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延音线上的光

消毒水的气味在晨光中逐渐稀薄,季厌在长椅上醒来时,后颈压出的红痕正挨着皖溪的樱花吊坠。她蜷在他肩头,指尖还攥着那枚贝壳,口红写的字迹被蹭花了边缘,却像极了五线谱上跃动的颤音记号。

“手术很成功。”医生摘下口罩时,季厌注意到他领口别着枚袖扣——是把微型小提琴。皖溪忽然笑出声,眼泪却砸在贝壳上:“你看,连命运都在弹协奏曲。”他这才想起,她总说医院走廊的白墙像琴键,而穿白大褂的人都是游走在生死间的调音师。

重症监护仪的绿光在玻璃上流淌,皖溪父亲腕间的旧表停在三点零七分。“那是我妈去世的时间。”她摸着表壳上的划痕,“他总说时间在那天就该静止。”季厌轻轻拨正表针,金属齿轮在指尖发出细微的咔嗒声:“或许时间不是直线,”他望着窗外初绽的紫阳花,“是绕成圆圈的复调,让该重逢的音符终会相遇。”

午后的阳光斜切过窗台,在病历单上投下菱形光斑。季厌从帆布包掏出速写本,铅笔尖落在皖溪垂落的发梢:“猜猜这次画什么?”她转头时,看见纸上浮着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医院花园的露珠、输液管剪下的软管、还有半片被风吹来的樱花——瓶身标签写着:致第102颗星星,关于生命的十二平均律 。

“维也纳的教授后来告诉我,”他忽然放下铅笔,握住她微凉的手,“音乐最动人的不是完美的音阶,是手指发抖时按出的破音。”皖溪摸到他掌心的茧,想起那些在墙洞外听见的练琴声——某个暴雨夜,他弹错的升F调曾让她误以为是雨滴打在铁皮上的节奏。

傍晚的云层裂开缝隙,橙红色晚霞漫进病房。季厌不知何时消失,再出现时捧着束向日葵,花束里夹着支单簧管哨片:“楼下贩卖机送的,”他眨眨眼,“说是‘今日份幸运音符’。”皖溪拆开包装纸,发现哨片上用记号笔写着五线谱——正是他们初遇时,她在墙洞哼的那首跑调的童谣。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母亲生前的语音信箱。皖溪按下播放键的瞬间,季厌忽然握住她的手腕——老旧的录音里,混着墙洞外的蝉鸣和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小溪,”母亲的声音裹着岁月的杂音,“隔壁男孩弹的《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总像在下雨......”录音戛然而止,皖溪抬头看他,发现他睫毛在夕阳里微微发颤。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轻声说,指腹摩挲着她手背的静脉,“每次在墙洞放速写本时,都会故意留一页空白。因为知道你会在上面画蜗牛,而我可以在蜗牛壳上写乐谱。”皖溪想起那些被她当作涂鸦的螺旋纹路,原来每个圈都是未寄出的附点音符。

深夜的医院走廊响起钢琴声,不知哪个病房传来的《卡农》。季厌带着她溜到地下一层,推开消防通道的铁门——废弃的储物间里,立着架布满灰尘的立式钢琴。他掀开琴盖,露出泛黄的琴键:“上周巡查时发现的,音色像被水泡过的纸。”

皖溪将贝壳放在谱架上,蓝宝石在琴灯里明明灭灭。季厌的指尖悬在琴键上方,忽然转头看她:“这次弹什么?”她想了想,用食指在他手背上敲出节奏——是父亲手术成功时,监护仪发出的规律嘀嗒。

第一个音落下时,灰尘在光束里起舞。皖溪听见自己的心跳与琴音共振,季厌的侧脸被阴影分成明暗两半,像极了他画里的墙洞两侧。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通风管道里,他忽然吻住她的指尖:“知道吗?延音线的意义,”他轻轻咬她的指尖,“是让两个分离的音符,在呼吸里成为同一个生命。”

窗外,梅雨季的月亮终于露出半张脸。皖溪摸出吊坠里的铜钥匙,将它塞进钢琴最深处的琴键缝——那里还躺着他从前塞的樱花花瓣,和她画的第100只蜗牛。钥匙齿痕与木纹咬合的瞬间,季厌忽然笑起来:“现在,这里是只属于我们的音匣。”

凌晨两点,护士站传来压低的惊呼。皖溪和季厌躲在楼梯间,听着脚步声渐远,忽然同时笑出声。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呼吸里有向日葵的淡香:“下次巡演,想带件特别的行李。”她挑眉看他,他从口袋掏出个小铁盒,里面装着医院草坪的草籽、急救箱的创可贴、还有她刚才别在他领口的樱花发卡。

“行李牌该写什么呢?”他咬开记号笔帽,在盒盖上画了只背着五线谱的蜗牛,“就写‘致所有未完成的旋律:我带着你的心跳去看世界’。”皖溪摸着盒盖上未干的墨迹,忽然想起母亲录音里的蝉鸣——原来有些声音,会穿过墙洞,穿过岁月,最终在某个晨昏线的交点,与另个灵魂的共振频率重合。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像极了升C调的长音。季厌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有颗纽扣刻着摩斯密码:.---- .-.. --- ...- .(翻译:I MISS U)。皖溪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映着楼梯间的应急灯,明明灭灭,像极了那年墙洞里,她第一次看见的,属于未来的星光。

[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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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里的爱
连载中锦言01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