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酒店顶层的全景餐厅阳光明媚,维港景色尽收眼底。精致的粤式早茶点心琳琅满目,香气四溢。
师寅却蔫蔫地缩在角落,捧着一小碗热气腾腾的生滚粥,小口小口地吹着气,小心翼翼地抿着。
他眼下挂着两片浓重的鸦青,眼神发直,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掏空般的疲惫和魂不守舍。
傅承夜端着杯黑咖啡,径直在他对面坐下。晨光勾勒着他清隽的侧脸,他瞥了一眼师寅那副仿佛被妖精吸干了精气的模样,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咖啡,才用他那惯常的、听不出什么波澜的冷淡语调道:
“看来你这一趟香港之旅,收获’颇丰啊。”
“收获”二字被他咬得极轻,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
“嘶——!” 师寅手一抖,滚烫的粥水溅到唇上,烫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把碗摔了。
他猛地抬头,眼神慌乱地看向傅承夜,声音都劈了叉:“你…你怎么知道的?!”
傅承夜面无表情地放下咖啡杯,像看傻子一样白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诛心:“昨晚。我趴在房间外的观景露台栏杆上,跟我父母打电话汇报行程。”
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抬起,精准地、带着点不容置疑地点了点自己脖颈侧下方一个位置,眼神意有所指地扫过师寅努力拉高的卫衣领口,“这里。遮严实点,他们快过来了。”
轰——师寅的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
他像只受惊的兔子,手忙脚乱地把那件在这个季节略显突兀的、厚实的高领卫衣领口又死命往上拽了拽,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粥碗里。
就在这时,其他人也陆续走进了餐厅。
林樾和陈鹤颂并肩而行,两人正低声谈论着晚上演唱会的细节和后续的商务酒会安排,神态自然。
南溪则是一边对着随身小镜子补涂着艳丽的口红,一边摇曳生姿地走着,眼神时不时如冰锥般刺向走在最后、依旧一脸寒霜的白微。
陈鹤颂落落大方地招呼着众人入座,热情地推荐着各色茶点,笑容明媚得体,仿佛昨夜那个在露台撩人的妖精只是幻觉。
只有师寅全程像个鹌鹑,恨不得把脑袋埋进面前的蒸笼里,只敢用勺子机械地搅动着碗里的粥。
突然,正夹着一个晶莹虾饺的潘达,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嗓门洪亮地嚷嚷起来:“哎,师寅——你不热啊?这大热天的,你怎么穿个高领卫衣捂这么严实?脸都闷红了!”
“咳咳咳——!”
师寅被这直击灵魂的关心惊得剧烈咳嗽起来,米粒差点呛进气管,整张脸憋得更红了,慌忙摆手,声音闷在衣领里含混不清:“嗯…嗯。不热——真不热!昨晚…昨晚哈根达斯吃太多了,有点…嗯,着凉了!对,着凉了——怕冷!”
坐在他对面的陈鹤颂,优雅地端起骨瓷茶杯,杯沿恰好掩住了她微微上扬的唇角。她那双漂亮的混血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又俏皮的笑意,如同偷腥成功的猫,带着点慵懒的得意,轻轻落在了那个恨不得原地消失的高大身影上。
潘达那声关心引发的咳嗽风暴还没完全平息,空气中弥漫着师寅浓烈的尴尬和欲盖弥彰。
林樾和南溪隔空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这孩子没救了”的戏谑和了然于心。
林樾清了清嗓子,决定当一回救苦救难的“菩萨”她脸上挂起一个无比自然、甚至带着点慈祥的笑容,看向陈鹤颂,声音轻快:
“咳,那个,鹤颂啊,你看,这次香港之行,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多亏有你这个小陈总亲自当导游,这福气真是杠杠的!”
她故意把“小陈总”和“福气”咬得重了些,引来南溪一个心照不宣的挑眉。
“不如这样,咱们大家伙儿都加个微信群?方便随时联系,也省得师寅…咳咳,省得大家走散了嘛!”
