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奇走出黑烟之门,现身地点是夏雅的吼堡庭院,他如幽灵般躲过了城墙之上哨兵的视线,穿行于风格古怪的宫廷园艺灌木丛间,很快便摸到了埃利欧特·杜尔塞的寝宫外。
他推门而入,各处桌柜上的烛火眼看就要烧完,蜡油流了满地。他来到帘幔紧闭的四柱大床旁,使力咳嗽了声,床榻猛烈地摇晃起来,帘幔被嗖的掀起,两个赤着上身的男人出现在阿奇眼底。
他们头发凌乱,神色惶恐。奥林登警惕地举着“蜂针”,埃利欧特·杜尔塞则正准备破口大骂。
“噢……是你啊。”埃利欧特公爵显然受到了惊吓,他长舒一口气,按下了奥林登握紧武器的手。“我还以为是刺客呢,你知道的,兰多·维斯劳德派来的刺客。”
“他的确正往这里来。”阿奇说,埃利欧特公爵听完脸色一沉。“来……你指的是,他自己吗?还是所有血族都要来?”
“不止血族,还有一支庞大的血奴军队。他们已经毁了几个地方。”阿奇沉声回道。
这下埃利欧特公爵困意全无,他挪到床沿,一条腿伸出被子垂向地面,看得出来他下半身也是光着。
“上回,他差点毒死我侄女,可怜的小香草,我得先把她送走,藏到安全的地方。”埃利欧特公爵思索了一阵,阿奇还以为他是吓得呆住,原来他只是在担心亲人的安危。
“他们往东面来,反之西方的王国没什么危险,我下一步要去伦伯特王国,如果你放心,我可以把她带去那里。”阿奇念在埃利欧特·杜尔塞是索菲亚丈夫的份上,主动提出帮助。
埃利欧特公爵听罢双眼一亮,不住点头,“那太好了,她可以暂时和查德的姐姐待在一起,等战乱结束,我会亲自去伦伯特王国感谢查德,接她回来。”话毕,埃利欧特公爵转头看向奥林登道:“去把梵尼兰叫醒,让她来我殿中。”
阿奇耐心等待,期间将嗜血者军队现状和各大王国必会派兵支援夏雅的情况一一向埃利欧特公爵说明,并传授给他一些阻挡血奴进入城邦的防御措施。
这些本该是由男巫来讲,他就像是连接几大王国的和平纽带,平等地维护每一座王国。阿奇从不愿意和除去杰森与熟人之外的人交流太多,但不知怎的,他认为他不仅要说清说明,还要快些,就好像有什么在追着他,吞噬他的时间,如果不尽快做好他能做的,恐怕一切就会来不及。
勇敢的‘小香草’并不愿意随阿奇离开,她称自己射术精湛,要再给那残忍的血族亲王来上几箭。埃利欧特公爵和侍女丽可好说歹说才劝动她,就这样,梵尼兰公主带上丽可和简单的行囊,跟随阿奇来到了伦伯特王国。
王家城堡瑞文堡在以瑟·格兰姆斯去世后便开始重新修缮,时至今日仍未完工,有大半的窗扉重新涂了漆,另有一半还是残旧模样。
阿奇领着两个女孩直奔主堡,守卫拦下了他们,同时惊讶于他们是怎样通过城门森严的卫兵进来的。阿奇将身份说明,提出要见查德国王,两个守卫便有一个跑去通禀,另一个则提着佩剑看守三位深夜访客。
上次有男巫独闯瑞文堡,肆意释放巫术伤人,当日的天空蒙蒙发紫,乌鸦成群结伙在瑞文堡上方盘旋,诡异至极。许多比盖文还要年长的老者对此见怪不怪,但年轻人们没有见识过什么异族怪奇,对那些记载于图画书籍中的怪兽异种不屑一顾的他们终于相信,那都是伦伯特王国的先辈勇士们曾击杀过的真实存在的生物。
阿奇甚至没有展示他的红眼和黑火,守卫便迫不及待地相信了他。
被从睡眠中唤醒的查德亲自来接阿奇,态度十分热情,宛若旧友重逢,看得守卫一愣愣的。对于查德来说,阿奇作为杰森的恋人,就和他自己的亲人无异,当然,这层关系查德只是留在心中。
查德将他们领进王座大厅,驱走奴仆和卫兵,听阿奇道明来意后,他干脆地同意了。他承诺会派出两万铁骑军并运送大量银制武器到夏雅,需要两日整备时间,整备完毕立刻出发。
梵尼兰向前一步,提起裙摆屈膝颔首,神情中难掩激动,“我替小王叔和夏雅感谢您的豪迈相助,您真是一位勇敢伟大的国王。”
“你我年纪相仿,别这么客套,我不习惯。”查德摆摆手笑道:“我和埃利欧特一见如故,他的侄女我也会当做妹妹看待。明天一早,我带你去见朱莉安娜,你们肯定合得来,我向你保证,待在瑞文堡绝对安全,也不会让你感到无趣。”
