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晓星尘没想到薛洋会醒，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所以刚刚他说的那些，他都听到了？
薛洋察觉到晓星尘的不自在，生怕他把自己丢下，忙虚弱地咳嗽起来，将整个人都蜷成一团在晓星尘怀里，一副撕心裂肺要咳断气儿的样子。
晓星尘只好让他靠着帮他顺气。
“道长......我听到了。”薛洋的声音弱弱的，偷眼瞥向晓星尘，见他脸色一僵，立马闭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场面僵化。好半晌晓星尘才反应过来，一言不发将他放下，起身就要离开。
“道长等等......晓星尘！”薛洋见他要走忽然急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站不稳跌回了床板上，扯得伤口又一次开裂，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晓星尘闻声回过头，看到他这个样子，深深叹了口气，返回来把薛洋又老老实实地塞进被子里，冷声道:“我只是去给你拿点吃的，吃完后我有话问你。”
薛洋攥着他袖子的手这才不情不愿地撒开。
晓星尘刚离开没多久，一个矮小的绿色影子便蹦过门槛，鬼鬼祟祟地朝着这边望过来，发现他醒了，立刻轻咳一声，趾高气昂地晃悠进来，居高临下道：“哟！真没想到你这坏东西居然还能醒过来。”
薛洋嘴角一抽，刚想怼回去，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垂下头不说话。阿菁见他不吭声，更气道；“干嘛？你还横上了？真是不知道道长他们怎么想的，你干了那种事居然还要留你一命，我就应该趁那金什么说话前就一竿子戳死你！给你活活戳成个瞎子，再把杆子捅到你肚子里！道长拦着也没用！别以为你干点好事儿我就会原谅你，道长心软，你骗得了他可骗不了我！”
薛洋静静地听她骂，一直到阿菁说得词穷气短，才把身子往后一仰道：“骂完了？”
阿菁被他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气得脸都青了，也幸好她本就是白曈，不然此时非把眼睛翻上天去不可。反正薛洋重伤在身，她又有两位道长护着，也不怕薛洋拿她怎么样。她指着薛洋鼻子，酝酿了一下情绪，重新措辞，复又开骂道：“那个什么敛芳尊一直帮你说话，我看他铁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你可真是说对了！那矮个儿小贱人上辈子干的坏事儿可比他要多多了。薛洋在心底直夸阿菁眼神儿好。
“他身边那什么什么尊也不是好东西！处处都向着敛芳尊！呵，道长还说他是什么正直君子？我看哪，道长比他强一百倍一千倍！”
薛洋皱眉，心想小姑娘果然还是太天真，没见过射日之征的聂明玦，要不她绝对不敢这么讲话。
阿菁喋喋不休，最后终于骂累了，气鼓鼓地冲上前来却又生怕离得太近薛洋搞什么鬼把戏，停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抄起手里的杆子去捅薛洋：“怎么？装哑巴了？哦对了，你不是最喜欢割舌头吗？”想起前世挖眼割舌之痛，阿菁背上升起丝丝寒意，看向他的眼神更加冰冷凶狠。
薛洋也自知前世干的事儿不厚道，理亏不敢辩驳，只能是一边扭来扭去躲开攻击，一边出言制止她：“小瞎子，你别公报私仇！我现在，我现在可是伤患，你把我弄死就是杀好人！到时候你怎么跟你的那好道长交代？”
阿菁捅他几下原本气已消了些，此时听薛洋还敢说自己是好人，大怒道：“你还敢提道长！你把他害的多惨你知不知道！他一生的所有污点都跟你有关！”
薛洋的一颗心在不知名的角落狠狠颤了一下，尖锐的痛起来，他忽然很想见晓星尘，想时时刻刻都看着他，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只要他在身边，就什么都好。薛洋忽然扯着嗓子惨嚎起来：“救命啊！瞎子杀人啦！救命，救我道长！道长！”
阿菁可能是太久不见薛洋，已忘了他竟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居然好意思让才捅了他一剑的晓星尘来救他这个仇人。薛洋还在撕心裂肺地喊，阿菁铁青着脸扑上去堵他的嘴。
在薛洋满怀期待地目光之中，第一个冲进来的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执剑破门而入的金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阿菁骑在薛洋身上，一手卡着他的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而薛洋已面无血色了。金凌大惊，慌忙冲上去拉阿菁：“你你你！你给我撒手！不许......你，真看不出你竟这么狠毒，你竟想要报私仇！”
阿菁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薅着薛洋衣领不松手，任金凌一边叫一边把她拉成长长的一条。这坏东西明明前一秒还在底气十足地吼，现在一有人来他竟然开始装死卖惨！真是个骗子！混蛋！厚颜无耻！不要脸！
“阿菁，下来。”宋岚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默默看着这一屋的闹剧，最后终于忍不了，居然还开口说话了。
晓星尘此时正端着碗清粥缓缓步入，见几人聚得齐刷刷地，一脸诧异道：“子琛？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见到晓星尘，宋岚那阴郁的神色终于散去些许，看看屋子里那乱成一团的三个，默默摇了摇头，绕过晓星尘独自走了出去。要是凶尸有气可叹，宋岚一定已经郁闷得哀声怨气了。
阿菁第一个甩开金凌，从薛洋身上跳下来，拍拍衣衫，拿回自己的小竹竿，抢先告状道:“道长，薛洋他欺负人!”
