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痴梦二

黄沙眼看着就要小下去,年仅十六岁的青涩季缘就要暴露在李怀谦面前,谢钧身体快过脑子,一把拽住季缘手臂就把她往寺庙里拖!

结果“轰”然一声,寺庙大门自动关闭,送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沙尘震颤,天地似乎都为这次关门而震动。

谢钧脖子僵硬,看着怒瞪着他的季缘,脖子一节一节扭转。那边也听到了这里的动静,赵潇喊了一声:“谢哥,怎么了?!”

季缘张口就要回答!

谢钧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往旁边拖去!

胳膊拧不过大腿,季缘那瘦兮兮的大腿还抵不上谢钧胳膊那么粗,像一片树叶被强行拖走。谢钧扬声道:“没事!先别过来!这边有蹊跷,我先探查一下!”

赵潇说:“你多小心!别摔秃噜皮了……哎!李先生,你别急着过去啊!”

谢钧脑后一麻,冷汗都要从额角流下来。这小季缘还在试图挣扎,黑得像葡萄一样的眼睛瞪着他,像只恼怒的小兽。

他早就听说这人少女时期又娇贵又叛逆,果不其然,他就拧了一下胳膊而已,这人就嘶嘶嘶起来,疯狂踩他的脚。

“祖宗欸,你别闹了。”谢钧有苦说不出,“赶紧跟我走吧,你可不能跟那姓李的撞上啊!不然你回头哭都不知道怎么哭。”

季缘怒视他,谢钧神奇地从她眼神里看出了三个字:放开我!

谢钧心想,现在放开你,后面你就得崩溃。

你是绝对不想被李怀谦发现的。你背负着一箩筐的东西,身上的担子重得可以压垮人。你绝不会想他知道这些。你死过一次,也绝不想在他面前表演死而复生。

你甚至为这一切留了条后路——你找了个挡箭牌男朋友,不才在下我,就为了有朝一日身份暴露之后,攻击你的刀不会挥向他。

你可真是个痴情种啊,季缘!

谢钧一边咬牙切齿地想,一边把这扑腾的少女给拖到了寺庙一侧。黄沙越来越弱,稀薄如雾气,任何人隔着这段距离都能看见他们两人的身影。

真是鬼知道会变成这样!

要是早知道最后会落入步行的境地,根本就没必要带四辆车的车队进来,在一开始就能把李怀谦踢出去!鬼知道倒悬寺会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鬼知道这和尚这么邪门,鬼知道——

鬼爻会变回十六岁的季缘!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李怀谦正在向他们走来。他是一定能认出季缘的,什么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啊!认不出来就有鬼了。

谢钧满脑子脏话跟妖魔鬼怪,眼尖地瞥到寺庙侧边的一道半掩小门,心头一喜,生生把季缘拖离地面,两步冲了进去,一把关上门!

他猛地舒了一口气。

季缘一副恨不得把他嚼碎了的模样,那眼神就跟在看人贩子一样。

这是一个像柴房的地方,地上堆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烂木头,到处都是灰尘,门也摇摇欲坠。谢钧没放开捂着她嘴的手,深呼吸两下,知道这门没有锁关不住,等李怀谦来了就完蛋了,想躲好,必须要季缘配合才行。他压低声音飞快道:“别叫!情况特殊,你绝对不能跟李怀谦见面,否则——”

谢钧顿了一下,想起季缘在荒山野岭俯视他的眼神。

漫不经心,桀骜,又胜券在握。

他决定赌一把这人的接受能力,哪怕她还是个高中生。

“——否则你的筹划就完了。”谢钧低声道,“你不是真正的十六岁,我们在荒郊野岭执行计划,你身上只是发生了一些变化,你已经二十六了!我们必须要避开李怀谦,这是你亲自下的命令。”

季缘眨了一下眼睛。

谢钧说:“你的,明白?”

季缘又眨了一下眼睛。

谢钧缓缓松开手。

嘴唇得到自由的一瞬间,季缘张口就要喊,谢钧满脸崩溃连忙又捂住她的嘴:“鬼爻!别叫!”

季缘简直莫名其妙!

她前一秒还好好在高中课堂上课呢,听数学老师呱唧呱唧地讲公式,方程跟函数在眼前打转,结果下一秒,就像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空白一样,刷地来到了这奇怪的庙里面,还遇到了这个像人贩子一样的男人!

还自称他跟李怀谦是朋友——李怀谦就比她大三岁啊!今年十九岁,这人怎么都二十六七了吧,叫他叔叔都行了。

还李怀谦的朋友?诈骗犯吧!

但……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脊椎一跳一跳地发疼。那是种近乎瘙痒的疼,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扩散到全身,像虫蚁成灾成殃。

季缘有点困惑地皱起眉头:她被这变态捂着嘴说不出话,但她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她不是对危险迟钝的人。上一个想偷袭她的小混混早就被她一脚绊倒,然后告状给李怀谦了。

李怀谦……

李怀谦是不是变高了一些啊?

