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托尔.杜尔塞总会做一个奇怪却美好的梦,随着年龄增长,梦的内容虽没改变,但梦里的他却在改变。
在梦里,他的腿没有残疾,他穿着白袍,赤着脚丫奔跑在烟雾缭绕的亚蕨树林中,雷安诺和迪诺总会跟在他身后,林间回荡着他和两个侄子的笑声。
后来他长大了,侄子们却还是小孩,对此他也无能为力,他们永远停留在了年少,无论现实还是梦境。
他们在梦中冒险,发誓要找到三位山林女神,他们越过山脊与河溪,踏过荆棘穿过兽群,最终总会停在悬崖边的木吊桥前,迪托尔公爵的冒险美梦骤然清醒。
今天他又做了这个梦。当他来到吊桥前,他知道梦又要醒,他默然等待,等了一会儿他回头,雷安诺和迪诺竟然不见了。这次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他心中暗付。
他提步踏上吊桥,梦还在继续,于是他抓住青藤做的扶手接着走,吊桥在白色浓雾中轻缓摇荡,他低头竟看不到地面,只有越来越重的雾霭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在心中默数,第一百零一步时,他的脚心踩在稳重的草地上,他感到如此踏实,悬着的心也落了地。迷雾渐渐消散,他看到一望无垠的绿野和湛蓝天空,如雪白云,鲜花遍布,湖水澄澈,他的老虎雷安诺与迪诺正卧在草地上晒着暖烘烘的太阳打盹。
“伙计们,你们怎么在这儿?”迪托尔走向它们,却没忍心吵醒它们,只是满眼爱意地打量起来。
一道雪白的影子从他前方悄无声息飞过,带起的微风吹动他的发丝,提醒他抬头。在他远处的湖水上方,白色的鸟儿扑腾翅膀停在半空。今天的梦真不一样。
迪托尔公爵犹豫着走向湖水,那白鸟与他四目相对,它有双金色眼瞳,外形近似乌鸦,可迪托尔公爵从未听说世上有白色的乌鸦。
当他即将靠近白鸟时,白鸟突然嗖的坠入水下,激起与体型并不匹配的巨大水花,迪托尔公爵吓傻了眼。
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湖边,不假思索一头扎入水中,憋上一口气潜到湖底寻找白鸟。鸟都怕水,这是他脑中唯一的想法,得赶紧找到它把它救上岸。
他没能找到白鸟,口鼻感到压迫,于是他准备换口气继续,但他的右腿忽然剧烈地疼了起来,钻心的断裂之痛袭遍全身,仿佛时光回到了他坠马的那时那刻。
迪托尔公爵挥手挣扎却还是离湖底越来越近,维持清醒的空气已然殆尽,剧痛与麻木占据了他的大脑。这只是梦,就算自己活活淹死,梦醒也就没事了,迪托尔公爵安慰自己。
一双有力的手环住他的腰背将他拖向湖面并举到岸上,迪托尔公爵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等他将丢在湖底的三魂七魄凑全,人总算恢复意识时,他看到水面正有个女人盯着他。
那女人丰满白皙,湿漉漉的白色长发就像她的衣衫遮住了她的胸部,她眨巴着淡金色的大眼睛慢慢游向迪托尔公爵。
“你救了我……你是谁?”迪托尔公爵抹了把脸,他才发现自己的满脸胡茬竟剃得干干净净。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游得更近,靠岸处水浅,她从水中站了起来。
“噢你光着身子……”迪托尔公爵慌忙捂住眼睛,只能靠听觉判断陌生女人的活动。
她在靠近,她在靠近自己?她紧贴自己并挪开了他挡着视线的手……迪托尔公爵满脸通红,眼睛不敢往下瞧,但也不敢直视那双星光般的眼睛。
她美得温柔且冰冷,迪托尔公爵心脏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今天的梦的确与以往太过不同,迪托尔公爵再次感叹。
她的身体柔软得像一条蛇,如动物求偶般来回磨蹭着迪托尔公爵。
“这只是梦,你……你是梦的一部分,你不是真实的。”迪托尔公爵慌得险些咬了舌头,这提醒了他,他得把自己弄醒才行,今天的梦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快醒醒、快醒醒、快醒啊!”迪托尔公爵闭紧眼睛不住嘀咕,他使力给了自己一巴掌却感觉不到疼痛。
女人发出悦耳的咯咯笑声,迪托尔公爵睁眼看着她,她的笑容好美,浑身散发光芒,迪托尔公爵十分确定自己对一个梦中的女人动了心。
“你该醒了。”女人总算开口,嗓音婉婉动听,她捧起迪托尔公爵的脸颊说:“不要伤心,我与你同在。”
“那么你……你是谁?”
