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江澄,你别不说话啊!盯着我家蓝湛干嘛?”魏无羡发现江澄的不对劲,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见江澄非但不理他还狠狠剜了他一眼,顿时委屈地贴到蓝忘机身上道,“蓝湛,你瞧瞧他!我明明是为他好,他还瞪我。既然师妹这么喜欢看你,那要不......要不你也把他收了吧!我们三个人在一起!”
蓝忘机早已习惯了魏无羡的语出惊人,知道他又在胡言乱语,不动声色地挥开他的手,看向别处,冷声道:“荒唐!”
蓝忘机根本不把魏无羡说的当回事,而江澄却这么多年都不能习惯,一把抓住魏无羡的脖子,怒极反笑道:“魏无羡你说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魏无羡居然没有躲,结果被他一击得手,惊恐大叫道:“蓝湛,你怎么能就这么看着!”
蓝忘机别过头,干脆不去看他。
魏无羡怒道:“好你个蓝湛,你学会报复了......啊!江澄,你怎么下手这么狠!知不知道照顾一下你师兄的腰!”
江澄拧住魏无羡的腰,一脸狰狞地笑道:“呵呵,魏无羡,你活得不耐烦了么你。你说了什么?”
“我说,你喜欢泽芜君!”
“后面那一句!”江澄微笑。
魏无羡挣开江澄,一下跳开好远,躲在蓝忘机背后,探出半个脑袋谨慎道:“江澄,你可千万别当真啊,就算我答应,我家蓝湛不会答应的,蓝湛他嫌弃你。”
江澄最恨的就是自己被别人明目张胆地看不起,不管这种看不起有多荒唐无聊。听到他说的这么直白,立刻炸了:“魏无羡,你可真是好意思说!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真是一点不长进,脸皮越发厚了!”
魏无羡闷闷地哼了一声,从蓝忘机身后绕出来,试图把局面圆回来:“停战停战!江澄,不打了,好好说话。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泽芜君?”
“不喜欢!”
“你说谎!”魏无羡从后面抱住蓝忘机的腰,将下巴放在他肩膀上,“你一说谎耳朵就红。还有我刚刚说你喜欢泽芜君,你都没有反驳!”
江澄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被魏无羡气得太过,根本没有注意到他都说了什么。
魏无羡就抓住了他愣怔的这一瞬间,抢着嚷嚷道:“江澄,你就是喜欢泽芜君啊!你在吃金光瑶的醋!你生气根本就是因为看到大哥和敛芳尊在一块儿!其实你很介意金光瑶跟泽芜君以前的事儿!”
“魏无羡,你再胡说八道,当心蓝二都保不住你的腿!”
蓝忘机终于不再无视他,默默地横跨一步,将魏无羡挡在自己身后,隔开他与江澄之间的距离。
江澄满面怒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却没法像往常一样拎起鞭子抽过去。此时此刻,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连呼吸声都变得深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慌,好像被人揭开了遮羞布,**裸暴露在了天下人面前。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蓝曦臣的呢?
射日之征中,那个一身白袍的干净少年,一支洞箫,一柄长剑,似谪仙落在肮脏血污的战场上。四目相对,蓝曦臣对他做了个揖。那是第一个,在莲花坞覆灭、众家虎视眈眈、魏无羡生死不明,江氏岌岌可危之时,以宗主礼节郑重称他一声“江宗主”的人。
后来,三尊结拜,江澄忙于重建莲花坞,便与他再无甚私交。只是有些时候,疲惫到极点的江澄还是会想起那个白衣少年。他也同自己一样,在射日之征中没了家,未及弱冠便被迫担起了整个家族。但好在蓝曦臣还有叔父和弟弟,自己还有姐姐和魏无羡。
再后来,不夜天、乱葬岗......江澄什么都没了。他恨所有逼他的人,甚至连蓝曦臣也恨了起来。他不甘心!凭什么?同样是世家子弟,正派仙首,蓝曦臣就要比他幸运这么多?有人守护他,有人保护他,有人爱他......可自己却一个都至亲不剩了。蓝曦臣同挚友兄弟秉烛夜谈,他就要一个人熬过漫漫长夜。
可见到蓝曦臣的时候,心里的某个角落总会莫名地颤动一下,微不可察地痛起来。
那一尘不染的温润君子模样,是江澄曾向往的啊!蓝曦臣多年来从未变过,自己却面目全非。他开始学会勾心斗角,开始变得越发的圆滑世故。下手毒辣狠绝,不论是对他人还是自己。
也不知这究竟是什么情绪,羡慕也有、嫉妒也有、向往也有。不知不觉间,江澄的这丝情愫在心底生根发芽,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无从压制、势不可挡,只能靠逃避和自我欺骗来摆脱它带来的影响。
直到现在,江澄也不甘心承认,蓝曦臣对他来说或许是有一些不一样的。
真是讽刺啊!
