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九号晚八点二十三分,平原市公安局接到市民报警电话,报案人称在一高后面的树林里发现一具尸体,随后局里迅速出警。
一高附近的片警接到命令后已经提前一步来到现场,看到公安到来后连忙向其报告情况。
“宿队,尸体在后面”
“报案人怎么说”
宿景一行人脚下不停,越往前走林子越盛,路灯和月光也越发稀薄,草木淡淡的清香混着微弱的躯体腐烂尸臭一同涌入他们的鼻腔。
“报案人是一高旁边小区的,晚上出来遛狗的时候一个不注意没拉住狗,找狗的时候发现的。”
待几个人走过去后就看到一具臃肿的中年男性尸体半仰倒在一旁的土坡上,裸露的皮肤上没有伤痕,胸前狰狞的伤口却露出被雨水冲刷后的惨白。
拜大雨所赐,这片泥泞稀松的土地上除了一串狗脚印和他们来时的痕迹之外再无其他。
路上赶来时宿景心中便有预感,这两天的大雨怕是极有可能会掩盖掉有关案情的重要线索信息。而到达后的第一眼他就知道此次物证搜寻难度极大,案件侦破也会有较大阻碍。
快速地环视一眼尸体周围,地面土层基本均匀,结合尸体所表现出来的症状初步判定尸体是第一场雨或是之前更早被丢弃在这儿。在没有找到相关证据的前提下,还不能轻言断定这儿是不是案发第一现场。
技术科的警员正在赶来,几个人没有进到警戒线里面,站在外面粗略地看了几眼后便去与报案人交谈。
“啊,警察同志,情况就是我牵着毛豆在这边儿遛弯,一个没拉紧毛豆就钻进树林里边儿了,当时我寻思着这几天儿刚下过雨里面肯定都是泥,就想着喊毛豆出来”
“不管我咋喊,毛豆都不出来还一个劲儿乱叫,我一着急,啥都顾不上了,走到里面一看一个人躺在地上!可吓死我了!”
“那当时这一片有什么可疑的人没有?路上发觉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的没有?”
报案人努力想了想还是对宿景摇摇头,“没啥不一样的,往常啥样现在还是啥”
“警察同志你们不知道,这边儿偏,平时都没几个人往这边儿来,也就驾校的学员常在这段路考试。”
“这样啊”
“要是不信可以问问,我是退休了儿女都不在身边,每天到一高附近遛遛弯打发打发时间。”
宿景不在询问,容文静看着陷入沉思状态的队长接过话腔,“好,大爷,稍后会有人带您录笔录,今儿就多谢您了。”
送走了报案人,技术科也到了,江帆快速地向他们解释一下方才从报案人那里得到的线索,之后便退回到宿景身边。
“宿队,这桩案件明显是非意外死亡,死者的身份应该很快就能锁定。”
“等回到局里就该了解尸体到底是什么情况”,宿景看一下手腕上的时间继续道,“现在离九点还差十多分钟,学生们应该还没下自习,你们负责学校这一块儿,看看能不能从学校周围的监控里发现线索。”
两人应声,“事不宜迟,我和文静这就去”
不待转身,宿景盯着江帆的眼睛叮嘱,“问的时候,多了解了解高考前的情况,凶手极有可能是趁着放学家长来接学生的时候混过来”
江帆一怔而后神情严肃地向宿景保证,“我明白”
第二天
沈越把车停在外面往学校里走的时候总觉得今儿的气氛不大对,刚解下书包坐好就听到周边的同学神神秘秘地讲八卦。
他没放在心上,在枯燥的学习里总是不缺人讲些什么聊以放松。拿出桌洞里的刷题册打算在上课前再写几道数学题,还没等题目看完就听到围着几人的惊呼声。
“真死人了!还是仇杀?”
沈越一愣,手底下计算的动作不由慢下来。
“嘘嘘嘘,你们都小点声儿”,讲话的男生一脸紧张地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同时伸长脖子往窗外左右张望。
“哦哦,抱歉抱歉,就是太震惊了,快点往下说”,周遭的同学看他这番举动也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
“我可没说过是仇杀啊,只是说很有可能是有人报复。”,男生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也没计较刚刚他们的没眼色,恍若提前找好免责理由似的加重“可能”二字、以示强调自己此次讨论的无辜性。
“懂懂懂,接下来是啥,快说啊”,住校生们满脸求知地看着他,一个个的都想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那男生见状也不墨迹,接着刚才的话茬儿继续手舞足蹈地讲得来的小道消息,话到深处同学们的声声惊呼更是让他感到得意。
“你们没瞧见昨儿晚上放学的警车吗,那时候就发现尸体了,反正啊我听说那人身上全是被砍的刀伤,除了被人寻仇没有第二种解释。”,男生前面还一口否认自己说过仇杀,现在又信誓旦旦地讲’除了被人寻仇没有第二种解释’。
沈越垂眸,听着周围越发激烈的讨论声,手下的笔彻底不动了。
耳际的一声气音让他回神,在所有人都对那个在逃的杀人犯和惨烈的尸首表现出巨大兴趣时,教室西南方向的小角落、除了他就剩下云悠悠没有吭声。
他的眼神往云悠悠那边瞥过,却又很快移开。
如果说沈越帅气加疏离的组合获得了同学们给予的“高岭之花”头衔,那云悠悠的美丽加冷淡就得到了别人的种种非议。
她的沉默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清高、孤僻、傲慢,她是不可攀越的雪山,是难以接近的悬月,淡雅恬静的面容总有种无法言说的锐利,那双黑亮的眼睛看过来时没人拒绝她的魅力。
慢慢地,年级间开始流传起她的一些桃色传闻。流传出一些“据说”、“好像”、“有人看到”……
对于这些沈越并不觉惊讶,男性,尤其是拿不出成绩的男性总热衷于为别人贴上标签以此来转移自己一事无成的注意。对于优秀的同行尚且充满妒忌,更何况面对的是个女的。
在他们从小生长的封闭环境中,女的就相当于“残次品”,每年年节便是个很好的洗脑例子,无论在外多有成就的女性长辈,回到家里总会被数落出一群缺点,于是他们更加坚定她们是“残次品”。
等到脱离家庭——街坊的小群体、进入到中学后,发现竟然有“残次品”比他们这些“优等货”都好,这无异于把他们所谓的自尊架到火盘上烤!
