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家教甚严、鲜少饮酒的傅承夜,还是没能抵挡住涂山明远热情似火的叔侄情深和一杯又一杯的烈酒,彻底败下阵来。
林樾与人谈完事,正端着新续的酒,目光扫过喧嚣的宴会厅,恰好瞥见这一幕。
只见傅承夜身形不稳,醉眼迷离,整个人几乎完全瘫靠在那位同样醉醺醺却异常亢奋的涂山叔父怀里,平日里那股冷冽沉稳的局长气场荡然无存。
她不由得失笑,轻轻摇了摇头,心底揶揄:“呵,这家伙。之前还大言不惭地说我酒量不行,结果自己先倒下了。到底是谁不行啊。”
她想着他们叔侄久别重逢,涂山明远自然会妥善安置喝醉的傅承夜,便不再多看,转身准备离开这愈发吵闹的场合。
不料,脚刚迈出两步,身后就传来涂山明远那极具穿透力、带着十足醉意却异常兴奋的呼唤:“哎!那位小姐!林小姐!来来来!”林樾疑惑地回头。
只见涂山明远架着不省人事的傅承夜,两眼放光地朝她快步走来,嘴里机关枪似的说着:“我看你跟我家大侄子是同事,肯定住同一个酒店对吧?现在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堵得要命!我这还有几个老友要应酬,就不送他了哈。麻烦你顺路捎他回去。多谢多谢——再见再见!”
林樾甚至来不及张口拒绝——
“等”字还在喉咙里,一股沉重得惊人的力道就猛地压了过来。
涂山明远竟不由分说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傅承夜整个儿往她身上一推一卸,动作快得如同甩掉一个烫手山芋。随即,他朝林樾露出一个狐狸般狡黠又带着醉意的笑容,转身就溜,那速度简直不像喝醉的人,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嘶——!”
林樾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闷哼一声,脚下踉跄,险险才站稳。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双臂环住傅承夜精壮的腰身以支撑他沉重的躯体。
“天,这孩子…看着精瘦,怎么这么沉…”
她忍不住小声抱怨,吃力地调整着重心。
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手掌下传来的是紧实而充满力量的肌肉轮廓。为了稳住他,她的手掌不可避免地在他腰腹间用力撑住。
一种坚硬、温热、充满弹性的触感,透过掌心清晰地传来。
林樾的身体瞬间僵了一下,脑子里下意识地闪过一个念头,带着点猝不及防的愕然:额…这硬邦邦的触感…是腹肌?还挺结实。
月光如水,倾泻在静谧的街道上。
林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是连拖带拽,才把身高腿长、醉得不省人事的傅承夜塞进了等候的豪华轿车后座。
周围人来人往,她丝毫不敢动用仙法,只能凭着一股蛮力,累得额角都沁出了薄汗。
司机显然见多识广,眼观鼻鼻观心,待两人坐稳,便无声地升起了前后座之间的隔板,隔绝出一个绝对私密的空间。
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窗外流动的城市霓虹和清冷的月光交织映照。
傅承夜的头沉沉地靠在林樾纤瘦的肩上,呼吸间带着浓郁的酒气,平日里冷峻的侧颜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柔和,那颗标志性的泪痣,此刻竟透出一种易碎的脆弱感。
林樾低头看着这张毫无防备的脸,一个不怀好意的念头油然而生。
她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机,解锁,摄像头对准了肩上的“睡美男”。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手指飞快地点击屏幕——闭眼流口水的、眉头紧锁仿佛在思考人生的、嘴巴微张的……
各种平日里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傅局长脸上的“丑态”,被她精准地捕捉下来,存入了相册。
正当她拍得兴起,准备调整角度再来一张“杰作”时,肩上的人突然动了一下!
林樾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下去,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只见傅承夜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月光落进他迷蒙的眼底,带着一层湿润的水汽,仿佛迷失在森林里的小鹿。
林樾屏住呼吸,僵在原地,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清醒和冷斥并没有到来。
傅承夜只是迷迷糊糊地看了她一眼,眼神空洞又依赖,然后像只寻求温暖的大猫,用额头蹭了蹭她的肩膀,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哝着什么,翻了个身,整个上半身更紧地贴向她。
更过分的是,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竟摸索着抓住了她的左手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执拗,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别…别走……”
破碎的低语逸出他的唇瓣,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林樾:“……”她啧了一声,看着自己被紧紧攥住的手腕,又看看重新陷入昏睡、却固执地抓着她不放的男人,简直哭笑不得。
“啧,真行啊小干部。平时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样,喝醉了居然这么黏人?”
她小声嘀咕着,眼神里却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既然你这么配合,那就别怪姐姐我“深入交流”了!
被抓住的手虽然动不了,但另一只手还自由着呢。
林樾开始了她的酒后真言大拷问。
她放软了声音,带着诱哄的语调,凑近傅承夜耳边:“哎,傅大局长,傅承夜?叫你小夜好不好?还是…你有更好听的小名呀?”
