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领着一万多个由老人、妇人和孩子组成的队伍行进是非常缓慢同时也非常危险的,往神地之心去的路比去图耿要短上一半,霍尔拓早就回到绿洲,维鲁斯.格拉摩尔和他的子民们却还在路上。
他们风餐露宿,跋山涉水,野护卫猎来的鸟兽只够他们每日一餐,还是无法饱腹的一餐,这一路上有十几位老人没能坚持下来,年幼些的孩子们也很虚弱。
更让维鲁斯心焦的是,有些无法忍受饥饿的女人在途经某处村落或者城镇外时,会带上自己的孩子脱离队伍向陌生人乞求收留,有些甚至会丢下自己的孩子……
纳什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女童来到维鲁斯的营帐时,维鲁斯正盯着卡莫给他送来的烤兔腿发呆,他面黄肌瘦,衣服脏破,就和穷苦人家的小孩无异,任谁也不会觉得这小子是尊贵的王子。
“又一个孤儿。”纳什将女童放在地上,她径直走向维鲁斯,盯着他手中的烤兔腿目不转睛,维鲁斯便将那兔腿给了她,女童蹲在地上猛啃起来。
“她还什么都不懂。”维鲁斯来到纳什身边感叹道。
“是,但她懂找妈妈,当她发现母亲不再回来时她会哭泣,野护卫最讨厌女人和孩子的眼泪。”纳什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他们绝不可能照看那些哭闹的孩子。
“应该快到神地之心了,我能感觉到。”
“你大概只是饿了,”纳什拍拍宽大的皮腰带说:“我要带人去两天前路过的黑鱼村搜刮些食物来,你继续赶路,我们会追上你的。”
“什么?不!你不能去抢别人的东西。”维鲁斯厉声否决道,纳什撇嘴满不在乎地哼笑了声。
“听懂了吗?你不能去,我们可以接受帮助,但不能像我们的敌人一样野蛮掠夺,那样的话我跟疯狮子有什么区别?”
“你的子民在挨饿,许多人为了生存已经离开了你,可你还在固守底线就为了让自己显得光明磊落,”纳什提高音量反驳道,“你还不如疯狮子呢,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能摧毁你的王国,你们格拉摩尔家的人,又蠢又懦弱。”
纳什说完便大步离开了营帐,他的奚落竟让维鲁斯无言以对,维鲁斯开始思考:究竟该做个什么样的国王才有利于子民,究竟该如何拯救他那随时土崩瓦解的王国。
纳什召集部下随他行动,在野护卫副将拉德的营帐外听到里头传来女人的呻.吟声,他回头冲部下们坏笑,然后大家便耐心的等待,所有人对此状况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态度。
护送任务开始以来,许多野护卫和伯梅尔的寡妇或单身女子暗中勾搭,虽然双方都是为了寻求短暂的欢愉和慰藉,只怕会给伯梅尔带来更多没有父亲的孩子……
等女童吃完烤兔腿,维鲁斯把温热的肉汤端到了她面前,这是王子的待遇,其他子民喝不到飘着油花儿的肉汤,他们没有足够多干净的水来给每个人煮上一碗。
“你不饿吗?”女童问,维鲁斯点头说:“饿啊,但是我还能忍受,我必须学会忍受,忍受饥饿、忍受严寒、忍受遭人放弃……忍受没有任何亲人在身旁,独自承受所有苦难与艰辛。”
女童并不理解王子在说些什么,她努力想懂,因为母亲告诉她维鲁斯王子会带领他们找到新的家园,王子会成为伯梅尔的新国王,要永远相信自己的国王……讽刺得是,女童的母亲扔下她,跑回他们两天前经过的黑鱼村,投奔了一个没说上几句话的渔夫。
女童睁着充满疑惑的碧色大眼睛盯着他,维鲁斯知道她还小,听不懂自己的意思,他揉揉女童的脑袋说:“快喝吧,都要凉了,以后你要是没吃饱,就来我的营帐里找我。”
女童点头诺然,她将啃得干干净净的兔腿骨头塞进外衣口袋,双手接过肉汤碗,大口大口灌进肚子里。
为了避免队伍被人发现,他们都是夜里赶路,白天休息,两天后的傍晚,纳什还没带兵回来。
因为没有遇上树林,留下来的野护卫无法狩猎,附近也没有流动水源,他们吃不上饭,喝不上水,日头又毒得很。
太阳将落时倒是不再炎热,可所有人都很疲倦、饥饿,他们开始扎营,祈祷着纳什和他的队伍能快些回来。
维鲁斯听到营帐外传来嘈杂响动和女人孩子的尖叫,他急忙跑出去查看,野护卫正与骑马闯进营地的陌生队伍交战。
那些不速之客穿着熊皮和麻布做的衣甲,露出来的膀子全是野兽图案的刺青,他们个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举着粗铁棍和大剑在帐篷之间肆意打砸破坏。
纳什带走了大部分野护卫,剩下的野护卫尽力抵抗,奈何对方过于野蛮,数量也多,没多久营地便被祸害得一片狼藉。
仅剩的三个灰袍子守在王子营帐外与巨人卡莫一起击退靠近的敌人,但维鲁斯不得不让他们放弃反击,因为敌人抓了许多孩子,像轰赶羊群一样将他们赶到了王子营帐前。