薛洋眼含热泪，委屈的不行:“道长......小瞎子她，她想杀我。”
金凌在一旁疯狂点头，并复述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晓星尘知道他们一定又在像前世那样捣乱，叹了口气道:“阿菁，快别闹了，我和子琛都会看好他的。薛洋，你以后不可以再叫阿菁小瞎子了!”
阿菁“哦”了一声，恨恨地一跺脚跑了出去。金凌翻了个白眼，看看薛洋又看看晓星尘，似乎是有些担忧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房间又恢复安静，薛洋刚闹过一场，这时撑起上半身怯怯地看着晓星尘，泫然欲泣，像是在做错了事的孩子在等着应得的惩罚。
晓星尘沉默地移开了视线不去看他，端着手中清粥坐在床侧:“吃吧。”
还是熟悉的香味，白米中混着些细碎的花生末，腾腾冒着热气。明明只是最简单的清粥，平淡无奇甚至有些无味，在薛洋眼里却是比山珍海味还要珍贵。薛洋一阵心酸，看着那碗粥捂住伤口道:“道长，我疼，自己吃不了......”
“......”
晓星尘是真的不知道该拿薛洋怎么办了，眼前这人一时是杀人如麻的恶鬼薛洋，一时又是个撒娇赖皮的天真少年。他发现一起生活这么久，他其实从未真正了解过薛洋。
他也曾以为再见面时定会毫不留情取薛洋性命，可他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前世他就不能在薛洋毫无防备时杀掉他，而这一世，他依旧下不去手，刺他那一剑仿佛已耗尽所有的力气。
也许是怀着些期待，想要等薛洋一个解释、等浪子一个悔过的回头。
宋岚也一定是看出了自己的挣扎，才同意救薛洋。
晓星尘最终还是妥协了，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到薛洋唇边：“金小宗主说的都是真的？”
薛洋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含了口粥，小声“嗯”了一句。粥是甜的，晓星尘一直记得那个小孩子爱吃甜的东西，一股暖流注入心坎，薛洋悄悄地笑了。
“为什么？”
“啊？”
“为什么救他？”
薛洋想挠挠头发，却没能举得起来胳膊，只得作罢，闷闷道:“想救就救了呗。”
晓星尘闻言半晌都没有任何动作，薛洋眼巴巴看着他手里的粥，咽了口唾沫:“道长？”
晓星尘被他这一声唤了回来，又喂他一口，道:“你回义城做什么？”
“故地重游，缅怀一下。”薛洋随口扯道，他回义城确实有这一部分原因，所以他这也不算是撒谎。
然而晓星尘没有给他打哈哈的机会:“还有呢？”
“还有什么？”
“义城那些怨灵与你有没有关系？”晓星尘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咳咳......”薛洋被这一口粥呛到，咳得眼泪都淌了下来，晓星尘只得先放下碗给他顺气。过了好一会儿薛洋才缓过来，眼眶红红的:“没关系。”
“那些怨灵，不是我召回的!”