她故意用指尖轻轻挠了挠他滚烫的手心。
傅承夜在睡梦中蹙了蹙眉,似乎被挠痒了,无意识地哼唧:“…建…建国…妈妈…说土…叫…小浆果……”
“噗!” 林樾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建国、浆果?!
这反差也太大了!
她强忍着笑意,继续循循善诱:“哦~小浆果呀!好名字,那小浆果,你偷偷告诉姐姐,你平时都看什么书啊?是不是有什么提升秘籍?”
“…《青年干部的提升修养》……”
傅承夜嘟囔着,把头更深地埋进林樾颈窝,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肤。
“哈哈哈!”
林樾这次实在没忍住,肩膀笑得直抖。
她赶紧稳住,又问:“那…小浆果最怕谁呀?是傅爷爷吗?”
傅承夜似乎在梦里挣扎了一下,眉头紧锁:“…爷爷…还好…最怕…獬豸大人…板着脸…好凶…然后…才是爷爷…今天…今天加了涂山明远…酒…酒蒙子…好吵……”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孩子气的抱怨。
林樾的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根了,感觉今晚的快乐源泉永不枯竭。
她眼珠一转,决定玩把大的。
“小浆果乖,” 她用一种幼儿园老师哄小朋友的语气说,“姐姐教你唱首歌好不好?跟着姐姐唱:我是奶龙~我是奶龙~我才是奶龙~月亮不睡我不睡~我是人间小美味~”
傅承夜迷迷糊糊地,竟然真的跟着她含混不清地哼了起来:“我…我是乃龙…我…乃龙…月亮…不碎…我不碎…我是…小美味……”
调子跑到了九霄云外,歌词含糊不清,偏偏神情还带着一种努力想唱好的认真。
林樾看着月光下他努力睁大眼睛、一脸懵懂又困惑的样子,只觉得可爱得犯规!
她憋笑憋得肚子疼,强装镇定地板起脸,煞有介事地点评道:“啧,不行不行。小浆果,你这唱得不对。没有奶龙那个‘奶’味儿。一点都不神似,神韵差远了!”
傅承夜茫然地看着她,似乎真的在思考自己哪里唱得不够“奶”,那副困惑又无辜的模样,让林樾差点破功。
车子终于抵达酒店。林樾艰难地拖出傅承夜,早有接到消息的潘达和师寅在门口等候。
两人看着平日里威严的老大此刻像个大型挂件一样挂在林樾身上,都惊得目瞪口呆。
“快——搭把手!”林樾累得够呛。
潘达和师寅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傅承夜。
就在三人合力准备把他弄进电梯时,原本昏沉的傅承夜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精准地挣脱了潘达和师寅的搀扶,踉跄一步,再次抓住了林樾的手腕!
“别走!”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那双总是深邃沉静的金眸此刻竟蒙上了一层水光,在酒店大堂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委屈和脆弱。
他紧紧盯着林樾,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执拗地质问:“今天…跟你讲话的那些男的…都是谁?…真的…只是商业伙伴吗?…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男的…还想碰你头发…”
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醋意和不安。
潘达和师寅瞬间石化,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我屮艸芔茻,老大!你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林樾看着眼前这个大型醋精,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疲惫感排山倒海般涌来。
她无力地朝潘达和师寅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没事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处理。”
打发走了两个差点惊掉下巴的队员,林樾深吸一口气,认命地再次扛起重任。
又花了将近半小时,连哄带骗,才终于把这个身高腿长、醋劲十足还粘人的小浆果哄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并成功让他躺在了床上。
“乖,睡觉了。”
林樾揉着酸痛的胳膊,准备功成身退。
“姐姐…”
傅承夜却迷迷糊糊地抓住了她的衣角,用低不可闻、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喊了一声,然后才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沉沉地睡了过去,呼吸变得绵长平稳。
林樾:“……”她看着床上终于安静下来的男人,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疲惫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房间的办公桌,上面放着一支酒店提供的普通黑色签字笔。
林樾的视线在那支笔上停留了几秒,又缓缓移回傅承夜那张在睡梦中显得格外纯良无害的俊脸上。一股报复性的恶趣味瞬间涌上心头。
好你个傅建国,累死老娘了! 她愤愤地想,带孩子都没这么累!
既然你这么能折腾人,那就别怪姐姐我不客气了!
一丝阴险的笑容爬上林樾的嘴角。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拿起那支黑笔,拔掉笔帽,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兴奋感,缓缓俯身靠近熟睡中的傅承夜。
嘿嘿嘿……笔尖悬停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方。
没关系,林樾在心中愉快地盘算着,反正明天早上,用点小仙法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洗干净……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温柔地洒在傅承夜沉睡的脸上,也照亮了林樾眼中那抹跃跃欲试的、恶作剧的光芒。笔尖,终于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