女人握着迪托尔公爵的双手压在自己的胸.脯上,引导他轻推慢揉。“我是海玟。”她回道。
听见这个名字,这个属于山林女神之一的名字,迪托尔公爵立刻抽回双手,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
臭街紧挨集市,街道狭长而简朴,白天还是卖鱼妇的女人一到夜晚便浓妆艳抹做起皮.肉交易,母亲在屋里招待恩客,孩子在门口揽客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国王葬礼后的第三天傍晚,两位特别的客人走进了臭街。他的美貌让街上的女人黯淡无光,他气质雍贵,举止优雅,与粗鄙淫.秽的臭街景象格格不入。
兰多与裘诺斯找到臭街中最大的一间妓.院,他们倚靠在吧台前,兰多与老板娘谈笑时,裘诺斯将一瓶黑色浆液倒进许多要端给客人们的酒杯中。
兰多转头看她,她微笑着点头,兰多便以没有看上眼的姑娘摆脱了热情似火的老板娘。他们离开妓.院,只需给夜晚一些时间,明天早上,这座繁荣城市便会陷入绝望,绝望扩散,很快整个王国就会分崩瓦解。
“一个村子得五六天,这地方挺大的,我们恐怕要多待一段时间。”兰多边走边说。
他在臭街对面找了家上好的旅店,挑了个能从窗口监视一切的屋子。当传染病爆发把臭街搅得鸡犬不宁,死亡与恐慌蔓延到集市,到每家每户,到山腰上的王家城堡……他要看着,决不让自己错过每一场热闹。
裘诺斯潜入黑夜,作为梦魇女妖,她仍保持着夜间觅食的习惯来获得力量。今夜,她盯上了火光通明的吼堡。
“来错地方了呀。”宁静的吼堡让裘诺斯顿感受挫,人们多在默哀,空气中满是悲伤,她没能嗅到一丝情.欲之息,因此也没能找到适合下手的目标。
“那是什么?”吼堡之外的发光白塔吸引了她的注意。
经过那场淫.欢之梦,迪托尔公爵饱受惭愧折磨,他认为自己在梦中亵渎了圣洁的山林女神,这是无法启齿且难以饶恕的错误。
如埃利欧特公爵所言,没有一个夏雅人真正见过山林女神。迪托尔公爵告诉自己,那个自称“海玟”的女人必定是他白天在葬礼和宴会上见过的人,他无法记起那个人是谁,但梦中之人绝不是真正的海玟。
为了避免再做同样的梦,他尽量不让自己睡着,即便要睡也是喝得烂醉,烂醉之人只顾呼呼大睡,无心构建梦境。
几杯酒下肚,不胜酒力的迪托尔公爵开始迷糊,露台的小兔子们蹦蹦跳跳试图越过挡板跑进殿内,可爱模样看得他忍不住发笑。
“待在你们的窝里啊,很晚了,该睡觉了。”迪托尔公爵扶着腿蹲下身将那些小家伙逐个放进了用木屑与干草铺就的暖窝里。
露台外的亚蕨树被晚风吹动沙沙作响,清冷月光给夏雅的夜晚降下微弱凉意。他抬头望着月亮,双手附在心口默念了几句道歉的话语,希望能得到晚月女神阿丽安的宽恕。
直至喝到酩酊大醉,迪托尔公爵躺在床上合起眼睛,他警告自己不要做梦,就好像这件事他能控制住一样。
一片漆黑中出现了那张美丽的脸庞和那副曼妙的娇躯,迪托尔公爵揉揉眼睛叫自己别再做这些不敬的幻想,可并没有用,即便醉得天旋地转,“海玟”仍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他感觉自己再次触碰到了她的肌肤,滑如鸟羽,柔软温热,酥麻感似电流般游遍他的全身,很快他便浑身燥热。
这不是迪托尔公爵的本意,即使从未有幸谋面,他对山林女神也只是抱着虔诚的尊敬,可他无法控制那些念头出现在脑中。
裘诺斯对他施魅,他定然是无法自控,他只会逐渐亢奋,在半醉半醒间抵达亢奋的终点,这是梦魇女妖最擅长的。等他的性之梦结束,裘诺斯便会吞食他的灵魂。
“离他远点!”黑暗中突然响起女人的呵斥,迪托尔公爵猛然睁开眼睛,趴在他身上的黑衣女人吓得他魂飞魄散。
迪托尔公爵将黑衣女人胡乱推开,滚下床榻,他看向露台,月光下正站着他梦中的“海玟”,两缕白色长发挡在胸前,细软的白纱裹在腰间垂至脚腕。
“离开!你这来自黑夜的邪恶之物,我以日月的光辉将你驱逐!”她抬起右手,指缝间放射出刺眼的白光,裘诺斯不敢直视那道光芒,她惊叫着退入墙角的黑暗中。
“我……我在做梦吗?”迪托尔公爵缩在床边恐慌地问,他多希望这一切只是喝醉的幻觉或者噩梦。
她来到迪托尔公爵身前,牵着他的手拉他躺回床上,为他盖好毯子,“不,不是梦,我是海玟。”她柔声回道。
这并不能叫迪托尔公爵安心,他瞪大眼睛打量着近在眼前的女人,“所以你是……你是……”
“是的,我是山林女神,我是存在的,阿丽安和瑞古同样存在。”海玟轻抚着迪托尔公爵脑袋,指尖从额头划到耳后,如此温柔。
迪托尔公爵吞吞口水,被酒与黑衣女妖搅乱的思绪渐渐平复,海玟似乎有种能让他静下心来的神力。
“可你们从不现身,所有人都以为你们只是故事……当然,大家希望你们存在,相信你们存在,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能看到你?”迪托尔公爵已语无伦次。
海玟浅浅一笑,“你早就见过我,只是你不记得。”说罢她躺在了迪托尔公爵身边,与他极近得面对着面。
“什么时候?”
“你坠马的那天,你还只是个小男孩,但很勇敢,骑着一匹小花马在亚蕨树林中奔驰,笑声是那样大,哭声亦是。”海玟宠爱地笑道,说罢她凑近迪托尔公爵吻了他的脸颊。“那天,我像这样亲吻了你的泪水,然后你就不哭了,也不再害怕,安静等待着士兵们找到了你。”
“我确实不记得了,但是,谢谢你。”迪托尔公爵小声回道。
“不要惧怕孤单、黑夜和死亡,我与你同在。”海玟微笑着说。
迪托尔公爵欣然点头,她便用指尖合上了他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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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山林女神:海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