他争强好胜,却终究比不过蓝氏双璧与魏无羡,人家的赤子之心依旧,自己却满身风尘。
他瞧不上金光瑶的小人行径,自己却也在暗地里清理对家仇人。他甚至羡慕金光瑶,即使变的这般六亲不认,也还能得到蓝曦臣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偏袒,直至死。
他不齿魏无羡与蓝忘机之间的感情,可他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了呢?这些天来的相处,他早已习惯了蓝曦臣那毫不掩饰的温柔与偏爱。待他后知后觉,早已沉沦其中,不愿将蓝曦臣的这些好同他人分享了。
可他却不敢表明......他怕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享受;怕蓝曦臣的好是一视同仁的,并非只给他一人。所以他只能沉默,他宁可折磨自己,一个人独自消化这些情绪,也不愿赌上自尊去换一个答案。
堂堂江宗主那不可告人的感情连光都见不得。他像只可笑的鼹鼠,失魂落魄穿行在义城的房舍间,找不到一个容身之所。
要说的话在喉中哽住,半晌江澄才冷笑一声,骂出句“不要脸”,收回紫电,转身要离开。
魏无羡一见他要走,急忙上去拉住他:“你要去哪?”
江澄白他一眼道:“要你管?我爱去哪去哪,你跟你家含光君,慢慢玩!不打扰了。”原本想来找找魏无羡的麻烦,让自己好过一点。结果还真是低估了他,给人添堵这一点还真是无人能出夷陵老祖之右!
可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魏无羡怎么可能放他走。况且三更半夜,江澄就这么走了谁知道他能去哪?
“魏无羡,松手!”
“唉,江澄啊!我和蓝湛都同意勉为其难收留你一晚了,快别不好意思,来来来,上床上床。”
蓝忘机嘴角抽了抽,面部表情显而易见地扭曲了起来。
双方争执不休,江澄气得脸都白了,差点就要拔三毒在魏无羡身上捅几个洞了。
薛洋的声音穿过几座院墙,尖锐无比地在夜空中炸响:“妈的!让不让人休息了!谁他妈吵什么吵!老子割你舌头信不信!”
隔壁院子开始骚动,狗叫薛洋也叫,阿菁嚷嚷起来,还隐隐约约听到温宁在劝架。
魏无羡被突如其来的狗叫声吓得一愣,趁着这个空隙,江澄一翻腕挣开魏无羡的手。生怕他再牛皮糖一样黏上来,一阵风似的刮到门边,一掌掀开了门。
只见蓝曦臣只着一袭纯白内袍,单薄的身影静立在门外,也不知他等了多久,发丝都已经染上了夜间寒露......
还没等江澄反应过来开口讲话,蓝曦臣忽然倾身一把揽住江澄的腰,将他扛在肩上,对屋内的两人轻轻一颔首,随后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江澄一个大男人以一个非常不雅的姿势被扛在另一个男人肩上,又羞又气,破口大骂。还没说两句,却发现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双唇像是被黏住了一样张不开。
蓝氏禁言术!
