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呕如吐

银灰色的波音BBJ在跑道上滑行、加速,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即将挣脱地心引力的束缚。

林樾坐在靠窗的位置,墨镜滑下鼻梁,露出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她正随意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地面景物,突然,耳朵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极其微弱、却被某种力量强行穿透引擎轰鸣送入她耳中的呼喊——

“林樾——金主妈妈!金主妈妈!不要,等等我啊!投资人——!!”

那声音带着浓重的外语口音,语调急切、渴望,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哭腔。一种隐隐的熟悉感让林樾心头一跳。

她美眸倏然圆瞪,猛地回头,视线死死锁定在飞机后方舷窗之外。

只见机场跑道边缘的围栏外,一个极其扎眼的身影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狂飙!那是个外国女人,穿着一身仿佛刚从漫展现场跑出来的、缀满夸张银色星星和月亮的黑色巫师袍。

一头蓬松的大波浪长发如同打翻了调色盘,赤橙黄绿青蓝紫,在跑道的风中狂舞。她……她竟然骑着一辆看起来相当普通的、甚至有点破旧的自行车。

两条腿蹬得如同风火轮,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人在自行车上伏低身体,姿态狼狈又拼命,眼神死死盯着正在加速起飞的飞机,脸上写满了“不要抛弃我”的焦急与渴望。

“梅……梅丽莎?!” 林樾几乎是脱口而出,脸上瞬间写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果然是你”的无奈。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朝着那个在尘土和气流中奋力蹬车的五彩身影挥了挥。

就在这一刻。飞机前轮离地,机头昂扬,巨大的推力将所有人按向椅背!

“不——!!!” 跑道边缘,骑着自行车的女巫梅丽莎清晰看到了舷窗内林樾挥手的动作,也看到了那庞然大物决绝地升空。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脚猛地停止了蹬踏。

自行车失去动力,歪歪扭扭地冲出几米,“哐当”一声摔倒在跑道旁的草地上。

丽塔莎也狼狈地从车上滚落,五颜六色的头发糊了一脸。她呆呆地跪坐在草地上,仰望着越飞越高、迅速缩小的银色飞机,心如死灰,脸上混合着尘土、汗水和绝望的泪水,活像一只被遗弃的、色彩过于斑斓的流浪猫。

机舱内。“噗嗤……”

坐在林樾旁边的陶望舒恰好也瞥见了窗外那荒诞又凄惨的一幕,没忍住笑出了声,但随即又觉得不太厚道,赶紧捂住了嘴。公输偃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光芒,似乎在计算自行车追飞机的物理可行性——结论:绝对为零。

师寅则是一脸“窝草,这又是林顾问哪路神仙朋友?”的八卦表情。

白微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傅承夜自然也看到了,他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转向林樾:“又是你认识的?”

那语气充满了“你到底还有多少稀奇古怪的熟人”的无语。

林樾收回目光,重新把墨镜推上去,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红唇。

她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闷闷地从墨镜后传来:“唉……梅丽莎·星尘……一个执着于研究各种稀奇古怪魔药的……呃,魔法师。

“我之间从她手上买了一只小火龙。百来年前在秘鲁草药市场随手天使投资了她一小笔,让她别把试验场炸了就行……谁知道她追钱能追到飞机跑道上来,还骑自行车?估计是飞天扫把又被炸断了。”

她揉了揉额角,显然对五彩女巫的执着和离谱的交通工具感到头疼,“算了,回头让小红鸟……哦不,让南溪的人给她安排个最快去基里巴斯的航班吧。

“不然我怕她真能搞条独木舟划到公海去找我。”

傅承夜:“……” 他觉得自己的认知底线又被刷新了。

他看着林樾那副“乙方好烦”的无奈样子,再想想下方草地上那个心如死灰的“五彩斑斓黑”,只觉得这次南太平洋之行,还未抵达目的地,就已经充满了各种不可预测的……惊喜惊吓。

飞机爬升到巡航高度,下方繁华的都市和那个小小的、色彩鲜艳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垠的云海和前方深蓝色的浩瀚太平洋。

平静的南太平洋海面上,分局雇佣的当地中型海船随波起伏。阳光炽烈,海风咸腥,本该是惬意的航行,对某人而言却是酷刑。

“呕——呕呕呕——”甲板上,林樾毫无形象地跪伏着,双手死死抓着一个鲜红的大塑料桶,吐得天昏地暗,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她脸色惨白如纸,额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脸颊上,平日里那点慵懒潇洒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不堪和极度的虚弱。

双腿软得如同面条,全靠手臂支撑着才没瘫倒。

陶望舒蹲在她身边,心疼地拍着她的背,看她吐得差不多了,赶紧递上一张湿纸巾和一瓶水:“阿樾姐,擦擦脸,漱漱口……”

林樾虚弱得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勉强接过纸巾,声音气若游丝,带着前所未有的柔软:“谢……谢望舒……”

就在这时,林樾丢在甲板上的卫星电话响起了铃声。陶望舒帮她拿过来,林樾颤抖着手指划开接听。

一个极其温柔、清冽又富有磁性的男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喂,林樾?是我。你怎么样了?还晕得厉害吗?”

陶望舒听到这声音,大眼睛瞬间眨了眨,闪过一丝疑惑:这声音……好熟悉啊……怎么那么像……不可能吧?