“告诉巨人跪下。”领头的敌人又壮又高,满脸胡子,凌乱的卷发在头顶扎了个揪揪,他胳膊上的黑熊刺青张牙舞爪,怒目圆睁,那人的面相竟与这刺青有些相似。
“卡莫!”维鲁斯唤了声,等卡莫回头瞅他,他摆摆手示意卡莫放低身体,卡莫便听话地单膝跪地。
敌人挟持的孩子有比他小的也有比他大的,他们都很害怕,维鲁斯来到领头者马前,他吓得浑身发抖,但他告诉自己必须镇定,他不能在这些孩子面前露出恐惧。
“你们想要什么?”维鲁斯仰望着领头者问,“我们没有钱,也没有食物,你在这里无法获得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我不要钱,我要人,女人。”领头者说:“我们风铠游民最缺女人啦,我要把你这里的女人全部带走,你这小命就给你留着罢。”
“不行!”维鲁斯果断拒绝,“你不能带走我的子民。”
“让我带走所有女人,不然我就杀光所有人,包括你。”领头者威胁道。
“你不能这样做,我们是神地人,我正要去神地之心,如果被子午线帝国的国王知道……”
“如果你们活不到那里,怎么可能有人知道呢?”那人轻蔑地笑道,维鲁斯攥紧拳头,可他感到如此无力。
“算了,我还是……直接杀掉所有无用的人好了。”领头者说完抬起长剑将离他最近那个十多岁的男孩一剑刺穿胸腔。
“不!”维鲁斯喊了声,他要上前时被敌人的剑刃挡住了去路,灰袍子赶紧将他拉了回来。
“别急,很快轮到你。”领头者说完冲身后的族人招手,那些风铠游民举起武器就要砍杀被圈起来的孩子们,孩子们惊叫着哭喊起来,但这不能打消敌人的杀意,男孩们被逐个杀死,倒地,维鲁斯傻了眼,那些男孩都是他重振伯梅尔的希望。
“阻止他们!卡莫!”维鲁斯高喊一声,卡莫起身冲向领头者,将他连人带马撞飞出去。
三个灰袍子紧跟其后,他们用枯木般的手指捅进敌人的眼洞,随后夺走他们的武器,两方搏杀,孩子们在维鲁斯的指引下向远处逃跑。
与野护卫对战的风铠游民们闻声赶来加入战斗,这让之前被控制的伯梅尔人有机会逃离。
“我的儿子呢?谁看见我儿子了吗?”跑远些后一个女人向大家问起,维鲁斯不知道她和她儿子叫什么,但他知道她的儿子是哪一个,他已经被那领头者杀了。
“快跑!别回头!”维鲁斯对伯梅尔人说,他折回营地,还有更多伯梅尔人没有逃出来呢。
等维鲁斯回到战场,灰袍子已经倒地一个,其他两个仍在苦战,剩余的野护卫拼死战斗,敌人数量虽已减少大半,可维鲁斯知道,他们会输。
卡莫身中数刀,十多个风铠游民将他围住,他们不断用武器攻击卡莫,卡莫顾得上前头顾不上后面,看到卡莫受困的维鲁斯心急如焚。
突然,一只箭矢“嗖”的飞来,直直穿透了包围巨人的一个风铠游民的脑袋,维鲁斯回身望向远处,红日下的野地尽头,纳什举着宽刀率领大批野护卫正冲向这里。
维鲁斯以前常觉得图耿战士打仗时发出的怪吼吵闹渗人,如今那声音听起来却如此振奋人心,他激动地蹦起来朝纳什挥手。
纳什带回的野护卫队伍与风铠游民厮杀起来,没过多久便将敌人杀得片甲不留。
卡莫把被他撞到全身骨折的领头者拖到了维鲁斯面前,那人除了眼睛和嘴巴,身上已经没有能够活动的部位了。
纳什下马,他举起手中的宽刀对准领头人的脑袋。
“等等!”维鲁斯阻止了他,维鲁斯蹲在领头者面前,那人脸上已没有方才的傲慢嚣张,“我会记住今天,记住风铠游民对我的子民犯下的暴.行,等我抵达子午线帝国,我会集结部队,将你的族人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不……求你……”领头者口中含着鲜血,维鲁斯向纳什伸手讨要武器,纳什先是惊讶,仁慈的小王子这是要亲自动手杀人么?
维鲁斯将宽刀塞进领头者口中,刀刃划开了他的嘴角,领头者痛苦地哼唧起来。
“你的族人不会知道他们将被灭族的消息,因为你们无法活着回去,怎么可能有人知道呢?”维鲁斯用领头者刚才对自己说过的话回敬了他。
维鲁斯将宽刀推进了领头者的咽喉中,他起身后举起双手,溅满血的双手正剧烈颤抖,纳什从领头者的熊皮甲上扯下一块麻布塞到了维鲁斯手中。
“你会习惯的。”纳什淡然说道。
维鲁斯深吸一口气擦拭起手上的血迹,他抬头打量着眼前的惨烈景象,可怜的孩子们尸体交错横陈,勇敢的野护卫与风铠游民倒在同一片血泊中,突然,他意识到:这世上原来不只有一个疯狮子,掠夺者随处可见,不想成为他人的猎物,就得举起刀剑成为猎人。
被野护卫们追回的伯梅尔人围在他身后,野护卫们正搬运从黑鱼村抢来的食粮与物资,看到这些,人们脸上总算泛起喜色,维鲁斯从人群中看到了在他营帐里吃烤兔腿的女童。
“她的母亲……”维鲁斯回头问,“你看见她母亲了吗?她也往黑鱼村去了,我们应该把她带上。”
纳什正用领头者的熊皮上衣清理他的宽刀,等他将宽刀弄干净收回刀鞘中,他漫不经心地揽着维鲁斯的肩膀笑道:“她永远也见不到那狠心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