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山中一夜

兰多在夜间的飞行速度要比白天快上几倍,没用多久他们便彻底不见罗斯伍德镇的影子,而且很快离开了拜索王国边境,进入一片无名山峦。

要不是因为弄掉了丽维因法杖,他还可以继续飞行直到杰森醒来。他在丢失法杖的位置垂直降落,落脚点是一处平缓山坡,周围生长着浓密的松木,柔软的松针铺了满满一地。兰多把杰森放在这天然的暗绿色地毯上便开始去周边搜寻丽维因法杖的下落。

那会发光的橡木棍子很受杰森重视,他总是带着它随手不离,危难之际更是他自保的武器。兰多原本打算把它烧掉,可如果他要让杰森与他作伴就不能那样对待他的物品,在杰森醒来之前他必须找回那根棍子。

即便他的夜间视力再强,要从满是树木、草丛和巨石的崎岖山地中找根木棍也很有难度,摔了几个跟头后兰多已经烦躁到了极点。

“我为什么要在荒山野岭中做这些?我为什么非要跟他在一起?”兰多气到接连猛踹一棵松木,把那手腕粗细的松木踹断后他又胡乱抓起几块石头狠狠扔到了山脚下。

兰多冲自己发火,他本该继续他伟大的复仇之旅,逐村逐镇,逐家逐户毒杀人类,可是遇到杰森以后他便被他莫名其妙地吸引。他承认自己一开始的确只是想吃了杰森,即便是奴隶的后代他也如此特别。可是当杰森用那根橡木棍子挥出神奇的能量将他击晕,当他发现这脾性温和心地善良的红发小鬼竟然如此强大,他难以自控地迷上了他。

兰多天性好奇,他想搞清楚杰森到底是什么,他的神奇能量打哪儿来,他身上的死亡厄运由谁赋予,并且和杰森在一起时,杰森总会给自己耐心讲解许多他原本不懂的东西,怕他冷还会给他披披风、盖毯子……

沉睡之前他习惯独.断专行,可是要和杰森在一起他就得不断撒谎,不断迁就,不断妥协,就连给人下毒都得躲躲藏藏暗中实施。

“算了,我的复仇才是最重要的。”再三斟酌后兰多决定把他丢在深山继续独行,他展开黑翼准备起飞,突然响起的叫喊迫使他停了下来。

“兰多!你在哪儿?”杰森的唤声很轻,甚至不如山下传来的野猪叫声大,可能他也是怕被那野猪听到才如此小心翼翼。

听见杰森的呼唤,兰多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毫不迟疑地动摇了,他收起黑翼,揉乱头发朝杰森的声源方向走去。

“兰多,你还在吗?”杰森步履蹒跚地行走在松木林间,好在月光照耀让他能大致看清周围的环境,可一觉醒来置身于阴风呼啸、野兽嘶吼、怪鸟长鸣的深山中还是给他带来不小的惊吓。

想到兰多背后袭击将他打晕后带他在空中飞过,胃中酸水涌上咽喉,未知野兽的怒吼声似乎离他不算太远,杰森听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尽管相处不久,兰多的出现和存在对他来说还是具有意义的。他一向害怕孤独,被爱意环绕着长大的他离开所有爱他之人独身流浪是非常难受的事,所以每个寂寥的夜晚他都会哭泣,和兰多共处的昨夜是他第一次没有哭着入睡,虽然后来事情的走向急转直下……

“这样也好,我完全是在拖累你。”呼喊了十几声后杰森便黯然放弃,他们白天争吵过同行与否一事,兰多可能突然想清楚才会扔下他离开。

杰森打算先找到一同不见的丽维因法杖,等天亮再下山,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以为是那怪叫的山中野兽要攻击他。

杰森提步要逃,来者如一阵风冲到他背后将他紧紧抱住,“对不起,我弄丢了你的棍子,而且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兰多语调温顺,他深知只要自己装装可怜就能得到杰森的宽恕。

能听到兰多的声音可真好,这是杰森当即第一个念头,他回过身去,兰多正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暗蓝眼瞳在月色下莹莹闪动。

“没有关系,她能找到我,无论我在哪里。”杰森温柔地安慰道,他抬起右手,只是唤了句“丽维因”,法杖便从黑夜中嗖的飞来,稳稳落在了他手中。

目睹此景让兰多面露诧异欣喜,不过只是装模作样,昨夜他已经领教过这棍子有多听话,但还是得假扮无知来维护自己的谎言。

“你到底是什么啊?”兰多眨巴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我母亲是女巫,父亲是人类,我也不知道这样该算什么。”杰森如实交代,兰多跟他还不熟悉时就已将身世对他和盘托出,自己再对他有所隐瞒就太不诚恳了。

“我见过女巫,伊迪安……就是我姐姐,她从小就和一个叫做亚茵,样貌丑陋的女巫关系亲近。”兰多没想到自己竟能靠女巫和杰森拉近关系,在他的认知中,巫族是和血族同样古老强大的物种,并且都在万年前的人类反抗中遭到屠.杀清除。