魏无羡悚然,僵硬地望向自家道侣,想通过泽芜君的亲弟弟来确定他是不是被人夺舍了。却见蓝忘机面不改色,拉住正要奔出去看热闹的魏无羡,关好门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们继续。”
“继续什么?”魏无羡已经傻掉了。
“天天。”
江澄挣扎了一路,要不是被禁了言,整个义城的人都知道江宗主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问候了蓝家祖宗十八代。可现在他只能一边拳打脚踢一边在心里骂娘。
路上他们还碰到了宋岚温宁。
温宁被眼前强大的视觉冲击吓呆了,犹豫着是应该装作没看见还是应该去帮忙,帮忙又该帮哪个。
江澄趴在蓝曦臣肩上,对他瞪圆了眼睛,拼命向他使眼色。温宁怔住,不知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宋岚眼疾手快,一个闪身掠过他们,帮蓝曦臣贴心地打开了房门,随后拉着满面同情之色的温宁无情离开......
江澄忽然脱力,放弃了挣扎,任自己软软的趴在蓝曦臣背上,默默安慰自己算了,反正丢人都丢到家了......一会儿杀了他们灭口就好,没有多少人看到的。
金光瑶和聂明玦已经离开了。门在背后合上,蓝曦臣小心地将他放下在床上。江澄已经气过了劲儿,反倒平静了下来,斜倚在床头,冷眼看着蓝曦臣,等他下一步动作。
“晚吟,我都听到了......”蓝曦臣在他面前单膝跪下,仰头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听到什么了?江澄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忽然反应过来,是魏无羡说他喜欢泽芜君的那些话,顿时直想翻白眼,叱上一句“你想多了,魏无羡那败类说的话你也能信”。然而嘴唇却根本张不开。他心中暗想,蓝曦臣这回真的摊上事了!一家宗主禁言外加羞辱另一家宗主,等回莲花坞,他非要找云深不知处讨个说法。江澄瞪他一眼,别过脸。
蓝曦臣轻笑道:“晚吟,你不必和阿瑶生气。他重生回来,已是不易了。况且他已决定洗心革面,不再为恶。”
“重生回来,已是不易”?就这么盼着你好三弟回来?你说这些是舍不得他死,还是怕我找他麻烦?还有,妈的蓝曦臣你脑子是不是被狗啃了?那种人说话你也敢信?也对,你连魏无羡那么荒唐的话都信,何况是贯会哄人的敛芳尊呢?江澄又瞪他一眼,看向别处。
蓝曦臣似乎能知道他心中所想,并没有因江澄的态度表露出一丝一毫不满,反而越发地温柔:“晚吟,先委屈你一下,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江澄诧异地打量他两眼,总觉得蓝曦臣今晚怪怪的,有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劲。
“我只当阿瑶是我弟弟和恩人。射日之征他曾于我有恩,重建云深不知处又是他鼎力相助。我和他都有着救济天下众生,造福百姓的目标。外人眼中,我们无话不谈,亲密无间。但我可以和你保证,仅限于此,我对阿瑶从没有过其它感情。”
......你从哪看出金光瑶想救济天下造福百姓的?你是傻了吗?
“如果一定要我说,对什么人有着不用寻常的想法,或是怀着不一样的心思。那个人,也只可能是你。”
“阿瑶前世曾与大哥错过一次,但好在这一世他们都愿意给彼此一个重来的机会。虽不知将他们复活的人是何居心,又有什么计划,但至少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还是好的。”
“所以......我们是不是,也不要再错过了......”
江澄愣住。
不要再错过了?什么意思?他是说,他们之间曾有过什么,却总是阴差阳错地擦身而过。
难道,蓝曦臣对他也......
江澄有些急了,伸手去捉蓝曦臣的袖子。他忽然间发现自己可以开口说话了,连声音都开始颤抖:“蓝曦臣,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
蓝曦臣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了自己袖子上那只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棕褐色眼瞳深深地注视着江澄。
“晚吟,我一直都在......”