她巧妙地把锅甩给了集体需求。
“好啊,林姐姐。”
陈鹤颂从善如流,笑得眉眼弯弯,带着点小狐狸般的狡黠,立刻拿出自己镶着钻的手机壳、私人定制的奢华手机,“没问题,来,我扫大家。”
她调皮地对林樾眨眨眼,仿佛在说:配合得不错哟。
二维码亮起,众人纷纷掏出手机扫码入群。师寅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虔诚,哆哆嗦嗦地摸出自己的手机。他的手指因为过度紧张和激动而微微颤抖,好几次差点没对准那个小小的二维码。
终于,“滴”的一声轻响,添加成功的提示跳出。
师寅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新鲜出炉、闪烁着金边的“陈鹤颂”的微信号,眼睛瞪得像铜铃,呼吸都屏住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正和南溪低声说笑的林樾,眼神炽热得如同燃烧的小太阳,里面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感激和“士为知己者死”的狂热忠诚。
在这一刻,什么社死,什么高领卫衣,什么哈根达斯着凉,统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恨不得当场给林樾磕一个!内心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咆哮,震耳欲聋:
林家军!樾姐!你!是!我!的!神!!!崛起吧!林家军!下辈子,下下辈子,老子还做你林家军!!!
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内心狂吼,表面上只是激动得嘴唇哆嗦,对着林樾的方向,无声地、用力地做了个口型:谢!谢!樾!姐!
配上一个大大的、傻气又无比真诚的咧嘴笑。
陈鹤颂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那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更深了。看来,这个“猎物”比她想象中,还要有趣得多。
加长林肯如同优雅的黑色巨兽,静静停在酒店门口。车门打开,众人鱼贯而入。
陶望舒最后一个上车,扒着车门框,探出小脑袋,大眼睛里满是不舍,对着林樾用力挥手:“樾姐拜拜!我会想你的!晚上酒店见哦!”
林樾站在车旁,笑容温和,也挥了挥手:“好啦,乖,跟你南溪姐好好玩,迪士尼玩得开心点。晚上我准时来接你。”
她的目光扫过车窗内。
车内,师寅他几乎是正襟危坐,却又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充满希冀地瞄向车船外那位短发飒爽的混血美人,眼神亮晶晶的,像只等待主人抚摸的大型犬。
陈鹤颂则姿态放松地靠在玻璃窗上,唇角依旧挂着那抹似有若无、令人捉摸不透的浅笑,目光随意地落在前方,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那道灼热又小心翼翼的视线。
傅承夜已经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从上车起就低着头,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敲打着,神情专注,仿佛在处理什么十万火急的公务。
林樾微微倾身,隔着车窗,手指屈起轻轻敲了敲傅承夜旁边的玻璃。待他疑惑地抬起头,林樾对他扬起一个略带调侃的明媚笑容,声音透过隔音良好的玻璃显得有些模糊,但口型清晰:
“喂,局长大人,出来玩就别跟个小大人似的绷着啦。抓紧时间享受一下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不好吗?”
她指了指他亮着的手机屏幕,笑意更深,“下次想这么光明正大地摸鱼,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傅承夜:“……?”
他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破的微愕,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默默地把手机屏幕稍稍侧了侧。
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林肯车缓缓启动,汇入港岛繁忙的车流。
直到车子驶离,彻底看不见酒店门口的身影,傅承夜才重新低下头。他解锁手机屏幕,上面赫然是他与父亲甜心daddy的聊天记录:
【浆果】: 老爸,在港圈这边有熟络的人脉吗?
【甜心daddy】: 怎么了儿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终于想通要拓展拓展咱家资源了?(惊喜搓手.jpg)
【浆果】: 嗯,正好在港岛,听说有个商务晚宴,大佬云集,想去观摩学习下。
【甜心daddy】: (激动流泪.jpg)呜呜呜儿子你终于开窍了,知道不能光埋头看卷宗了。不管你以后要不要继承傅家,老爸都全力支持你,等着!老爸给你个联系方式!
【联系人名片:涂山明远 青丘涂山氏】
【甜心daddy】: 提老爸名字,好使!
