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7月15号,高中生林洱在鲲城采访其兄长林杉所在的碳极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后,发现了校园内的神秘组织——解构者。
“对不起,林洱。”
钢笔尖抵在林洱的太阳穴上,像枪口一样冰冷。这笔她是见过的,在新来的同桌谭乌雪的书案上。从第一眼她就觉得这支钢笔是一套精密的仪器,隐藏在巧夺天工的外壳下,连同笔尖下的字都有了重量——尽管大多数时间这些墨迹不过是在与题目周旋。笔顶刻着花体的字母D,像一只展翼的金色鸟。此时在她视线之外,这只鸟正熠熠生辉。
其余两人与谭乌雪构成了一个等腰三角形。她和于水墨——林洱知道,是隔壁班的一个男生,考过文科第一名——之间是最短的底,两人与沈枫——至理碎片项目的总监,上午刚采访过——之间是那较长的腰。三个顶点的视线聚焦于她,让她手足无措。真倒霉,她一个好心寻找同学的新闻社团社长,在推开这扇门之时就成了不速之客。
她已无暇再思考,因为那冰凉的触感正扩散,冻结她的全身。电流似的痛感自笔尖向大脑袭来。整个世界逐渐被雪花淹没,眼里耳边像坏了的电视机。视野快陷入混沌前,她唯一的念头仍然清晰:
那公司果然不是好东西,幸好她那天晚上替哥哥报了警。
——如果那也算报警的话。
接下来的对话她听不见了:
“至于吗?让她走不更好?”沈枫质疑道。
谭乌雪只是淡然一笑,笑意像皑皑雪原上没有温度的阳光。(TBC)
熟悉的风扇的嗡鸣声。熟悉的天花板。阳光溢满了整个404房间,似有微尘浮动。没有别人。看来只有她一人留宿,林洱想,可是现在不是暑假吗?之前发生了什么?她发现自己已经穿好了校服,于是直接起身爬下梯子,迅速洗漱后推开了宿舍门。吱呀一声外还有辘辘的轻响,大概是有东西被门推开了。她转到门后,阴影中有什么在闪耀,拾起来一看:
谭乌雪的钢笔。那只鸟正熠熠生辉。
刹那间她想起了一切,不寒而栗。目所能及之处都是一场梦,一场清醒的梦。她被困住了。她不由得捏紧了笔,拇指试图捂住那金灿灿的光辉。在逐渐加大的压力下,凸出的“刻纹”被摁了下去。从按键里像群鸟般飞出无数道冷色调的光线,在她眼前汇聚成一面荧屏。
“不要害怕,没事的,林洱。现在由我告诉你真相。
“——谭乌雪”
虽然是同桌,但是暑假前几个星期才换的座位。林洱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外表——短发披肩缭绕,看上去略有些绰约;气质——却是淡漠如冰川,难得有几次笑颜,平日的神情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还有上过几次成绩榜和那些发表在校刊上让人觉得同龄人写不出来的小说。她是坏人吗?以上印象对于这个问题毫无用处。荧幕上的字与此前谭乌雪冷峻的眼神不断交错。
突然荧屏消失,随后她手中的笔挣扎了几下,脱身向宿舍楼的出口飞去。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跟着跑下楼梯,在墙面和扶手间跌跌撞撞,感觉自己像追逐兔子的爱丽丝。鲛城一中在山里,建筑各抱地势。漂浮的钢笔从宽阔大道转进了崎岖的羊肠小道,影子在落叶、阴翳与阳光间穿梭——后者随之踩过这一切——故意保持着与奔跑的林洱的距离。直到废弃的南校区入口,它悬停在铁丝网之上。在犹豫片刻后,她脱下鞋抛到铁丝网外,不顾手被勒着的痛觉(她甚至惊叹于这场梦的真实感)攀爬到顶端,从约两米处一跃而下,顺势深蹲缓冲。那支笔甚至等她穿好鞋才继续飞行。最后它指引她到了一处井盖口,林洱终于握住了笔,然后井盖消失了。
加速度为g的坠落,井盖重现后的黑暗,她全身的细胞仿佛都在尖叫,喉咙内的声音在井内回响。但下落后不久,她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在愈发浓稠的空气中缓冲,减速,最后脚安安稳稳地触碰在井底。
前方有一星荧光,手上有一抹金光。她借着这两点光在墙边摸索着前进。虽然是下水道,泛着粼粼微光的水体并没有任何异味,她怀疑这其实是一条地下河。
路与河的尽头不远,是一个半圆。半圆圆心,一个形状与笔顶的标志别无二致的字母D悬浮着,旋转着,发散着冷冷的荧光,照亮了坐在半圆边缘的——几个人:谭乌雪,于水墨,林洱见过的一位年轻的老师——还有沈枫。
林洱暗道不妙,但他们都没有看向自己。转念一想,如果现在她被看见了,那刚才自己的尖叫也肯定躲不过他们的耳朵。也就是说,她现在算是个幽灵。意识到了这点,她像在场的任何一人一样自然地坐在了半圆边缘。
“所以你们解构者愿意与我们合作吗?”坐在右侧的唯一一人沈枫问。
“在此之前你得端正对我们的态度,我们不是什么仗着什么神秘力量横行天下的江湖帮派,我们是致力于利用至理碎片分析现实社会的学者。你设想的□□火并,是对我们的一种侮辱。”坐在左侧的那位老师说。
“然而你们现有的大部分技术都源自解构者的早期,也就是你所说的帮派时期,这段历史占了可能有一半以上,陈老师。”沈枫说道,面色严肃,而后缓和,“你们了解这种帮派的形态,又远比它先进。由你们击败他们,并不是什么□□火并,而是来自新至理文明的征服。”
他思忖了一阵子,像接受了这种说法:“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利用被完全开发的至理碎片,去帮你重启项目,揭露那个不法团伙?”
