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案官方通告发出后此事便告一段落,即便警方怀疑这不是一桩单纯的车祸案,碍于证据的缺乏也只好搁置。
市局的刑警支队每天依旧忙忙碌碌,作为新官上任的支队长,宿景对平原市局的情况也逐渐熟悉起来。
夏□□近,树梢越发苍翠,行人的衣着也开始清凉起来。
六月是个特殊的时段,体感温度的上升让人们期待着盛夏将至;而高升的气温又惹得人们心浮气躁。
对高中生、尤其是毕业班来说是六月是郑重而严肃的。两天里,数十年来的寒窗苦读在此得到世俗的检验。
沈越是班里最后走的一批人,等他放置好拖把之后,老师和其他几个同学正在最后检验着考场。
有些圆润的老刘沿着教室细细走了一圈对几个人点头,“行了,现在就挺好,今儿辛苦大家留这么晚了。”
“没事儿”“没什么”
沈越站在前门内侧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中间风扇底下的班长和几个人笑着对老刘摆手。
“你们几个赶紧回去吧,路上都慢点,车别骑着这么快。”
“沈越,今儿班里的门就别锁了,估计等会儿该有领导来验收考场。”
“好”
沈越跟在几个人后面一起往校门外面停车的地方走,途中几个人背着包嘻嘻哈哈地打着篮球,班长在前面兴致勃勃地问几个人高考三天假都干什么,要是没啥安排就约着一块儿打球去。
定好时间后,靠后的男生转头问了沈越一句,“沈越,七号去不去打球?”
“你们去吧,我家里有事儿”
“噢,行”,得到拒绝后的男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继续跟身边人聊起球星。被沈越拒绝实在是一件常事,用其他女生对沈越的形容来说就是他像高上之巅的雪莲,清冷、孤傲,永远自成一隅,在知识的高处俯瞰着其他学生。
班上同学也习惯了他神秘的私人时间,甚至觉得他就应该是这番姿态,若是哪天沈越自神坛上走下、来加入到他们这群普通学生的日常,他们才会讶异万分。
与同学分别之后,沈越骑着车子往家赶去。
沿途的风吹拂着青稚少年英俊的面颊,温暖的光在他眼角晕开,细小的绒毛映照出一片纤长浓密的睫毛,轻盈矫健的身姿闪过后、只为行人留下一道蓝白残影。
沈越停好车子,上楼后发现那个男人不在家,虽不在家可他的存在感却不小。
低矮狭小的客厅里尽是男人发过酒疯的狼藉,其实客厅里也没什么家具摆设能让那个男人砸,稍稍值钱一点的东西早就被拿走了。
面无表情地跨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把校服换下来。
屋里陈设简陋,一张窄小的单人床,一个缺条腿的书桌,一个东拼西凑订出来的衣架子,几个堆起来的大纸箱。屋里虽无长物,胜在一切都整洁,呆习惯了瞧着也顺眼。
等到沈越从楼上再下来时外面的光线已经不那么毒烈,即便如此,脏污窄小的巷道上仍旧没一个人影。
他沉默地背着发白的灰色书包往东面走,几经拐弯之后走道一片更破旧的棚户区,没等沈越又进一步,从侧面跑出来个小孩。
小孩看着只有三四岁,头发随意翘着,浑身上下的衣服不是什么新款式,人也瘦小的不行,发黄的小脸看着像营养不良。
“哥今天真这么早。”,小孩兴奋地仰头扒着沈越的裤脚。
沈越冰冷的神情柔和下来,“嗯,高考放假呢。”
少年清瘦的身姿已有挺拔的前兆,小孩看着哥哥帅气俊朗的面孔忍不住邀功,“嘿嘿,哥看我今天捡了好多瓶子,还有好多纸壳子。”
他雀跃地抓住沈越示意他看自己身后拖着的蛇皮袋子,说道纸壳子的时候还特意压低声音生怕被人听到。
“好”
“不要乱跑,有什么事等我放学回来。”,高中的学业到底还是繁重,沈越平常没有这么多时间能在外面和小孩一起,这么小的孩子总是让人比较担心。
“哥,你不让去的地方我都没去,我很听话的。”
“我知道”
沈越轻轻顺了顺小孩脑袋上翘起来的头发、又往下压了压,心里奇怪明明才过去一晚上怎么又撅起来了。
一大一小把瓶袋子藏好后这才离开。
路上俩儿人还是在人民路北的那间公共卫生间里停了一会儿,这间卫生间干净又宽敞,是沈越找了几家后最终敲定的地方。
挂上隔间的门,沈越从背包里给小孩掏出一套洗干净的衣物换上。
小孩随着他的动作乖乖向上伸直胳膊,衣服很干燥,带着一股子阳光特有的气味,人凑上去还能闻到淡淡的洗衣粉清香,小孩在哥哥为自己换衣服的间隙里提着前襟多闻几下。
穿好衣服后,沈越让小孩自己再调整调整,他则趁着空挡把脏衣服叠好放回包里,等洗好再拿回来给小孩换上。
公共卫生间很方便,这里面的灯光明亮又柔和,镜子很大,洗手池前还有很多基本的清洁用品,但是沈越还是不放心用这里的东西给小孩洗漱。
虽在此之前他随没接触过这么小的孩子,可街道上、电视里那些铺天盖地宣传婴幼产品的广告他也是知道不少。
“哥”,小孩这边已经抽出旁边的纸巾把脸擦干。
“嗯”,沈越轻声回应一声,低头在手心里挤出管子里的幼儿面霜。
小孩乖巧地仰着脸凑上去,余光瞥到那支皱皱瘪瘪的管子含混不清道,“快没有了”
沈越手下动作不停,“今天店里结工钱,晚上去买。”
“嗯”
收拾完之后的小孩干净又可爱,脸是黄了点可大大的眼睛能把人的心都给看化了。沈越扫视几眼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便把包甩到右肩上牵着小孩往外走。
小孩人小话却不少,记性也不错,一路上都在说话,“哥,这个贵不贵啊”
