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你也想劝我不要去吗?”秦昭深深凝视着虞真。
“不,我想与阿昭同去。”
虞真不想阻拦秦昭去做他想做的事,只是想在必要的时刻能保护他罢了。即便身边的人都不支持,但全力以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是多么好的一种感觉。
秦昭急了,道:“这怎可以?此去琼城是去作战打仗,我不能让阿姐跟着我犯险。”
可虞真答道:“可是我也不能看着阿昭独自犯险。好歹我有法器傍身,又比常人武力更强悍一些,若你有事,我可以同在业城一样去救你。”
“阿姐是否一定要去?”
虞真平静而坚定:“即便你不许,我也会跟上你的。”
不久,秦昭就在虞真诚恳又有力的眼神中败下阵来,道:“那阿姐速速收整行装,与我上路吧。”
当天中午,秦昭的军队从康都出发,直奔琼城。
这样的经历对于秦昭来说还是第一次。风尘仆仆,心急如焚,比去业城赈灾还要来得更艰苦。一路疾行,饶是秦昭头疾已愈,还是很难吃得消。
这夜,一行人在荒野短暂休整。
夜色深了,寂寥的四周响起细小的声音。那咕噜咕噜的,是正在熬煮的汤,刚才兵士们就地引火烧水煮的,用的是附近采来的野菜。大家分食着有些干硬的饼子,将饥肠辘辘的身体填个半饱。
营帐被火光照亮,秦昭的脸隐在明暗之间,疲惫略过他的眉头,让俊逸的脸庞也染上了尘灰。
“喏。”虞真递过来一个样式别致的瓶子。
秦昭接过来,颇感新奇地仔细瞧了瞧,说:“这是哪里产的材质,我竟没有见过。”
虞真笑了,道:“这是仙宗用来盛放灵泉的瓶子,人间应当并不多见。看你今日真是累极了,我才舍得拿出来。”
“多谢阿姐。”秦昭缓缓喝了两口,感觉到体内流淌着一股热意,将夜里的微寒驱散了。
白日里一直赶路,虞真没有机会同秦昭好好说话,这会儿倒是打开了话匣子。
“那沐国到底是何来头?我观众兵士提起沐国,都不愿多言。”
秦昭倒没像那些人一样闭口不提。
“这也不怪大家。沐国,既强大又令人胆寒。尤其它距离萤国不远,实在称得上一大隐患。”
“我记得书中写,萤国小半靠海,陆地部分与谷国接壤较多,与沐国倒只有在琼城相接。且傅传说,琼城最是易守难攻。”
说起这个,秦昭也不免生出一丝寒意。
“沐国与我们不同,他们的国君慕桀凶残暴戾。若是其他国家起了战事,夺下城池,顶多是将城内的人都驱赶走,变成难民。慕桀的军队所过之处却十分惨烈,不仅土地钱财被劫掠一空,连所有的乡民也都不能幸免于难……”
虞真现在懂了,外敌只要土地,并不需要人口,叹道:“土地是永恒的财富,总是惹得人为此刀戈相向。”
秦昭接着解释道:“确是如此。近些年来民众能做些生意,但耕种的人仍然是大多数。各国的农事在进步,有了水车,有了工具,种植的速度提高了,但人多地少,总是会引发乱子。尤其沐国的地主豪强甚多,官绅勾结霸占土地,大行兼并,国内矛盾已然激化,这才大肆养兵,一来镇压内部,二来攻掠别国。”
“竟是这样。看来,琼城之战,只怕异常凶险。”虞真担忧地说。
不过秦昭却也没有完全失去信心,他冷静地说:“琼城相比沐国接壤的其他地方已算是略有优势,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虽然这次我们只带了少部分兵力,但只要守住,等到粮草补给和援军到来,还是有希望能脱困的。”
“是啊。只是傅传那日报,沐国准备了大批粮草,就怕他们是要围困琼城。不知道,这琼城内的兵士和百姓,能否撑过去……”
虞真是担心久困会让琼城不攻自破。
秦昭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深蓝的夜空。现在已毫无余地,同样别无选择。