“对。只有至理碎片反制措施失效区域……至理碎片产生之地……算了,用你们的说法,‘理源’才能与‘理源’抗争。光靠我手下这些人,是完全不够的。”
林洱一头雾水,但仍试图搞清局势:坐在左侧的都属于一个叫“解构者”的组织,他们自称“完全开发了至理碎片”,然而至理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概念,而他们的历史显然长得多。沈枫请求他们去揭露一个不法团伙?她敏锐地想起那晚哥哥醉酒时在酒店念叨的话:“他们跟踪我”“我被盯上了”。说不定哥哥就是沈枫“手下这些人”,那个“不法团伙”才是真正的反派。就算这些人才是反派,她也能借此多了解一些信息。思路逐渐清晰,但当沈枫从公文包里取出几份合同,她的双眼又完全看不清上面的字,像一部对不上焦的相机。无奈之下,她只好观察左侧的神情:陈老师、谭乌雪、于水墨、还有她不认识的一个同学,都是一脸审慎,但看到末尾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各自签下了名。
“你们有什么手段防止自己背约吗?”
“是防止双方背约。合同里提到你会保证我们的技术不会外流,沈枫女士,”陈老师微笑道,“如果有人背约,我们的存在将会向外界暴露,而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合作愉快,再会。”
沈枫、陈老师、还有那个同学依次离场,留下来的是谭乌雪,以及察觉到她留下来的于水墨。
“陈樨怎么保证她得不到她想要的?她完全可以和别的理源合作,这个条件明显对我们不利。”于水墨紧锁着眉头,“另外我怀疑她的公司在捣毁那个不法团伙后会窃取我们的技术。”
“你低估了陈樨对至理碎片技术的掌握程度,他不比帮派时期那些把至理当魔法的家伙差。况且,”谭乌雪说道,“我们不是一直以来都相信他的决策吗?”
“‘我们’?你什么时候服从过他的决策?”
“这次也一样。但无论如何,我的行动都在他的预判之中。”她语气似乎有些不满,“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作为解构者行动,此后我要脱离组织,去——”
“当一个自由的小说家,不沾那些弄脏你的手的事情?我知道。”他戏谑地说道,“那么那支神奇的钢笔呢?它可不是你的财产。在此之前你洗不了手。”他拂袖而去,谭乌雪像凝望整个解构者组织一样凝望他的背影,像不甘的笼中鸟凝望它的主人。
林洱突然想起她是校刊写作部的人,只是因为与校刊的关系参与了此次采访活动。还记得有一天晚自习,她写完一部短篇小说,讲的是一只鸟冲破牢笼后死去的故事。林洱借阅后赞叹:“你可真是个小说家。”她脸上荡漾开灿烂的笑意,一瞬间冲破了冰原。
此时,谭乌雪转向林洱,脸上是一样的笑意:“这是我模拟的解构者部分成员在7月13日10点召开的会议场景。欢迎你为了帮助林杉加入我们,林洱,我的……我们的变量。”
她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坐在墙边,身上也没有磕碰到。抛开好奇心不论,就算是为了哥哥,她也愿意冒险。她站起身,不顾瞬间的晕眩,对整个三角形发言:“我要求参与你们的行动。”
谭乌雪神情淡定,于水墨见怪不怪,沈枫也接受了这个场面(大概是谭乌雪在她昏迷时阐明了钢笔的原理),她问:“为什么?你用什么担保?”
“我哥林杉。他在你手下工作。”林洱镇定地说,知道对方早就认定了这个回答。
“好。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