沈越眉头微微蹙起,不知道小孩为什么突然问贵不贵,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贵”,一支三十几块,他看人家店里都有卖几百块钱的,这个价钱对比普通家庭来说算不上贵。
“不贵就好,哥把钱攒着上学用”,
“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捡瓶子的时候听别人说的,别人说上学要好多好多钱,要这么多呢”,小孩说着把手抽出来,努力用两个短短地胳膊圈出一个圆来表示自己口中的‘很多’。
“所以咱们得攒着钱,不能乱花”,小孩的脸上显出一股稚嫩的成熟,告诫的语气里满是对未来的忧心忡忡。
沈越没理会小孩的忧虑,伸手重新牵着小孩的手,“他们不知道,用不了这么多”
“真的?”,小孩脸上有些迟疑,又接着问,“那些好心的叔叔阿姨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们都不上学了哪儿知道,我现在就上着学所以我知道。”
“哦哦”,小孩听着上方传来的声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
等沈越到地方的时候,店里已经陆陆续续地有客人来了,换好衣服和领班打声招呼后就把小孩安放在员工的休息处。
金耀城是岳水区最大的娱乐场所,这儿装修高档奢华、娱乐设施齐,人流量很大,对应地员工薪资也很高,最重要的一点这儿对招收员工的年龄卡的没这么死,由于年龄问题,未满十八岁的沈越已经不止一次碰壁。
下班之后已经临近十点,小孩早已蜷缩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他走过去打算将小孩抱起来,没成想小心到这样小孩还是迷迷糊糊地醒了,“哥,回去了?”
“嗯”
沈越看小孩还没缓过睡意就继续抱着他往外走。
四楼之下的员工休息室都在走廊的最右侧,休息室旁边是步梯,步梯与布草间相邻,而后是两部电梯。
沈越不习惯坐电梯下去,不止是因为带着小孩,更多的是来这里的多数客人都是成年人,普通娱乐场所的成年人都有着很多不确定性,金耀城更不必提。
四楼之上专门接待重要客人,来的第一天领班就和沈越说过这里的规矩,非正式员工不得到四楼之上,除非是老板或是贵客的意思。
工作这么久,沈越也是谨记这条注意从不踏足。
自二楼往下走时就能听到外面的吵闹,一出来那声音更是骤然扩大。如此喧闹的声音下,小孩也彻底清醒过来,挣扎着要下去自己走。
这边儿上靠近电梯,留在大厅里的人都挤在中间、没几个往这儿来,沈越也就把小孩放下牵着。
往前走的时候正好遇到一群自门口而来的人,这群人簇拥着两个男人,最中间的那个身姿劲瘦挺拔。
沈越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面容俊美的年轻男人,同时他也认出那人左边陪着说笑的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金耀城负责人。
垂眸收回视线同时拉住有些好奇的小孩,这群人是贵客,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双方在拐角前擦肩而过,在几个人错开的空荡里沈越余光瞥到男人白皙的小臂,似曾相识的莫名感袭来,也许之前在店里见过?
人群即将拐入连廊的时候突然停下,刘文涛今儿来陪着齐寒一起来巡查门店见这位主儿停下不走了有些纳闷儿,负责人也赶紧上前缓声询问情况。
齐寒突然轻笑了一声,转头看了眼那两道没入人群的身影自言自语,“现在这小孩都这么猛?自己毛还没长齐就带个更小的?”
“什么”,刘文涛没听清齐寒说得是什么。
齐寒瞧着边儿上几个人诚惶诚恐的样子嗤笑,“赶紧走,下边儿吵死了。”
“是,是,下边儿确实太吵,您这边儿请。”负责人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
沈越带着小孩去店里买东西的时候,外间开始下起雨来。急促的雨珠混着路面上残存的尘土溅起、炸开,夜风伴着凉意吹过街道,暂缓了白日里的燥热和烦闷。
街上躲雨的行人匆匆忙忙,很快热闹就转为安静,一眼望去,空无一人。
沈越望着雨幕不语,这样的天气要是只有他自己倒也能冲过去,只是,他看了眼双手扒着玻璃门的小孩垂眸,若是一会儿雨势还是不小该怎么回去。
哗哗作响的雨声连绵不绝,不远处升腾而起的水雾模糊了街面上闪烁不断的霓虹彩灯,五颜六色的光斑在人的眼中此起彼伏,冰冷灰白的世界仿佛一下子跌进炫彩的卡通世界。
柜台后面的女店主也带着女儿走到玻璃门前,“明儿就要高考了,每年这时候都来这么一出儿”
她望着身侧明显是个学生模样的沈越有些好奇,总见他独自一个人来买东西,看着也不爱说话,趁着这次就问:“同学是明年考大学还是后年考啊?”
沈越听到声音后收回视线、看着对方的眼睛答道:“明年考。”
女店主被他这么认真正式的模样逗笑了,“那挺快,雨下不了多久,都在晚上等着呢”
“不过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哥哥带着弟弟来买面霜还真是少见。”
沈越把手放在小孩头上摸了摸没再说什么,倒是小孩听到面前的阿姨夸自己和哥哥嘿嘿地傻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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