终于,他们赶到了琼城。来不及休整,秦昭、傅传、李小将军、琼城城主等人立马投入了战事布局。
虞真不记得他们谈论了多久,只知道他们出了书房,日头已经没那么热烈了。傅传和秦昭的脸色不怎么好,显然琼城的储备并不充足。
在他们议事的时候,虞真出了趟城主府。她能感觉到明显的肃杀气氛,慌乱在蔓延,从每个人的脸色上都能看得出。战争并不是仅存在书中的故事,而是真实地影响着每个普通人生活的现实。
晚些时候,探子来报,沐国的大军已经逼近,就在城外五十里处。
秦昭一行人作为先行部队,并没有带很多粮草。各处赈灾之后,萤国的粮草筹措已是十分困难,这次后继两百兵士运送的粮草,是富裕的康都仅有的库存,再多怕是也匀不出了,指望其他城市支援也很不现实。恐怕沐国也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才会大举发兵。
傅传担忧地对秦昭道:“殿下,若无支援,以现在的情况恐怕只够全城支撑七日。”
“从康都运来的粮草要支撑兵士们,还要匀给百姓,恐怕也只能多撑上五日。”秦昭估摸着道。
“不过,城中百姓也有富裕之家,或有卖菜贩粮售油之类,若由城主出面协调,再统一配给,倒也能再挺几日。”傅传补充道。
能多一两日也是好的,只是琼城的难题恐怕没那么容易解。
“那便算半月,最长半月琼城就可能陷入危机。尉迟在从远地筹措援军,一个月才能赶来。若在这中间开战,我们有几分胜算?”秦昭问。
傅传略作思量,而后才郑重回答:“琼城最大的优势便是地理位置,地势有力,城墙高且厚,墙上箭塔、石道均可辅助作战。若是直接开门迎战,便是丢弃了优势。以咱们的兵力和沐国相对,胜算恐不到两成,这还是短战以少胜多的情况下,若是持久对抗,几乎没有可能。”
“看来不能轻易冒险。一旦开了城门迎战,便是拿全城的人命去赌,还得想想其他办法才是。”
傅传点点头,琼城一仗必是艰难的,但琼城若收不住口子,萤国恐怕会迎来更大的危难。
不过在想出解决办法之前,还有很多事等着秦昭他们。敌军靠近,琼城内的兵士必须尽快组织起来,原有的兵力和新调来的兵力需要整合,轮值站岗、探查的规矩都要立好,武器需要整合数目、做好分配。军医和药材等物需要安置好,随时准备着。此外,也需要告知城内的百姓节省粮食、服从调配,为接下来敌军围困做好准备。
夜晚到来之际,整个琼城处于在一片忙乱之中。看起来似乎和每个平常的夜一样,除了成排的兵士正在行动,除了居家的妇女开始清点家里所有的吃穿用品,除了难以入眠的人变得更多。
秦昭还和傅传、城主他们在一起,虞真暂时帮不上什么忙,便独自呆着。
她想起了今日在城中所见的景象。她路过一处荒地,感觉那里的气息很是怪异,便在那儿驻足了一会儿。经过的老伯告诉她,那片地方有瘴气,让她离得远一些。她很好奇,向老伯请教了很多。
老伯说,凡是有瘴气的土地,都不能耕种,这种气息不仅嗅多了对人有害,而且不利于农作。琼城本来土地很多,但约半数均有瘴气,是以每年产出的粮食并不充足,只是将将够吃的样子。
仙宗有灵气,人间却有瘴气。虽说两种气都饱含能量,但一种令万物生发,另一种却让一切凋敝。虞真想,若非有这么多被瘴气笼罩的土地,琼城的人应要比现在富裕得多。
虞真听了那位老伯的劝阻,没有深入瘴气之中。但回到城主府之后,她总是想起那片地。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吸引着她去探索,不再去一趟心里总是不安定。
第二天天亮时,人们发现沐国的军队已经到了,就在离城门五里处集结。
