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近乎吃了一个半小时,分开的时候程宇除了身上沾染层烧烤味,其他的一切都和来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啤酒不醉人,齐寒起身的时候照样是精神抖擞。
分开在即,程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叫住齐寒,“前段时间出去带回来了个东西,一直没找着时间给你”
齐寒瞪大眼睛立刻站直身子、一个箭步凑到程宇面前儿,“今儿还有惊喜?”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银色星空设计的男士腕表,镂空的表盘上面秒针正滴滴哒哒地有序转动。齐寒也顾上不说些什么题外话,小心摩挲着翻看两遍,越看越喜欢,索性直接就摘下自己之前的腕表换上这个。
佩戴好之后,扬起手腕向程宇臭屁地展示起来,“宇哥,怎么样,没有辱没东西吧”
“没有”
春风得意的混小子一甩头,高高地扬起下巴得意宣誓,“嘿,小爷什么好东西配不上?”
见他心情不错,程宇在边儿上微微挑眉,倒也没说什么扫兴的话。
眼神不经意扫过混小子发亮的手腕上暗衬道:这小子说得倒也没错,他的确配得上。
开车回去的路上,齐寒的心情没有一刻不是美滋滋的,等他哼着小曲拎着自己的零食袋子往楼上休息间里走的时候,就看到几个人在外面跟排柱子一样站着。
见他过来开始互相推搡,边儿上站着的宋安一个没注意被人从后面直接推过来,想扭过去找谁下的手,就瞧见齐寒整理以瑕地看着自己,原本还嚣张的气焰一下子蔫了。
“齐哥,章军的消息有情况了”
“哦?”,齐寒抬手摩挲着下巴有些玩味,都跑了这么久竟然没藏住?
“今儿一个兄弟小聚的时候瞧着有个男人像他,跟上去拍了张照片,照片传回来后底下的人认出来了”
“唔”,齐寒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濡湿传来、是纤长浓密的睫毛被生理眼泪浸没。
“大半夜的、非让人休息不好是吧”,提着东西的人状似平静地越过几人,轻柔地呢喃宛若情人耳边的缠绵低语,一旁耳尖听到的下属却下意识地头皮发麻,惹到这位脱层皮都是轻的。
“摸清动向没有?”
宋安赶紧上前一步汇报,“确认过之后一直有人盯着,什么时候抓人等您拿主意”
“急什么,让人盯紧喽,一个人东躲西藏总不方便,看看有哪个不长眼掺进来”
“是”
这边才敢露面没多久的章军压根没察觉自己已经被人盯上,像下水道里的老鼠、只敢趁着夜色游走于嘈杂混乱的街巷。不过人毕竟比老鼠更加聪慧、也更善于思考,熟悉了环境便觉得已经掌握住事情发展的主动与先机,洋洋得意、自认万无一失。
也不知该说他胆大为妙还是蠢笨为妙,距离他私吞货物不过短短数月,在感知到外界风声缓和便敢再次露面?或许是觉依仗在身、无所畏惧?
不管其间是何缘由、章军的胆子是一天比一天大,从当初龟缩在阴暗潮湿的小旅馆到这段时间青天白日现身街头,他的所作所为无一先前的畏惧、忌惮,甚至于能在这“亡命”的关卡上碰到个臭味相投的。
午夜的街上没剩下多少人,仅留的几家小摊也多是店主在收拾残局,喝得烂醉的两个男人扯着嗓子叫嚷着下次再聚,分开之后各自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住处。
常人不愿踏足的城中村里具是低矮狭仄的筒子楼,因着先前城市发展时、修路器械无法驶入,这边儿没有一段沥青、柏油路,坑洼不平的水泥地跟补丁一样散落着。
白日里的高温炙烤和闷热闭塞为垃圾发酵提供了最完美的先决条件,即使是入了夜、气温凉爽下来,难言的恶臭依旧在这片空间回荡着。
沈越夏日里休息的晚,常常打工回来就已经十一点多,不讲他的个人事宜、单一个小孩就有的发愁。
不说旁的,小孩住处的条件总得考虑吧,电力、通风、卫生,一年之中虽是冬天火灾隐患最大,可用电频繁的夏季也不是闹着玩的。
比这这些,沈越更担心小孩还能不能在那儿住下去,之前帮街坊网上续交水电费的时候听到几家人闲聊,说小孩住的那栋楼过段时间就要断电停水。
城中村修建的年代久远,真算起来要追溯到整个社会刚从‘集体’生活中探出触角的时期,那时候的很多事物打断骨头连着筋,开放了是没错可仍旧处处带有着‘集体’的身影。资源集中串联之下,一旦一栋楼里登记在册的最后一户搬走,整栋楼就显示没人生活,各种供应自然也就断了。
至于实际上是否还有其他人居住,这向来是双方默契之下的避而不谈,一方不做驱赶容许另一方不必沦落至公园桥洞、勉强有个安身之所,一方不提出抗争不为另一方增添行政难题,彼此相安无事数十年倒也和谐。
沈越只期望那家延缓搬离的时间,能晚一些就晚一些,不然小孩该怎么办。
即便忧愁如这般的沈越,手下搓洗衣服的动作还是没有分毫停顿,马上就到凌晨一点,往常在这个点儿前后还没回来,那个男人就应该不会回来。
