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林杉,碳极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新来的研发人员,其所在的团队研制一种预言产品的项目出于尚待调查的原因被中止。
他并非酒吧的常客,除非实在有必要来此一酌,好浇灭心中的冗杂。
酒液在喉间烧着,并未取得预期的效果,倒像在助燃心火。得到上司的信任无疑是一件幸事,但联想到背后的种种谜团,他觉得自己是在踏上一条不归路。至理碎片或许能算出他的未来,却算不出他的好奇和恐惧将在这条路上如何发酵。
终于他的理智让他暂且放下酒杯。是时候得有个验证了。
“林杉哥,你要走吗?”
刘归,这个新来的实习生无疑是个讨喜的年轻人,阳光风趣,勤快踏实,对项目的热情能与资深员工相比。他一来就和团队里的成员打好了关系,包括不爱交际的林杉。
“只是去趟洗手间,帮我看好酒水,麻烦了。”
“行……这是下午枫姐给你的?我能看看嘛?”第二句声音缩了点,他的眼神饶有兴味地落在林杉手中的小匣子上。
“对。”林杉假装没听见第二句,觉得现在稍微透露事实而不触及机密比较妥当。他起身离开,在绚烂的霓虹灯和狂舞的人群间穿梭。到了无人的洗手台前,打开匣子,一副隐形眼镜正悬浮在澄澈的液体中,如下午所见,只是使它的边缘衍射出一派斑斓变幻的不再是午后的阳光,而是橘黄色的灯光。镜片通透清亮,如孩童的眼眸那样纯净无辜,望进去却成了一片永恒静穆着的星空,摄人心魄。他突然想扔了它,渴望回到喧嚷的人海中去。
“融合了至理碎片的产品目前仍存在一些副作用,这是我们需要克服的问题。”回忆起沈枫下午的话,他清醒了几分,像是意识到自己即使头望着星空脚总在地上。以一个研究人员应有的态度来审视,至理碎片,多么新奇的概念!无形无迹却无处不在,会自动附着在高科技产品上,提供能量,优化程序,能预言未来,解构现在,重现过去……面对新事物却畏手畏脚,这不能是他的素质。
更何况他现在正需要它预言自己乃至整个项目和公司的未来。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取出镜片,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戴上。双眼都触及镜片的那一刻,电击一样的感受攫住了他。全身肌肉在电流的刺激下瞬间紧张,痉挛,随后是坠落般的无力。刹那间他以为自己跌落在地上,但几秒后发现自己还站着,只是手酥软地搭在洗手台上,人脸色苍白,喘着气。
幸好没人看见。这是林杉撑在洗手台上的几十秒来的唯一念头。待精力略有恢复,他回到座位,刘归也没有察觉到隐形眼镜在他身上的副作用。他佯装百无聊赖地摩挲着酒杯,思考让眼镜起效的方法。
也许是回忆相关的事情?他深呼吸,一头扎进记忆的海洋。
几天前跨国集团Sailor旗下的一家新兴生物科技公司,碳极,聘用他为正式研究人员。进入公司核心研究团队的优厚待遇使他在欣喜之余也有所疑惑:尽管在大学中并非没有与至理碎片接触,他的专攻方向其实是医药。为什么一个研究前者的团队会找上门来?不久他听到了答案。
由于至理碎片的应用领域尚未开发,投资与研发风险过高,盈利前景不明朗,此方向的项目暂缓——这是公司高层的说辞。不可理喻——这是他听到的第一感受,虽然项目一开始确实烧钱,但这样的新兴企业不应该是在蓝海上扬帆起航抢占先机的吗?但那些现在看来多少掺点水分的数据落实了公司的策略。接踵而至的是一项研制新型药物的项目,集团旗下的另一所公司已经研发出初步的生产路线,他们需要做的是完善生产线——根据数据,会给公司带来大得多的经济效益。
他对此半信半疑,直到这天下午与沈枫的谈话让这点相信也岌岌可危。
“总监。”
“不用叫我总监,叫枫姐就行。”沈枫微笑,笑意掩映在那架金丝眼镜之下。尽管以雷厉风行的行事方式闻名于公司,她对下属却不乏亲和力。然而林杉察觉到沈枫的笑意中不只是亲和,还有坦诚,那种像是要密谋某些大事的坦诚。
林杉报以礼节性的微笑:“好的枫姐。您找我有什么事?”