萤国的守城兵已然就位,个个神经紧绷。经过了昨日下午和夜晚的部署,也算有了一定准备。不过,兵士们等了许久也不见沐国进攻,反而见他们开始井然有序地安营扎寨,明显是要等琼城不支之时再一举拿下。到那时,沐**队的损失更小,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坐享收成。
城中的百姓都吓得不敢出门。街上不时冒出几个人,都是向士兵打听情况的。他们每个人问的都一样:“琼城能守得住吗?我们还安全吗?”士兵只能回答:“放心吧,城墙坚固不摧,我们会保护大家不受伤害。”信心有时候也是重要的武器,琼城在这个节点不能再由于恐慌蔓延而出现无谓的损耗。
秦昭除了上城墙巡视,便是去议事,有时候还主动出面安抚人心、向富户借粮,忙得脚不沾地。虞真觉得如不开战,暂时应该没有危险,便也没有守着秦昭。她又去到了那片荒地。
弥漫的瘴气就在眼前,空中飘荡着墨绿色的雾。如若先前感受过灵气,对比就会很强烈。灵气无色无形却有五行元素,梳理、吸纳后便可为人所用,大有益处。而这种绿雾已经凝出形体,望之闻之都觉阴冷刺骨,更别提取用了。
呆呆地站了良久,虞真没有离去,她觉得一定有什么被遗漏了,有什么隐藏的线索她还没有找到。虞真反复回忆,她想回来这里看一看的愿望是那么冲动,为什么呢?这里除了满是绿雾还有什么呢?是什么触动了她曾为修炼之人的敏锐觉知?
一刻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虞真还是没有想明白。她甚至尝试吸入了几口瘴气。如同想象中一样不适。恶心感袭来,虞真整个人说不出话来,连连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胃里、胸口都混沌不畅,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些。
虞真其实在书中见到过关于瘴气的记载,不过先前来人间的前辈倒是不曾说过吸入瘴气会这么难受。也许是远观便可知那物于仙宗弟子不利,便不会犯蠢吸入瘴气。不过虞真吸了这几口气后,倒是有了新发现。恶心劲儿一过,她感觉到这瘴气中同样是有着五行元素存在的,只是由于存在形态和在灵气中不同,不能轻易被感知到。
既然灵气能被梳理、取用,那么是不是瘴气也可以呢?虞真的脑子里出现了这个念头,神经都激动得颤动了起来。
一定是这样的!是她的灵根过于敏感,这才察觉到了瘴气中可能存在五行元素,然后指引着她又回到这里!虞真感受了下自己的灵根,自从来到人间,它已经萎靡不振了好一段日子,但刚刚竟然有了一丝丝波动。
于是虞真开始尝试梳理瘴气。但令她感到灰心的是,这个过程并不顺利。灵气甚至不用怎么费力就可以被仙宗弟子以心法引导、梳理,可以说是温柔的小绵羊。而瘴气则更像是顽固的捣蛋鬼,总是让虞真摸不着规律,无法将其梳理好。一团瘴气,通常是梳理了一半就前功尽弃了。
明明瘴气可以被梳理、转化,但就是不成功,心急的虞真在一次次重来后第一次丧气了。这种无力感让人愤怒,也让人压力徒增。
在整个琼城陷入围困危险之际,虞真在荒地里一遍遍地与瘴气撕扯,秦昭在城主府忙忙碌碌,而远在康都的宁王却是风光无限。
太傅终于顶不住流言的压力,答应了宁王和王瑶定下婚约之事。宁王和右相一系的人知道了,都来宁王府道贺,一派喜气洋洋。
得偿所愿的王瑶也欣喜非常,全然不在乎贵族小姐圈子里的议论纷纷。她想的是,今日这议论有多热闹,未来这些人对她的羡慕就会有多多。眼下吃这点亏并没什么,能与宁王殿下定亲,才是得了真实惠。只是苦了王太傅,这些日子因着担忧女儿的未来,头发又苍白了许多。
琼城再如何慌乱,康都仍然繁华如旧,宁王这些人似乎丝毫不担心琼城也许会失守,也不担心萤国可能会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