射日之征时,是蓝曦臣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注意江澄。从前众家子弟姑苏求学,他对江澄的印象仅仅是那位娇纵任性的小公子,却不想他其实也是个坚强骄傲到骨子里的人。明明难过得不行,却就是不肯掉一滴眼泪,只在战场上状似疯狂,杀人如麻。
并肩作战的那些日子,夜深人静时蓝曦臣常常不由自主地就走到了江氏的阵营。以他的身手要潜入一座营帐轻而易举,而他只是隐在暗处偷窥烛光中伏案的那人。有时他就坐在屋顶,陪那人一起,直到天亮都不曾阖目。
乱葬岗围剿后,蓝曦臣忙着照顾重伤难行的蓝忘机。直到半月后才有机会去莲花坞。见到宗主之位上的那人时,他的一颗心突然痛了一下。江澄正襟危坐,费力挺直了脊背,威严却难掩痛苦与憔悴。
他知道,蓝忘机已伤心欲绝、了无生趣,可江澄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自那以后,蓝曦臣只要一得空,便会来云梦。却并不通报,只是在水边游船上静坐,望着莲花坞内掩映的灯火。想着江澄在做什么。是在祠堂带着一管笛子发呆,还是在校场练兵,或者在哄哇哇哭叫的金凌?
但江澄每次对外展现的,都是他强硬坚毅的一面。
江澄怔住,忽然红了眼眶,盯住蓝曦臣道:“你......是你?”
讨伐温家时,通宵处理完事务清晨那碗厨房特意为他准备的醒神汤;魏无羡叛出后,他桌上莫名出现的折好了的带茎的莲蓬;还有他辗转反侧,深夜莲花坞外飘来的箫声......
蓝曦臣迟疑良久,小心地托起他的手,在唇上轻轻印下一吻道:“晚吟,我心悦你。如果你愿意,那我就会一直陪你。以后不论是快乐还是难过,我都愿意与你都一起分担。你若不接受我也没关系,我只想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所以,以后不要再一个人去承担一切好吗?不要再觉得自己没有地方去了,因为我永远不会拒绝你,不论发生了什么......”
江澄身子早已僵硬,他努力地回想这些年来,自己和蓝曦臣相处时那些细枝末节,试图证明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他不敢相信,原来蓝曦臣时刻都在关注着自己,而自己一直以来竟都毫无察觉。
蓝忘机守了魏无羡十几年,蓝曦臣也同样守着江澄。
在江澄的生活里,明明无一处有他,却处处都是他。
蓝曦臣并不着急,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复。江澄忽然一把抓住他,语气有些强硬道:“你愿意和我回云梦?”
蓝曦臣笑了:“好。”
双唇上忽然一片温热,江澄陡然睁大了眼,下意识地想推开眼前的人,抬起的手却在空中一顿,复又放下,挽上了蓝曦臣的脖子。蓝曦臣欺身压过去,带着怀里的人一齐倒进床褥中。烛火颤动两下,不知是谁随手一挥,掌风便带灭了那只剩残喘的微弱烛光......
那一晚,江澄发现了两件奇事。
第一件,原来义城多年无人打理的破旧板床也能这么柔软,像织成的一个温暖梦境。
第二件,原来外表温润柔和的泽芜君本人居然这么硬,活似把夺命弯刀。
江澄第二天醒来时,一边到处找衣服,一边骂蓝曦臣下手狠。心里懊悔自己不该被人三言两语就蛊惑,给骗上床去,还心一软做了下面那个。
院子里,一早就来找蓝曦臣的聂明玦与金光瑶两人石化一般,一起吹着清晨冷风。房间里透出旖旎暧昧的气息,不用想也知道昨晚里面发生了什么。
聂明玦鲜明的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慢慢回过头去问道:“阿瑶......按你说的规矩......二弟他,是不是要被浸猪笼了?”
金光瑶咽了口唾沫,显然被震惊的不轻。江澄与蓝曦臣,他们两个,怎么可能......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应该......是这样的吧......”不过......你不说我不说,好像也没人能知道。
赤峰尊与敛芳尊对视,都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对这世间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