换水冲洗、拧干水渍,而后提着肩膀两侧的布料使劲儿抖动着发皱发白的衣服使其舒展开来,掉漆的塑料衣架勉强还能使用,垫起脚尖挂到窗台晾晒衣物的绳子上,明早就能换上。
一切收拾完毕之后,累了一天的沈越才能有时间停下休息,就在他想摁灭墙上的开关时,隔着薄薄墙壁的楼道好似传来异响。
他动作一顿,屏息凝神仔细注意外间的声响,沉闷的动静越来越近,木质楼梯随着来人不断发牙酸的吱呀声,即使没有亲眼目睹,光听声音就已经能想象出此刻摇摇欲坠的阶梯正颤颤巍巍地承载重物的情形。
这脚步杂乱无章、处处透着虚浮,简直熟悉到令人厌恶。沈越掩下眸中神色、毫不犹豫地摁下开关。等他回到房间关好门,外面的男人也已经在门口停下。
“开门!”,醉气熏熏的男人吐着大舌头含混叫嚷着,酒精的后劲儿蒸得人头脑发昏,热气翻腾之下心中的暴虐也急速膨胀。
见里面的人没有应声,男人越发暴躁起来,“兔崽子开门,刚刚灯还没关,快开门!”
黑暗中沈越睁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头顶,任凭男人在外面如何叫嚣他就是不理不睬,身心的双重厌恶让他无时无刻都想逃离。
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沈越翻个身蜷缩着面向窗台,那里有微弱的月光渗透进来。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已经能够较为清晰地看到屋内的陈设,但他没动;身下的床上只铺着一层凉席,长时间的侧躺压得沈越左臂麻木不已,强忍着酸痛小心地平躺回去,同时左手伸到床边的一个地方轻轻抚摸着。
外间的怒骂越发疯狂,歇斯底里的跟疯子一样,沈越蒙上头,一瞬间耳际的污言秽语尽数消失,闷热狭小的空间里只能清楚地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还有两百多天,未来还有两百多天。
骂累了的沈强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方才的发泄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迷迷糊糊间想着明儿得好好教育教育沈越这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都干反抗自己老子了。
几天时间,齐寒已经尽数掌握章军的所有动向,然而他却没有立即采取行动、只是叫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盯着。一方面要求底下人口风紧点一方面又要几个人不经意地透露出去,底下一头雾水的几个人有些纳闷,一个个的都弄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按理说不是时间越久被章军私吞的货物收回来的越少?
“涛哥,现在怎么办”
文涛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能怎么办?怎说的就怎么办呗”
宋安在边儿上一脸茫然地挠着头,对边儿上围着的几个人吐出心里的疑惑,“我知道啊,齐哥怎说我肯定怎么办,就是想不明白为啥这样,时间越久那个杂碎霍霍的东西不是越多?”
宋安想了一圈还是没啥思绪,瞧着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有些摸不着头脑后耸耸肩,直接把这事儿甩到脑后,“管他去呢“。
齐哥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反正满打满算就他们五六个人知道这事儿,嘴严点自然也就不用担心有什么纰漏。
剩下几个人原本没觉得有啥,被他这么一提也暗自琢磨开来,自己还没搞清楚就看他这么快就调整好的心态不由笑骂几句,“你小子,提问给大家伙儿找不痛快的是你,现在一撂挑子潇洒的还是你”
“草!还真是!”
“真行啊,小安,挺会钻牛角尖”
在几个二十多的年轻人嬉皮打闹的时候,文涛就杵在旁边有一口每一口地抽着烟,不时瞥一眼没个正行的小崽子们暗想,果然还都年轻就是没有自己沉淀下来的气度与胸襟。
长相成熟的文涛自认为是深沉一派,平时就爱在几个人吵闹的时候点支烟、做思考者状装逼,因为这没少被嘲笑,当初几个人都是同一批次加入,谁能比谁大几啊,怎么大哥还嘲笑上二哥了?
笑归笑闹归闹,几个人认真起来哪个不是惹人头疼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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