杰森听罢莞尔一笑,能大大方方向兰多坦诚身份却不用担心引起对方的厌恶和排斥,对他来说也算颇为难得的体验。

“你和亚茵不一样,你长得很漂亮,和我一样漂亮,我们肯定都像妈妈,我们的妈妈都是大美人。”兰多毫不吝啬地赞美道。

杰森被他夸得害羞起来,他点点头,他的母亲乔斯芙确确实实是个大美人。他想,兰多的母亲肯定也拥有女神般的美貌才会诞下兰多这么可爱美丽的孩子。

他们在一棵树干粗壮,枝叶茂密的老松木下生起篝火,燃烧后的松针香气怡人,十分安抚心灵。他们依靠大树并肩而坐,见杰森烤完手去揉搓后颈,兰多知道他又该装可怜道歉了。

“对不起,我只是想尽快带你远离罗斯伍德,那是个让你伤心愧疚的地方。”兰多怯声说道。

“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就算距离千里万里,我在罗斯伍德犯下的错误也无法改变,无法消失。我得铭记这份愧疚,它能提醒我以后该怎么做才不会再给别人造成伤害。”杰森的眼底尽是落寞,看他如此消沉,真正的凶手兰多心中生出一丝歉疚,只有一丝,更多还是侥幸。

“我听你的,以后的路,我们都一步一步走。”兰多软言说道。

“路本来就该一步一步走,如果总是在天上飞,就会错过沿途所有美景。我已经无法和人相处,再不珍惜花草树木、山峰河川,生活便会毫无乐趣,无尽的生命就只剩下漫长的黑暗和孤独。”杰森凝视着脚边的火堆,嘴上说要对命运妥协,心底却无法抑制地思念起阿奇,而这让他难过至极,泪水悄无声息溢满眼眶。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他?那个骑着马寻找你的黑衣人。”兰多斜睨着杰森问,杰森微微点头,泪珠因晃动从他眼中滴落。

兰多无声地呼了口气,仰头靠在树上远望夜空。这突如其来的酸楚和郁闷是怎么回事?兰多在心中暗付。

“我想他,非常非常想。”杰森轻声说道,篝火烤红他的脸,试图将那些泪痕烘干。“谁也不知道今天见到他的时候我有多开心,但我却不能让他找到我,我已经……不止是我,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那就不要面对他,找不到你,总有一天他会放弃的。”

“他不会……这才是最让我难过的地方。”杰森苦涩地笑笑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野猪仍在吼叫,叫声在松木林中飘荡,比起他们刚刚落在山坡时听到的,更加凄凉也更加声嘶力竭。

兰多本就莫名心烦,这叫声简直火上浇油,他猛地起身,抬腿就走,杰森一把拽住了他。“你要去哪儿?”他问。

“你不是饿了吗?食物已经告诉我们它的位置。”兰多回道。

“等天亮再去吧……”

“我能看清。”

“可是……”

“它现在正是脆弱的时候,你待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我答应了不再让你饿肚子。”兰多稳重地说,他力气很大,轻轻一挣便摆脱杰森,大步走进漆黑的松木林中。

杰森.温伯尼的确饿到头脑发昏,可当兰多带着他的狩猎成果回来时,杰森却顿时没了食欲。

兰多扛着被他扭断脖子的黑色野猪,手里还提溜了三只皮肤粉红的野猪幼崽。“选吧!母亲还是孩子!”兰多兴奋地问,他将野猪和它刚生下的幼崽一并扔到了火堆旁。

“请你务必告诉我,你找到它们的时候,它们就都死了。”杰森惊恐地盯着那些身上还挂着黏糊糊血污的猪崽说。

“我找到它们的时候,它们就都死了。”兰多如没有思想的木偶一样重复着杰森的话。“才不是,我告诉你它正是脆弱的时候,通过叫声我听出它难产了,肚子里可能还有几只,你要好奇,我剖开给你看看……”

“我不好奇!”杰森厉声打断了他,神情颇为严肃。

“怎么了?”兰多困惑地耸了耸肩。

杰森呼了口气说:“我不是想指责你,我不是圣人,为了填饱肚子我也猎杀过兔子、鸽子,但是兰多,它正在生孩子。”

“孩子总是最好吃的。”兰多忆想起万年之前,最滑嫩的心脏和最鲜甜的血液往往来自于新生儿。

他这幅不以为然的冷漠态度让杰森无言以对,杰森也明白,兰多所说的孩子可不是指动物。

兰多蹲在火堆旁,挑了根带尖树枝试图将猪崽串起,杰森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从他手里夺过了树枝。

“看起来我不止给人类带去死亡厄运。”杰森咕哝了句。

“死都死了,你不吃,别的过路野兽也会吃,等骨肉腐烂,乌鸦和秃鹫会来吃,没准其他野猪也来吃呢。生命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强者永生,比如你和我。”兰多笑嘻嘻地抢回树枝,使劲穿过猪崽的身体,架在火上烤时他还一直盯着杰森发出纯真与邪恶参半的怪笑。

“兰多,你是个怪物。”杰森无奈地说,兰多猛点头,“我是,我要把你也变成怪物。”他皱皱鼻子笑道。

“不,我有一半人类血缘,我会努力保持人性。我们不吃孩子,无论人类还是动物,这是我们同行的第一戒条。”杰森说罢按下兰多的手让那猪崽落在柴火上,又将其他两只也相继丢进火堆。

兰多并不打算区服于他定下的规矩,但还是要装出乖巧顺从。他坐回杰森身边,拉过披风把自己围住,抱紧杰森的手臂靠在了他肩上。

夜月如霜似雪,以人眼无法察觉的速度缓缓落入山峰之间,篝火和杰森带给兰多温柔的暖意。这是另一个杰森.温伯尼没有哭着睡去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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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烬之冠[西幻]
连载中洗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