“你会知道的。你知道我们之前的项目为什么暂缓了吗?”
林杉知道他接下来可能会听到公司的一些内情,但真实度存疑:最近沈枫因为新项目的事情心烦意乱,看来随着公司发展策略的转向,她将地位不保。他拿公司给的那些理由搪塞过去。
“那只是公司的借口,我估计你也不是这么想的。面对未来的广阔市场理应抢占先机,却因为前期投资的问题止步不前,这不应该是新兴公司的作风。”沈枫的分析可谓如疾风骤雨。
林杉第一次听到和他相同的想法,他点了点头。自己不会因此就掉进对方的陷阱吧,他想。
“在和集团的会议上我听到了一些听上去更合理的理由,但细细想来也不够充分。”沈枫顿了顿,“没有客户喜欢一款预言自己会发生不幸的产品?我们的产品理念正是居安思危,防微杜渐,况且至理碎片的演算能力我们有目共睹。消耗能量过多会引起不良后果?融合了至理碎片的产品目前仍存在一些副作用,这是我们需要克服的问题,前提是他们得给我们机会克服。泄露**?现在一切需要保守的秘密都采取了至理碎片反制措施——不对,不一定,这条可能是最充分的理由。”
“极少数区域由于无法清空至理碎片的能量,其中的至理碎片在消耗自身能量的前提下,仍然保持与外界至理碎片沟通的能力。这是至理碎片反制措施失效的原理。”林杉款款道出。他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很多来自至理学专业的女朋友——看见沈枫赞许地点头,他又一次感谢许问秋的科普,顺着这个思路问:“可是只有极少数啊?”
“问题在于这个极少数是谁。我们甚至不知道上一家公司的名字。”沈枫让整个房间沉默了十几秒后岔开了话题,“总而言之,在那之后,公司负责至理碎片产品项目的主任进了集□□来的高管的办公室,据说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不久主任就辞职了。”
“公司和集团?”几个月的实习,林杉已然明白集团对公司扮演什么角色:前者更像是后者一个投资金额并无多少的股东,与后者没有所谓血浓于水的亲缘关系,猜忌矛盾是常有的事。
“对,现在看来,事情就是这样:集团出于某些原因不希望公司继续发展至理碎片产品项目,所以把一项本来属于旗下某个公司的获益巨大的医药项目推了过来。”沈枫总结。
“集团这么慷慨的吗?那个公司不会同意吧?”毕竟如果说Sailor是旗下大多数公司的亲妈,它就像碳极的后妈。
“有可能旗下公司发展预言产品的代价更大,也有可能另有隐情。这些需要我们的共同调查。但我实在不希望这个项目就这么夭折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沈枫语气略有失落,继而取出一个小匣子递给林杉,看着他的眼里有些许期待,“这是我们最新的至理碎片融合产品,目前还是保密阶段。”林杉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副隐形眼镜,浸在液体中,阳光在这流动的水晶中瞬息万变,让人心醉神迷。
林杉抑制住了触碰它的好奇心:“这是?”
“融合了至理碎片的隐形眼镜,对大脑的记忆和机体实时接收到的信息具有强大的采集和分析能力,与空间中的至理碎片相联络,能精确地演算客观环境的未来走向。”她的语气略带自矜,“如之前所说,它能预言。”
“也就是说,有了它,在消耗足够能量的前提下,只要没有至理碎片反制措施,一个不合格的学生做题时思路可以突飞猛进,一个蹩脚的商人可以在商界纵横捭阖,一个新手特务可以撬出他想要的所有情报。”沈枫继续演说,“这正是它同时被人忌惮和渴望的原因。好好保管它,利用它,切记切记。”她诡谲地笑了。
“谢谢枫姐。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您选的人是我?”
