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后的樱花巷只剩断壁残垣,皖溪踩着碎砖走进曾经的琴房旧址,脚下的玻璃碴子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季厌练琴时指尖划过琴键的声音。她的目光落在墙角的钢琴残骸上,琴盖早已不知所踪,露出泛黄的琴键,其中一枚琴键上还粘着片干枯的樱花——那是她去年春天偷偷放的。
“皖溪,小心!”周小雨的喊声从身后传来,皖溪慌忙后退,一块水泥板在她脚边轰然碎裂。尘埃弥漫中,她看见钢琴底下露出一角蓝色布料,像是季厌常穿的那件校服衬衫。
废墟清理到第七天时,皖溪在瓦砾堆里发现了季厌的琴谱夹。封面布满灰尘,却依然能辨认出她送的樱花贴纸,只是贴纸边缘被撕得毛糙,露出底下许念念的大头贴。她颤抖着翻开琴谱夹,一张泛黄的便签滑落——是她初三那年塞的樱花速写,背面用铅笔写着:“今天她穿了蓝色毛衣,像把春天穿在身上。”
深夜,皖溪带着手电筒再次潜入废墟。月光照亮钢琴残骸,她摸出藏在琴凳下的录音笔——那是拆迁前夜她偷偷放置的,希望能录下季厌最后一次练琴的声音。按下播放键,电流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樱花祭》,弹到第三节转调处时,琴声突然停顿,接着是脚步声,和季厌低沉的叹息:“皖溪,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录音笔没电关机的瞬间,皖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颤抖着将录音笔塞进外套口袋,目光落在钢琴内侧的木板上——那里用炭笔刻着两个字母:WX。字母周围是无数小樱花图案,每一朵都刻得极浅,像是怕被人发现,却又忍不住留下痕迹。
拆迁队最后一次作业那天,皖溪站在警戒线外,看着老樱花树被缓缓吊起。树干底部露出一个铁盒,她突然想起自己埋在树下的铁盒,里面装着季厌的琴键和她的樱花信。然而当工人打开铁盒时,里面只有一堆樱花标本和一本琴谱,琴谱封面写着:“给我的樱花女孩——季厌”。
皖溪冲过警戒线,抓起琴谱翻开,里面夹着她所有的樱花速写,每张速写背后都有季厌的批注:“这朵樱花像她的笑”“她画的光影比老师教的更动人”。最后一页是张机票,日期是2018年4月5日,正是她发烧爽约的那天,航班信息栏写着:“陪皖溪看樱花大作战”。
“小姑娘,这铁盒是你埋的吧?”工人递来一张纸条,“里面还有这个。”纸条上是季厌的字迹,被雨水洇得模糊:“如果你看见这个,我已经去了北京。抱歉没告诉你,其实我……”字迹戛然而止,末尾有团深色痕迹,像是眼泪晕开的疤。
樱花树被装车运走时,皖溪攥着琴谱和纸条站在原地。春风卷起满地尘埃,她忽然想起季厌说过的话:“樱花巷的樱花,是全世界最孤独的花,因为它们盛开时,总在等待一场不会来的雨。”
三个月后,皖溪在主校区的公告栏前驻足。钢琴社的纳新海报上,季厌的照片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旁边写着:“社长季厌,即将赴京参加全国钢琴比赛。”照片里的他穿着白衬衫,领口别着枚樱花胸针,正是她十七岁生日送他的那枚。
海报右下角贴着片樱花标本,叶脉间隐约可见“加油”两个字——那是她去年塞在他琴房的樱花书签。皖溪摸出兜里的录音笔,终于在转调处听见了季厌未说完的话:“皖溪,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弹错的每一个音符,都是想说给你听的话。”
然而此刻的樱花巷,早已变成一片平地,连老樱花树都不知去向。皖溪将录音笔和琴谱一起塞进垃圾桶,转身时,看见许念念正挽着季厌的胳膊从教学楼里走出,她的手腕上戴着新的樱花手链,而季厌的校服口袋里,露出一角粉色的纸巾——那是许念念的惯用款。
有些话,终究只能埋在废墟里,随着拆迁的尘土,散落在岁月的风里。就像季厌没说完的告白,和皖溪没送出去的樱花信,永远停留在了樱花巷的春天里,成了无人知晓的秘密。
[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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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废墟里的钢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