季缘满脑子胡思乱想,头皮一跳一跳地发疼,谢钧看她终于肯安静下来,手又松了松,看她又要说话,急忙道:“你十五岁开始暗恋李怀谦偷偷给他写情书不敢寄给他家里还有一件他落下的白衬衫——”

“嗡”的一声,季缘满脸通红,头上似乎冒出了蒸汽一样的白烟。

她不可思议地瞪着谢钧,嘴巴张了又闭,张了又闭,脑海里浮现出两个不可思的猜想。

一、谢钧是外星人,在监控她的一切行为。

二、她身上真的发生了某种意外。

背后的瘙痒疼痛越来越强烈,季缘难受得不行,抬手就往脊椎抓去,谢钧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的手,季缘觉得这更荒谬了,怎么她抓抓背都要被阻止,就算她身上真的发生了意外这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吧!她正要反抗,就听见谢钧猛地“嘘——”了一声。

室内瞬间安静无比,安静得能听清门外的一举一动。

是脚步声。

稳定,精准,军靴踩踏沙地的声音。

季缘回想起之前远远望去李怀谦挺拔的身影,咽了咽口水。她用眼神示意谢钧:李怀谦?

谢钧看她这副不争气的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眉头虬皱着冲她点了点头。

脚步声就在门外。

接着,这扇并不牢固的木门被推动了。

季缘的脑门一抽,脚步不受控制地往谢钧背后一漂移,而谢钧也恰好一步挡过来,两个人配合得无比默契,默契得季缘无比震惊。

她怎么会想着躲李怀谦?她俩怎么还能打配合?这连“看我眼色行事”的过程都没有啊!

木门嘎吱嘎吱,灰尘洒落,季缘头发上落了一点,她爱干净,立刻浑身不自在,正想抬手拍掉发丝上的灰尘,就见门被推开了。

昏昏沉沉的阳光像一团烧焦的灰烬,碎絮一样的光落进来,照出来人修长的影子。

季缘抬起头,目光被谢钧挡得严严实实,只能从侧面看到来人的一点指尖。

很粗糙的指尖,上面是——枪茧。

季缘心想:他手上为什么会有枪茧?我又怎么知道这是枪茧?这种判断能力是从哪里来的?她的人生平凡又幸运,温室里一路长大,见过最骇人的事情就是有人拦路抢劫,唯一几次见枪还是跟着李怀谦去靶场。她怎么能认出来?

难道她真的因为某种原因……已经二十六岁,并且不能跟李怀谦见面?

来人声音冷淡:“有什么蹊跷?”

季缘满脑子空白。

不一样,很不一样,跟她的李怀谦相似又大相径庭的声音,更成熟低沉,更锋利,像把虚空的刀一样扎人。他就站在这里,哪怕视线没直接对着她,她的皮肤都隐约有些发疼。

这人像把不分敌我的双刃刀。

李怀谦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头都不敢抬,心惊胆战,脑海里一万种可能悬浮又坠落,时间好像瞬间具现化,变成了一张薄而神秘的纱,把她熟悉的人遮挡成她不认识的模样。

谢钧在门开的一瞬间就收起所有情绪,脸上只有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寺庙的门自己关上了,李先生,你没看见吗?”

季缘看不见李怀谦的动作,只觉得全身绷紧,空气也绷紧了,灰尘像被黏在蜘蛛网上的虫子,危机四伏。

短暂的沉默后,她听见李怀谦说:“你背后的是谁?”

谢钧没回答。

季缘身上又开始疼,她有点受不了了。

李怀谦冷冷道:“谢先生,你背后的——不是我们的人吧?”

话音一落,季缘听到了一个声音。

轻微的“咔哒”声,又熟悉又陌生,听一下就让人起鸡皮疙瘩,就跟这李怀谦一样。她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就听见谢钧惊愕道:“你——”

一瞬间,声音浮出记忆的水面,季缘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那是手枪上膛的声音。

李怀谦道:“让开。”

他似乎已经卸掉所有社会化的伪装,露出冷酷深邃的真面目,手枪直指谢钧眉心,手指已经虚扣在扳手上!与电视剧里不同,真正的警察在准备阶段绝不会把手指放上扳手,更别提按着扳手让人投降了,人是不可靠的因素,走火随时会发生,他们会把手指放在远离扳手的枪侧。

而这人的手指已经虚扣着扳手,这就代表着——

他随时会射击。

谢钧纹丝不动,他牙关紧了紧,正要说话——

猝不及防间,身后的季缘动了。

她从谢钧的身后走了出来,站到了李怀谦面前。

阳光昏沉却刺眼,带着独属高原的穿透性砸了过来,砸得季缘有点头晕目眩,她身上疼得更厉害,几乎有点站不稳。而李怀谦,左手持枪站在她面前,冷厉神情没有丝毫松动……

季缘心想,你到底是谁?

李怀谦是一座冰冷山脉,坐落在她身侧,寡言,却永远耐烦地听她絮絮叨叨,容忍她的破脾气。李怀谦是她被校外小混混们骚扰时候的保护神,那时他眼神漠然,从小被带去执行区训练出来的格斗技术卓越,轻易就把几个混蛋制服。李怀谦是一把青涩的神兵利器,严守秩序与理智,进入特战学校等待打磨,必将在未来锋然出鞘……

唯独不会是现在这样。

像头冷酷至极、张开獠牙、随时会杀死所有人的野兽!

季缘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的李怀谦会对她说什么。手指攥紧,她就听见李怀谦说——

“她是谁?”

季缘全身的疼痛霎时如水般褪去。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怀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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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刀
连载中白银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