“幸好这门隔音效果不错,”她先转过头看了门一眼,“很简单,在公司新招的这么多医药方面的人才里,你是为数不多我能查到……”这时一阵敲门声打乱了林杉的思绪。沈枫示意他开门。
探头进来的是刘归:“枫姐您好,这边有个新任务需要林杉协助。”
“那先谈到这里,你们先过去吧,”沈枫对林杉微笑道,“好好工作。”
两人出门,刘归一把拉过林杉:“几天后有个高中的新闻社团要来采访……”高中新闻社团,他不由得联想到他妹妹林洱,但刘归的下一句止住了他的胡思乱想,“这些待会再说,明天周日,等下班一起喝一杯?”
真是自来熟啊,不过他并不介意。何况他正需要一杯酒。“行。”
这杯酒此时正呈在林杉面前。
“不喝吗?”刘归举起酒杯。
林杉反应过来,酒杯与刘归的轻轻一碰,饮了一口。几乎像条件反射,他呛到了,酒液在一张被他及时抽出的纸巾上四溅,成功地没有进到喉咙之下。“你没事吧?”刘归有点惊慌。但林杉来不及回答他,因为他正在理解这副眼镜向大脑反馈的第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根据对酒水的成分分析,如果他喝下这口酒,他会昏迷。
几天来刘归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脑海里飞快闪现:对新项目的热衷,打断他和沈枫的谈话,对小匣子的好奇……原本没什么的细枝末节,被这杯酒串联起来,共同指向事实:刘归是集团的卧底。他被盯上了。
这个事实让林杉不觉战栗:“身体不太舒服,不好意思,失陪了。”再次起身,因为这副眼镜正高速运转,联络周围的至理碎片告诉他:如果他留在这里,刘归会想方设法夺走那个小匣子。估计刘归还不知道那里边的物件已经在他身上了,林杉想。
“林杉哥,你要不舒服的话我送你回去。”刘归扶住他的手臂,被他挪开。“不用了,我家离这里近。”这倒是事实,但他不确定现在回家是否安全:刘归不太可能善罢甘休,他或许已经在周围下了埋伏。
刘归没再纠缠。他踉踉跄跄离开了酒吧:不完全是酒醉,不完全是表演,他开始体验到隐形眼镜的副作用——不,是使用它的必要条件:消耗能量。他能感知周围的至理碎片织成一张炽热的网,试图挽救他于危地,而他冰冷的身体却吸收不了一丝热量。照这样下去他只能束手就擒:隐形眼镜说有人在跟踪他。或许他应该庆幸隐形眼镜已经不在小匣子里了——
直到这网络演算出了最佳解法:希望就在前方!
他竭尽全力向前奔去,运动的似乎不再是肌肉而是机械。盛夏夜晚的空气微凉,粗暴地摩擦着呼吸道。在T字路口他气喘吁吁地伏在一棵树上,向着飞驰而来,一定会来救自己的那辆摩托车挥手:“嘿!”
摩托车在他面前刹住了,一个扎着马尾的少女跳了下来:“哥!居然是你!”她半开玩笑道:“喝醉酒了?被跟踪了?”
他不可置否,先点点头:“现在,带我,离开,这里。”
林洱神情有点费解,但还是迅速扶他上了车,“好,我们走,”她连珠炮似的说着,踩下油门,“本来想几天后到你公司给你个大惊喜,没想到先在这里捡到你了。”
引擎发动,危机解除,摩托车在夜空下加速。他仰头看,隔着一层隐形眼镜,寥寥几点星在风中瑟缩。这副眼镜也是这么看它的吗?他在纷乱的夜风和思绪中睡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