自觉失了面子的他们自然会找回主场,毕竟前人经过检验的做法总是屡试不爽。
人的性格、行为是思想的映射,这些人以后会成为那类最令人厌恶的存在,确切的说他们多会成为警察工作的对象。
沈越厌恶这种张口即来的抹黑,在种种如此恶劣的诋毁下,旁观者原以为云悠悠会受流言有所影响,不成想她照旧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不紧不慢、悠悠然然。
说得好听是潇洒坦荡、不为外界所扰,难听点就是我行我素、闭目塞听。甚至在那段时间从中游刃有余地游跃居前五,而后一路居高不下。
是无声的反抗,亦是有力的回击。
也许是高分的光环冲淡了荒谬,也许是出走的理智返还大脑,自此之后,鲜少有人再对云悠悠说什么闲话,也有不少没参与过孤立的女生来请教云悠悠习题、甚至主动示好想要与她交友。
对于习题,云悠悠从来都是倾囊而授,然而对于结交朋友,她好像并不热衷。在事情最后她还是一个人来往的独行侠,雷厉风行,轻松自在,像一阵无拘无束的风,吹往任何想去的方向,风过之后的惬意是她留下的自由意志。
流言告一段落后,同楼层的班级转走几位同学,这本没什么值得注意之处,倒是后来同班级的男生说起他们酷爱在厕所开女同学们低俗的玩笑。
同样的独行,相似的性格,再加上某种意义上两人都有的低谷让沈越开始关注云悠悠,本以为她会像其他那些成绩好的女生那般更注重课业,没想到她也会因此发表自己的看法,即便只是一声微弱的哼笑。
交错的反差感让沈越觉得微妙,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情绪开始在沈越心中发酵,微弱的却又暗含生机。
再一次瞥过,沈越的眼睛对上了云悠悠,他愣住,想躲开又担心没礼貌,打招呼也实在是不熟,沉默的几秒钟里,云悠悠向对方点头致意,而后又淡漠地移开视线。
全身心投入到讨论的同学们没有注意被自己声音盖过去的上课铃声,直到拎着数学书的老刘出声,围在一起的同学才赶紧散开。
平原市市公安局会议室
陈誉峰站在一侧展示从技术科得到的资料, “死者身上伤口极少,手脚处均有勒痕。经法医判定死者死亡时间在四天前后,致命伤来自胸前,伤口长4.3厘米、深10.7厘米,一刀致命几乎贯穿心脏,从伤口上下的差别来看,凶器下端更为锋利,尖口菜刀、短刀等都有可能。”
“案发现场的情况就是这些,周围没有发现凶器。”
“另外”,陈誉峰停顿一下,“雨水冲刷后的现场没有留下有用线索。”
会议室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桩早有预谋的杀人案件,凶手借助着天时地利的有利条件作案,甚至在得手后连基本的伪装都不屑做。
“文静”
“一高那边也没有什么线索,据学校教师和安保人员所说,学校只有六号下午学生放假时有家长出入,期间情况繁杂,他们没有太过留意校外动静。”
宿景锐利的眉眼微微压低,沉吟片刻问江帆,“死者身份调差得怎么样”
“除了资料上的信息外,死者云国强还有一个侄女在一高就读高二”
“她叫什么”
“云悠悠”
临近正午,夏日的高温炙烤着每一个暴露于烈日之下的行人。
华远航运大楼后面一群装卸工正挥汗赤膊地卸下最后一批货物,待负责人清点结束工人们方能拿到酬金。
方浩安排好楼下的货物后很快上来,出了电梯不少人点头致意:“方秘书”
方浩也回以礼貌,推门进到室内走廊,刚过百叶窗就与程宇碰到,“程总,下面都安排好了”
“公司要在平原拓展自营业务,这批留下的样品货物很重要”
“您放心,都安排好了,出不了差错。”
“嗯”
说罢程宇便向董事长办公室走去。
轻敲三声,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进”
“老板,货物已经到了,一切顺利”
宽大的红木桌后,气质清雅的男人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不错,阿宇还是什么事儿都上手得这么快”
程宇听着也扯出一抹寡淡的笑意。
男人见状索性放下手中的笔跟程宇谈起来,“唔,货到了接下来就是经营的问题”
“是,从前期营销的反馈开看一切顺利,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四季度便大面积推广。”
“没有意外?”
温雅谦和的老板挑眉,轻哼一声,整个人仰倒在工学椅的靠背上,玩味地用右手食指轻点扶手,“没有意外的时候通常就是有意外”
“您的意思是?”
“强龙不压地头蛇,晟源可是平原最大的纳税户”
程宇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只是话里暗藏的锋利显示他的态度,“生意场上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男人不可置否,反而提起另一件事儿,“阿宇,我今天晚上回沪海,以后这边儿你多盯着点儿”
话音未落,男人又添了句,“要是有不便出面的时候,让齐寒过来给你镇着”
“好,您放心华远可是正经的生意人,讲究斯文、体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