傅承夜看着屏幕上那个标注着“青丘涂山氏”的联系方式,指尖在“涂山明远”的名字上轻轻一点。他薄薄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带着点得逞意味的弧度。
搞定了。
香港迪士尼乐园内,欢声笑语鼎沸,游人如织。得益于小陈总陈鹤颂的顶级VIP待遇,林樾小队一行人畅通无阻,直接来到了最刺激的过山车项目入口,省去了漫长的排队之苦。
然而,在分配座位时,工作人员看着系统,面露难色:“实在抱歉,最后几个独立座位刚刚被分完了…只剩下这个双人座了。”
他指了指一个并排的双人座椅,目光在南溪和白微之间逡巡,试探着问,“两位美女…方便拼一下吗?”
陶望舒在一旁嘴角狂抽,内心疯狂吐槽:完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什么地狱级安排!居然把这对死对头强行塞进一个双人座?!
她仿佛已经预见到接下来电闪雷鸣的场面。
“没事。”
南溪却率先开口,动作利落地摘下脸上那副大墨镜,露出一双灼灼桃花眼。她姿态潇洒地一甩长发,径直走向那个“命运的双人座”,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挑衅:“我这个人呢,身子不怕影子歪。有什么好怕的?”
说罢,她优雅落座,甚至还往旁边挪了挪,给白微留足了空间,然后抱起手臂,对着空气轻轻哼了一声,姿态仿佛在说:本座赏你的位置。
旁边的白微,全程面无表情。
她也摘下了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小心地收好。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直接闭上了眼睛,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呼吸平稳,仿佛下一秒就要进入深度睡眠,彻底将身旁那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当成了空气。
南溪:“…………”好好好,又被无视了!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活了上万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本应心如止水,无欲无求。可偏偏,偏偏每次遇到这条冷冰冰的白蛇,她那些被岁月磨平的棱角、深藏的幼稚和胜负欲,就控制不住地往外冒。简直像中了邪!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即将随着过山车启动而达到顶峰时,傅承夜忽然快步走向工作人员,低声说了几句。他脸色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凝重。
“抱歉,”他转身对众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匆忙,“家族临时有急事,我必须立刻离开。你们继续玩,晚上集合点见。”
他甚至没等潘达那句“老大你是不是怕了”的调侃出口,便已转身,步履匆匆地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众人:“???”这…什么情况?
来不及多想,过山车已如离弦之箭般呼啸启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
剧烈的翻滚、失重、尖叫混杂在一起。几分钟后,当过山车终于停稳,车门打开——
只见刚才还闭目养神、高冷如冰山的白微,此刻脸色煞白,脚步虚浮,几乎是踉跄着冲下车,扶着旁边的栏杆就弯下了腰,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花容失色。
就在她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之际,一只白皙修长、涂着精致蔻丹的手,捏着一张干净的纸巾,突兀地递到了她眼前。
白微顺着那手抬头,看到的是南溪那张依旧明艳却带着点别扭神情的脸。
南溪飞快地移开视线,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挺翘的鼻子,声音刻意拔高,带着点欲盖弥彰的味道:“哼——拿着!别多想。纯粹是看大家都走散了,怕你这个路痴丢了!”
“到时候广播里喊什么‘白微小朋友,你的家长在南大门等你’,我可丢不起那人!” 机关枪似的说完这一长串,她像是被自己的话烫到一样,立刻仰起下巴,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快步走开,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白微接过那张带着淡淡冷香的纸巾,慢慢擦着嘴角。刚才还难受得紧,此刻看着那个几乎是“逃”走的艳丽背影,她苍白的唇角,却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几不可查的弧度。
呵…原来是个傲娇。
另一边,灯火辉煌的商业晚宴现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林樾与陈鹤颂皆身着剪裁完美的定制西装,一个清冷矜贵,一个飒爽干练,并肩而立,自成一道夺目的风景线。
“林姐姐,我过去同几位叔伯打个招呼先。”
陈鹤颂低声对林樾说道,笑容得体,随即融入人群中。
林樾微微颔首,信步走向吧台,用流利的粤语对侍者道:“唔该,一杯House Red。”(谢谢,一杯招牌红酒。)
水晶杯盛着深红的酒液刚入手,一位西装革履、面带殷勤笑容的男士便端着酒杯靠近。“林总,久仰大名!真系荣幸今晚可以见到你本人。”
他主动用粤语攀谈,带着港商特有的热络,“听闻林总公司喺北地好有实力,唔知有无机会合作呢?”(林总,久仰大名!真是荣幸今晚能见到你本人。听闻林总公司在北方很有实力,不知有没有机会合作呢?)