“当真？”晓星尘怀疑道。
薛洋郑重点头:“真的不是我，我发誓。”见晓星尘不讲话，他又道，“晓星尘，你信我一次，就一次。”
“我薛洋不是什么善茬儿，也没必要装得像个好人。但我一定不会再骗你，也不愿意再做让你感到不舒服的事情。你若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你说什么我也都会听，只要是你让我做的，就是去死也没关系，我不会有一点怨言，这是我欠你的。上辈子，我已经毁了我命里唯一的光；现在我终于等回了我的光，我怎么能让他离开我？”他说这话时，定定地注视着晓星尘的眼睛。这双眼就如主人之名，星辰大海仿佛都在其中。只是什么时候这双眼里，能够有他薛洋的一席之地？
晓星尘没想过薛洋会说出这种话，他从不知道自己在薛洋心里竟如此重要。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有的只是仇恨与他藏在心底那丝不可见人的情愫。他低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这时，门外吵嚷起来，缓解了两人之间无形的尴尬气氛。听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咚”地砸在了院子里，随后一群人蜂拥而上，叽叽喳喳起来没完没了好一会儿。
还没等晓星尘出去看个究竟，宋岚已闯了进来。
“星尘，有人进城来了！”
说话的却不是宋岚，有人替宋岚开口讲了话。晓星尘双眼一缩，目光顺着宋岚的胳膊下滑，落在他牵着那人的手上。
宋岚居然会拉着一个陌生人的手！而那个人正在用宋岚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只见那陌生人身形修长甚至有些单薄，五官清秀干净，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此刻正有些怯生生地看着他，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单看这些的话，这就是一个俊俏干净、性格内敛的年轻公子。如果忽略掉那惨白似死人的肤色和脖颈上蜿蜒的黑色脉络。
薛洋探出个脑袋，视线越过晓星尘，怪叫道：“鬼将军？！”
这是什么点子？重生回来除了遇到晓星尘算是一件好事，余下的没有一件事顺心的。他薛洋虽说结仇众多，可也不至于短短的两天内，所有冤大头全被他撞了个正着，简直是冤家遍地啊！看样子他们八成都是奔着义城的事儿来的，否则怎么会都聚在这里。薛洋锁紧了眉毛。
温宁那双大眼睛闪了闪，犹豫着想把手从宋岚手里抽出来，却又不好意思动作太大，好像他在嫌弃人家一样，只好勾了勾手指。
宋岚会意，松开了他。
“晓道长，我是.....我是温宁。”温宁迟疑着，不知道该说他是温宁还是鬼将军才能让晓星尘知道，但好像这两个名字哪个都不光彩，因此说给眼前的明月清风时很时没底气。
宋岚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很快，温宁脸上扬起一个略显乖巧羞涩的笑容。
晓星尘当然不会对温宁有什么偏见。只是因为宋岚素来不喜与旁人触碰，更别说愿意牵着别人，这才惊得他连应有的礼数都忘了，连忙作揖道：“温公子，你们......子琛这是......”
薛洋原本给晓星尘的深情独白被突然打断，又强行看了这么久尴尬的场面，早忍不住了，抢道：“道长！阴虎符制出的凶尸之间有共通频率，只要是他们想的话就可以靠接触传递信息的！咱们子琛道长可没谈恋爱，人家只是懒得讲话找个替说的！”
宋岚不理他，温宁则低下了头。要是死人也能有血色，估摸着这会儿他脸已经红透了。晓星尘恍然大悟，松了一口气。
温宁小声道：“我和宋道长先前......在这里打过的......那时候宋道长还被薛洋控制着，所以才......”
原来是不打不相识，他们是认识的，晓星尘了然。
那头薛洋眯了眯眼睛，装作没事儿人一样仰面躺好。晓星尘看他一眼，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代他和宋岚同温宁连连致歉。按理说道歉这种事是根本轮不到他来做的。但当初毕竟是宋岚动了手，薛洋是主使。宋岚何其无辜，薛洋又何其皮厚，所以最后道歉还是由他讲了出来。
温宁慌忙摆手道：“不不，不用的，晓道长......其实，其实是我把宋道长打了的......”原本是想宽慰一下对方，结果说到一半他才察觉不妥，连忙闭嘴，却发现话已经收不回去了。
宋岚倒是没什么反应，薛洋气得直哼哼，低声骂了句什么，晓星尘往这边瞪来一眼，他立刻憋了回去。
薛洋终于老实了，晓星尘问道：“温公子，子琛刚刚说了些什么吗？”宋岚刚刚在温宁局促之时拍了拍他的背，温宁很快就露出了放松的神情，想来是宋岚和他说了些什么。
温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小声道：“宋道长告诉我说，晓道长你是个好人，让我不要怕。”
晓星尘感到一阵惊奇，明明是肌肉已经僵硬了的尸体，却还能有这样鲜活的表情，看来倘若这温公子还活着，也定是个至真至纯之人，像阳光那样温柔美好，着实令人惋惜。
而薛洋又一次听不下去了，心说你个大名鼎鼎的鬼将军还有怕的人，说出去谁信？但他又不想惹晓星尘生气，于是费力地翻个身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晓星尘了然，温柔地笑道：“不知温公子来义城做什么？”
温宁又一次连连摆手道：“不是我来......是我来，但我是跟着别人悄悄来的。”
“别人？”
“嗯。”温宁点头，“魏公子和含光君他们都在城里，江宗主也来了，现在应该在城北。”
“什么？”薛洋一骨碌从床上滚下来，瞪圆了眼睛，“谁来了？”
妈的！他薛洋只是杀的人多了点，又没干过刨人祖坟、强抢民女这类缺德事儿，怎么就能点背到这般地步，前世得罪过的几个大人物现在都齐了，一个不差！
一定是背地里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在偷偷下黑手搞他!薛洋此时万分笃定。
忽然下一篇想种田啊啊，就是大家伙平淡有趣的小插曲儿，暴风雨前的宁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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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狡童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