔在两人之间,声音冷得骇人,"军报留下,你可以走了。"
李昀不以为意,反而笑得愈发灿烂,将一卷竹简抛给陈凛:"三公子,军议上见。"说罢哼着小曲儿晃出了院子,那悠闲的背影看得陈铮牙痒痒。
待那讨厌的脚步声远去,陈凛才转身盯着弟弟:"听见了?明日军议。"
陈铮低头盯着自己染血的衣摆:"...嗯。"
"能去?"
"能!"陈铮猛地抬头,又因动作太大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二哥,我..."
陈凛忽然伸手按住他肩膀:"别动。"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转身。"
冰凉的药膏触及伤口的瞬间,陈铮浑身一颤。二哥的手指带着薄茧,却意外没感觉多疼,药膏渗入裂开的伤口,带来丝丝凉意,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李昀的话..."陈凛突然开口,手上动作不停,"你不必放在心上。"
陈铮怔了怔,心头突然涌上一股酸涩。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树影婆娑间,陈凛看着弟弟紧绷的侧脸,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三日后...或许真的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