林樾保持着社交性的微笑,粤语应答自如:“陈先生客气了。合作讲求缘分同契机,有机会再详谈啦。”(陈先生客气了。合作讲求缘分和契机,有机会再详谈吧。)
她小酌一口红酒,姿态从容,既不过分热络,也不失礼。
两人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生意场上的话题。那位陈先生见林樾杯中渐空,立刻殷勤地拿起醒酒器:“林总,倾得咁投契,不如饮多杯?我敬你!”(林总,聊得这么投契,不如再喝一杯?我敬你!)
说着就要为她斟满。
就在酒液即将注入杯中的刹那,一只骨节分明、极具力量感的手突然伸出,稳稳地、不容置疑地抓住了陈生握着醒酒器的手腕。
陈先生愕然抬头。
只见傅承夜不知何时已站在林樾身侧。他身着一套深灰色的阿玛尼高定西装,剪裁将他挺拔的身形衬托得愈发卓尔不群。
灯光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显得有些冷峻,薄唇轻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生的威仪和疏离,用清晰的普通话淡淡道:
“不用了。她酒量浅,这杯,我替她。”
林樾眼中瞬间掠过一抹毫不掩饰的诧异,侧头看向傅承夜。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迪士尼吗?
傅承夜并未与她对视,只是极其自然地接过陈生手中那杯刚斟满、原本属于林樾的红酒。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杯脚,姿态从容,仰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了一下。
深红的酒液迅速消失在他唇间,一滴不剩。他放下空杯,清晰的下颚线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利落。
“傅先生好酒量!既然傅先生代劳,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
陈先生也是个识趣的,立刻换上笑容,寒暄两句便知趣地走开了。
待那人离开,林樾才挑眉看向傅承夜,眼神带着探究,用普通话问道:“傅大局长?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迪士尼这么快就玩腻了?”
傅承夜面色如常,目光平静地迎向她的审视,语气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恰好家族在这边有些产业,家父希望我多接触学习一下商业场合的运作。听说这里有晚宴,就过来看看。” 他解释得滴水不漏,仿佛真是来观摩学习的。
林樾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似乎想找出点破绽。
而此刻,傅承夜的内心远不如他表面这般平静,简直掀起了惊涛骇浪——撒谎了!
他竟然面不改色地对林樾撒谎了!
麒麟家族家教极严,尤其注重诚信。从小到大,他都是个老实孩子,鲜少说谎,就算说也必定破绽百出。
他至今记得八岁时偷吃祖父珍藏的鲜花饼,被问到时支支吾吾说“没有”,结果嘴角沾着的酥皮碎屑和满身的甜香瞬间将他出卖,被一向宠爱他的祖父板着脸狠狠训斥了一顿,戒尺都请了出来。
祖父虽然疼爱他这个长孙,但该严厉时绝不含糊。撒谎,在傅家是绝不被容忍的劣行。
可刚才……看着那个男人殷勤劝酒、几乎要贴上林樾的样子,一股莫名的冲动就支配了他。
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她身边,手已经抓住了醒酒器,谎话已经脱口而出!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紧握酒杯时的微凉触感,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他面上维持着冰川般的镇定,背在身后的手却悄悄握紧,指尖用力到微微发白,生怕被林樾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看出端倪。 傅承夜刚应付完林樾探究的目光,暗自庆幸没露出马脚,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个洪亮热情、带着点北方口音的声音就炸响在耳边:
“哎呀!大侄子!可算找到你了。嚯,几年不见,长这么高这么帅了。”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骚包亮片西装、精神头十足的中年大叔就扑了上来,不由分说地给了傅承夜一个结结实实、几乎要勒断气的熊抱。
来人正是青丘涂山氏的涂山明远。
他用力拍着傅承夜的背,笑声爽朗得能震落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哈哈哈!错不了,这眉眼,这身板,跟你妈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半点没掺和你那便宜老爹的狐狸精味儿。好,真好。”
