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雨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皖溪站在蒙马特高地的画廊里,望着玻璃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画框边缘——那是她新画作《破碎的C大调》,画布上的樱花被暴雨打落,散落在钢琴键上,每一片花瓣都涂着极淡的金粉,像记忆里季厌衬衫上的微光。
“Lin,开幕式马上开始了。”助理苏菲用法语提醒她,目光落在她胸前的樱花吊坠上,“这个项链很特别,是故乡的樱花吗?”
皖溪点点头,吊坠在锁骨处轻轻晃动,链子上的“LN”字母早已被磨得发亮。七年前樱花巷拆迁后,她随父母搬来巴黎,随身只带了这个吊坠和一盒炭笔,而关于季厌的所有回忆,都被锁进了画室角落的铁箱里。
开幕式进行到一半时,苏菲递来一个匿名包裹。皖溪拆开层层牛皮纸,里面是个精致的木盒,盒盖上刻着樱花图案,打开后,一片干枯的樱花标本躺在丝绒上,叶脉间用极小的字写着:“巴黎的春天,是否有樱花的味道?”
她的心跳陡然加速。标本下方是张琴谱片段,标注着《樱花祭》的转调处,旁边用红笔写着:“这里该有你的笑。”那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个句号洇开小片墨渍,像极了季厌高中时写作业时的习惯。
“Lin,有位先生找你。”苏菲的声音打断思绪。皖溪转身,看见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画廊角落,领口露出的银色樱花吊坠一闪而过——和她的那枚,是完全相同的款式。
“季……”她的喉咙突然发紧,那个念了无数次的名字卡在舌尖。男人转身时,她看见他左腕的黑色手绳,绳尾缀着枚钢琴键吊坠,和记忆里许念念的项链成对。
“好久不见,皖溪。”男人开口,声音比记忆中低沉,却带着熟悉的尾音上扬,“你的画……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画廊的灯光突然暗下来,聚光灯打在《破碎的C大调》上。皖溪望着画布上的金粉樱花,想起七年前那个暴雨夜,季厌校服上沾着的金粉,和他转身时,眼里熄灭的光。她听见自己问:“你是……季厌的朋友?”
男人笑了笑,从风衣内袋掏出张照片——樱花巷的老樱花树下,季厌穿着白衬衫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个铁盒,盒子里露出一角樱花书签。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2018年春,寻找遗失的光。”
“我是他的大学室友,”男人说,“他去年车祸后,托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你。”
皖溪的指尖猛地攥紧画框。“车祸”两个字像重锤砸在心上,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看见男人递来的信封上,季厌的字迹力透纸背:“皖溪,对不起,我终究没学会如何说出那句——”
信封里掉出张机票,日期是2025年4月1日,正是樱花巷拆迁的纪念日。航班信息栏写着:“巴黎—北京,陪你看樱花。”机票下方是段录音笔内存卡,旁边贴着张便签:“这是你要的转调处。”
画廊外的雨越下越大。皖溪躲进洗手间,颤抖着将内存卡插进手机。电流声过后,季厌的琴声响起,弹的是《樱花祭》,却在转调处突然变调,混入了她熟悉的咳嗽声——那是她高中时在墙洞前感冒的声音。
“皖溪,你听得到吗?”琴声停顿,季厌的声音带着哽咽,“其实我早就知道墙洞里的画是你画的,每次弹错转调处,都是想等你咳嗽一声,证明你在听。”
“许念念是我表妹,”他继续说,“那条手链是她硬塞给我的,她说……你总躲着我,让我假装谈恋爱逼你开口。可你始终没说,而我也没勇气先开口。”
录音里传来翻书的声音,“这是你埋在樱花树下的铁盒,”季厌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的信我收到了,其实我也喜欢你,从你第一次在墙洞里掉出橡皮擦开始。”
“我要去北京治疗耳疾了,”他说,“医生说有希望恢复听力,等我回来,就去巴黎找你。皖溪,等我。”
录音在此处戛然而止。皖溪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泪痕,手里的樱花吊坠不知何时掉在地上,链子断成两截。她想起七年前在废墟里捡到的琴键,想起季厌刻在钢琴里的“WX”,想起他未说完的“其实我喜欢你”。
画廊外传来苏菲的呼喊,皖溪弯腰捡起吊坠,忽然发现链子内侧刻着极小的字:“Never say goodbye.” 可他们终究还是说了再见,在樱花巷的春风里,在巴黎的暴雨中,在永远无法兑现的“等我”里。
她将录音笔和机票塞进背包,转身走向画廊,嘴角扬起苦涩的笑。玻璃窗外,巴黎的雨还在下,而千里之外的樱花巷,或许又有新的樱花,在春风里寂寞地盛开了。
有些故事,终究是BE。就像季厌的琴声,永远停在了转调处,而皖溪的光,永远留在了墙洞的另一边。
[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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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巴黎的樱花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