她甩甩头,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见林樾需要接电话,她立刻识趣地站起身,无声地做了个“我回避一下”的口型,快步走开,把空间留给她。

林樾苍白着脸,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一阵眩晕,只能继续抓着栏杆,半趴半跪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哀嚎:“诶呦——君溟啊……呕……当然吐——快把……呕……早饭都吐没了……这破船——晃得跟摇篮似的……呕……”

电话那头的君溟浅浅低笑,笑声如同清泉流过玉石,带着无奈:“呵,南溪走之前还在劝你别去,说你肯定受不住。你偏不听,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林樾一边干呕一边嘴硬:“总不能,呕……因为晕船……就真不来啊……任务要紧——呕……”

“你啊……”君溟拿她没办法,语气一转,“算了,南溪心疼你,包了一艘更稳当的大型轮渡,正往你们那边赶呢,估计晚点就能到。哦,顺便还带上了你那位……嗯,你的女巫朋友,梅丽莎。”

“她哭天抢地非要来找她的金主妈妈。”

林樾闻言,虚脱地吐了口气:“哦……好……好好……谢……谢你们……呕……”

她一边断断续续地吐着,一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着电话问了许多关于洋流、海况、深海生物分布的专业问题——毕竟,君溟可是他们四人里当之无愧的海洋专家。

其实,很久很久以前,林樾并非如此惧怕海洋。她曾踏浪而行,也曾潜入深海,与鱼群共舞。

一切的转变,源于一次作死的探险。那时她正周游全球,跟一群西方的损友鬼混,不知天高地厚地参与了一次深入不可名状存在的古老领域的行动。用那群损友的话说,是去朝圣克苏鲁。

那纯粹至深的黑暗,那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绝对寂静,以及黑暗中蠕动窥伺的、布满粘液的巨大眼球和滑腻冰冷的、遮天蔽日的触手……

那次经历,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她的灵魂深处。自那之后,她的SAN值狂掉,对海洋产生了无法磨灭的恐惧和生理性厌恶。

别说坐船了,就是看到深海的图片、影像,甚至只是联想到那些滑腻的触手状生物,都会引发强烈的晕眩和呕吐感。海鲜?更是再也没碰过。

林樾正抱着红桶,吐得昏天黑地,连君溟温润的声音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啪嗒、啪嗒,踩在甲板上。

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作战靴停在了她身边。

林樾勉强抬起眼皮,透过被冷汗和生理性泪水模糊的视线,看到了傅承夜那张惯常冷峻、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的脸。

他高大的身影在她旁边蹲下,挡住了部分刺眼的阳光,带来一小片阴影。

他看着蜷缩在地、脸色惨白如纸、狼狈不堪的林樾,眉头微蹙,薄唇动了动,最终吐出的话比平时低沉温和许多:“你……还好吗?”

简单的三个字,带着点犹豫,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直接的关心。

林樾虚弱地摆摆手,连抬头的力气都快没了,声音气若游丝,却还带着点惯常的逞强:“没……没事……呕……”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扑回桶边。

傅承夜沉默地看着她剧烈颤抖的瘦削肩膀,看着她被汗水浸湿贴在颈侧的发丝,看着她吐到几乎虚脱却还嘴硬的样子。

一种陌生的情绪悄然滋生——不是平日里的无语或无奈,而是一丝隐隐的、带着点涩然的……柔情?或许还有一丝敬佩?毕竟,明知会如此痛苦,她还是来了。

甲板上只剩下海风声、波浪声和林樾断断续续的干呕声。

傅承夜没有离开,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蹲在她旁边,像一座沉默的山。

过了许久,当林樾终于又熬过一轮,瘫软地靠着船舷喘气时,傅承夜才低低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很轻,几乎被海风吹散。“辛苦你了。”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比刚才多了几分沉甸甸的认真,“这案子……等结束了,我给你批个长假。好好休息。”

林樾闻言,惨白的脸上艰难地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她闭着眼,有气无力地哼哼:“傅局您这话……听着真顺耳……大恩不言谢……呕……”

傅承夜:“……”

刚升起的那点柔情瞬间被噎了回去。他无奈地摇摇头,看着她又开始新一轮的战斗,终究没再说什么。

只是默默地将她手边滑落的矿泉水瓶扶正,又起身去船舱里拿了条干净的薄毯,轻轻盖在她因冷汗而微微发抖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目光投向远处那片看似平静的蔚蓝海域,冷峻的侧脸线条重新绷紧。

柔情被压下,属于局长的责任感和锐利重新占据主导。他转身走向驾驶舱,去和船长确认最新的搜索坐标。

甲板上,林樾裹着还带着傅承夜体温的薄毯,感受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一边对着红桶干呕,一边在心底默默吐槽:小建国偶尔也挺有人情味的嘛,就是……太不禁逗了……呕……

咸腥的海风带着暖意吹拂,脚下是细软的白沙。踏上这片热带小岛的土地,林樾深深吸了口气,原本惨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也平息了不少。她似乎终于找回了点精气神。

这一次,她换下了那件标志性的翡翠风衣和墨镜。一件宽松舒适的黑白拼色阿迪达斯冲锋衣外套取代了风衣,随意地敞着拉链,露出里面简单的T恤。

柔顺的青丝没有束起,自然地垂落在肩头。最显眼的是她脖颈间挂着的一副红黑相间的头戴式耳机,此刻随意地搭在脖子上,配上她略显苍白的脸和专注的神情,意外地透出一种清爽的少年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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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天机不可泄露
连载中薯条蘸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