傅承夜被他抱得一个趔趄,英俊的脸上满是猝不及防的懵圈和无奈。
他艰难地从涂山明远热情的钳制中稍微挣脱一点,试图维持基本的礼节。
一旁的林樾看着这叔侄情深的一幕,唇角微勾,露出一个了然又略带调侃的微笑。
她冲涂山明远方向随意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便端着酒杯,优雅地转身,像一尾灵动的鱼,再次滑入了觥筹交错的人群中,瞬间被几位等候多时的商界人士围住。
涂山明远抱着傅承夜的手臂可没松,他看着林樾离去的背影,狐狸般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
他凑近傅承夜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带着点玩味和提醒道:“喂,大侄子,刚才那漂亮姑娘…你认识?啧,不简单啊。叔我这鼻子,隔着老远就闻到她身上那股子…嗯…非同凡响的味儿了,绝对不是普通人类。悠着点。”
“涂山叔,你……” 傅承夜刚想解释,涂山明远却完全没给他机会。他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儿子,死死攥着傅承夜的手腕,半拖半拽地把他拉到吧台边。
“来来来,大侄子!咱叔侄俩多少年没见了?今晚必须好好叙叙旧。感情深,一口闷。”
涂山明远豪气干云,不由分说地抄起醒酒器,咕咚咕咚就给傅承夜面前的高脚杯倒了满满一杯红酒,接着又给自己满上,“干了,先干为敬。”
说罢,仰头就灌了下去。
傅承夜看着眼前那杯快溢出来的红酒,额角青筋跳了跳。
他想拒绝,想去找林樾,可涂山明远那手跟铁钳似的,一边热情洋溢地拍着他的肩膀说着陈年旧事,一边不停地给他续杯:“喝,大侄子。别跟叔客气。这酒不错,再来。”
几杯高度数的红酒下肚,傅承夜感觉胃里火烧火燎,视线也有些微醺。
他强撑着清明,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穿过人群,焦急地搜寻着林樾的身影。只见她被几个风度翩翩、一看就身价不菲的男人围在中间,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其中一个还微微倾身,姿态亲昵地似乎想为她整理鬓边的碎发。
傅承夜的心猛地一揪,烦躁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他想冲过去,却被身边的酒蒙子叔父死死拖住。
涂山明远显然也喝高了,狐狸尾巴都快藏不住了——虽然此刻是人身。
他半个身子都挂在傅承夜身上,打着酒嗝,眼神迷蒙却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凑到傅承夜耳边,用醉醺醺但异常清晰的声音道:
“喂,大侄子,嗝…你跟叔说实话。你是不是…嗝…看上刚才那个不是人的漂亮姑娘了?嗯?眼睛都黏人家身上了。”
他用力拍着傅承夜的胸口,一副“我懂你”的样子,“别怕。喜欢就莽上去。多大点事儿。你涂山叔在港圈,三教九流,有的是人脉。保管帮你拿下。要不要叔现在就去帮你把那几个苍蝇赶走?”
“你——”
傅承夜被他这石破天惊的醉话吓得魂飞魄散。那句“看上她了”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瞬间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什么家教,什么稳重,什么麒麟仪态,全被炸得粉碎。
一股混杂着极度羞恼、被戳破心事的慌乱以及酒精上头的热气,“轰”地一下直冲天灵盖。
傅承夜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瞬间涨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连脖子根都红透了。
“你…你别瞎说!”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恼羞成怒。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下意识地、用上了几分麒麟之力,猛地一把将挂在自己身上的涂山明远推搡出去。
涂山明远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撞翻旁边的香槟塔,醉眼朦胧中还一脸无辜和委屈:“哎哟,大侄子…你…你推我干嘛?害羞了?嗝…”
傅承夜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看都不敢再看涂山明远和林樾的方向,只觉得整个宴会厅的灯光都刺眼得要命,周围的目光仿佛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探究和嘲笑。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