梵尼兰满面欣喜,无比崇敬地仰望着英俊高大的查德,眼含深情。自从她向亚尔曼将军直抒心意却遭到拒绝后,她一直心情低落,整日消沉,茶饭不思,没成想在这座她原本拒绝前来的王国中,竟然正有一个能够令她再次动心的男人。
把梵尼兰公主交给查德照顾后,阿奇立时动身前往拜索,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月厅中烛火通明,索菲亚竟还没睡。此时已是凌晨,婴儿却在哭泣,索菲亚抱着她在外厅来回踱步,西瑞妮正蹲在壁炉旁投洗一条布巾。
阿奇的凭空出现吓得西瑞妮大叫出声并丢掉了滚烫布巾,索菲亚对她偏头一笑,她只得告诉自己镇定,捡起布巾再去投干净。
“她生病了?”阿奇走近索菲亚,抚着女婴的额头问。
索菲亚点头,神情恍惚,一脸疲丧,“她的身体不太好,隔三差五闹毛病,这一点真像安东尼。”她苦笑着说。
“那些医生和奶妈呢?你白天还要处理朝政,整晚操劳不睡怎么行?”阿奇说着揉了揉索菲亚的脑袋,索菲亚竟突然把艾普莉尔塞到了他怀中。
“你瞧,你刚才只是摸摸她,她就不哭了,她在看着你呢,她知道你是谁。”索菲亚抓着阿奇环抱婴儿的双臂,推着他轻轻摇晃,阿奇僵硬地配合,满面惶恐。
“你们是没法生出孩子了,艾普莉尔就是你们的女儿,像个父亲那样,亲吻她。”索菲亚看出阿奇的错愕不安,但还是故意要求,阿奇眼睛瞪得更大,紧张地吞起口水。
他像是盯着什么小怪物一样注视着怀中眼珠提溜转,冲他露出微笑,发着咿呀声的艾普莉尔。半晌之后,阿奇缓缓低头,在她眉心留下了轻轻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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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族离开后,高岩多个城邦的数千平民聚集在登云堡外,他们用农具打砸城门,往城墙内丢掷石块,某位有封地的老爵士还带来不少雇佣骑手。他们叫喊着要求摄政太后给个交代,要她承认是否向血族祭出了高岩的石兵和埃罗凯茵城。
民众的怒吼与暴喝声穿透辽阔庭院和座座塔楼,殿门紧闭的议事大厅仍可听到一丝音响。群臣诸侯愤慨激昂地辩论着太后抛给他们的决定——与血族合作,让高岩石兵以另一种方式为先王报仇。
他们的争辩过于激烈,太后退场时都没引起他们的注意。
往王储寝宫去的这一路上,一扇扇大开的窗户飘进远处的嚎喊。太后的神情静若坚石,那些声音对她没有任何影响,身后一队护卫的脚步声响彻长廊,整齐而干脆。
王储寝宫的门半掩着,门内传出稚嫩的低语声,太后轻轻推开,看到伊兹菲尔正站在妮希的石像前。
“她不是个尽职的奴仆,我这就叫人把她搬走。”太后说着便抬手要冲护卫下令。
“不!不要扔掉妮希。”伊兹菲尔抓住太后的裙摆阻止道:“她这样也很好,乖乖的,不会拒绝。”
伊兹菲尔嘴角的笑意让太后不明所以,“拒绝什么?”她问。
伊兹菲尔抬眼看她,本就隐弱的笑容消失的一点不剩。“请把她留给我,可以吗?祖母。”
或许在年幼的伊兹菲尔心中,妮希是他失去母亲后支撑他适应新环境和新生活的朋友与亲人般的角色,太后想到这些就为自己冲动的私心感到无比愧疚。
“没人会把她带走,我亲爱的孩子。”太后倾身亲吻了伊兹菲尔的脸颊续道:“我去给你挑几个新的侍女来,你可以再次选出你喜欢的。”
伊兹菲尔乖巧地微笑着点头,送走祖母后,他立刻关紧房门,盘腿坐在了石像的对面。
“好了,又剩你和我啦,妮希,我们继续。”伊兹菲尔愉快地拍拍大腿说:“那个男人离开后,我问妈妈她有没有受伤,她说没有,可我看见她的脖子和手臂上都有渗血的淤痕。”
“夜里,她以为我睡着了,就在烛火底下给自己抹药。我又问她,如果那些人是为了快乐才来找她,为什么他们总要伤害她的身体?”
“‘有些人会从目睹他人的疼痛中获得快乐和满足’,她说。我很好奇这些是不是真的,可你那时既不听我讲完这个故事,也不让我在你身上尝试。”伊兹菲尔敲敲石像的膝盖俏皮地笑道:“或许我的新侍女不会拒绝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