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晨雾漫过窗台时,季厌在钢琴缝里发现了新的馈赠——枚嵌着露珠的三叶草,夹着张便签:楼下花园的第17棵树在哭,你听它年轮里的雨声 。皖溪趴在他肩头,看他用镊子将草叶夹进铁盒,忽然指着他腕间的红痕:“这像不像渐强记号?”
消毒水气味混着青草香,季厌跟着皖溪溜进后院。她停在歪脖子枫树下,指尖叩击树干某处:“听,这里有空腔。”树皮剥落的地方露出圆形切口,年轮纹路间卡着生锈的口琴簧片。“去年秋天捡到的,”她从兜里掏出螺丝刀,“每次下雨,风穿过簧片的声音像在吹《雨的印记》。”
金属摩擦声惊飞麻雀,树干空洞里滚出铁皮糖果盒。皖溪倒出里面的东西:褪色的电影票根(1998.7.15《海上钢琴师》)、婴儿胎毛、还有卷成螺旋的X光片。季厌举起X光片对着天光,骨骼的阴影里隐约可见铅笔字:小皖的第一颗乳牙,藏在第3根肋骨的月光里 。
“是妈妈和爸爸的秘密基地。”皖溪摸着票根上的水渍,“他们总说,每对相爱的人都该有个装声音的容器。”季厌忽然想起自己的速写本——那些画满音符的纸页间,还夹着她第一次留的便签:墙洞外的云像棉花糖,你弹的降B调比它还甜 。
午后的阳光被云层揉碎,急诊室传来急促的推车声。皖溪攥着季厌的袖口躲进楼梯间,他忽然听见她喉咙里滚出低低的颤音——和当年墙洞外,她哼错的那个音符一模一样。“害怕时就唱歌。”他托起她的下巴,用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泪,“记得吗?你教会我的。”
皖溪摇头,发梢扫过他手腕的伤疤:“我怕的不是死亡,是再也听不见......”话未说完,季厌已低头吻住她颤抖的唇。这个吻混着消毒水和向日葵的味道,像他曾在暴雨夜弹错的那个升F调,却在彼此交缠的呼吸里,成了最契合的和弦。
深夜的钢琴声惊醒了值班护士,季厌用外套蒙住琴键,指尖在布料下跳成模糊的影。皖溪将耳朵贴在他后背,数着心跳的节拍——咚、咚咚,像极了《土耳其进行曲》里暗藏的鼓点。“明天巡演大巴就来接我。”他忽然开口,布料下的音符忽然变得粘稠,“但我想......”
“带我走。”皖溪打断他,从吊坠里取出母亲的钥匙,“去看你说的挪威峡湾,那里的极光会在琴弦上跳舞,对吗?”季厌转身时,看见她眼里有碎光在流动,像极了他画过的,墙洞里漏进的第一缕晨光。
凌晨四点,他们在护士站偷了两顶一次性帽子,像两个逃票的孩子般溜出医院。季厌的巡演大巴停在街角,车身上的涂鸦还带着未干的颜料——他昨晚偷偷画的:蜗牛背着钢琴,在五线谱铺成的路上爬向日出。
“行李都搬上车了?”皖溪看着他鼻尖的颜料点,忽然伸手替他擦掉。季厌抓住她的手,按在车门把手上:“最后一件行李。”他掏出铁盒,将钥匙轻轻放进去,“以后它会跟着我们去每个城市,收集当地的声音。”
大巴发动时,东方泛起蟹壳青。皖溪靠窗而坐,看季厌在驾驶座旁的支架上摆好贝壳——蓝宝石在晨光里折射出七彩光斑,落在他新写的巡演日程表上:6.1 柏林,菩提树大街的鸽子会吃掉我们的破音 。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父亲发来的消息:病房的钢琴缝里,掉出个奇怪的铁盒。里面有片三叶草,还有张纸条写着‘谢谢你让时间重新流动’。皖溪笑起来,转头看季厌——他正跟着车载音响哼歌,跑调的旋律却让她眼眶发烫。
远处的山峦间,朝阳撕开云层。季厌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无名指上戴着用输液管软管编的戒指:“到巴黎时,给你买真正的戒指。”皖溪摸着他掌心的茧,想起昨夜钢琴缝里的年轮——原来有些相遇,早在时光的树干里,刻好了重逢的和弦。
大巴驶入高速公路时,广播里忽然响起《卡农》。皖溪将头靠在季厌肩上,听着他胸腔里的心跳与音乐共振。铁盒在行李架上轻轻摇晃,里面的X光片、口琴簧片、还有那枚贝壳,正随着车身的颠簸,奏出只有他们能听见的,生命的复调。
季厌忽然指着前方:“看,彩虹。”水雾中的七彩色带横跨天际,皖溪看见他睫毛上沾着的露珠,忽然想起医院花园的紫阳花——原来所有受过的伤,都会在某个晴朗的日子,变成照进生命的光,在记忆的音匣里,酿成永不褪色的旋律。
[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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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音匣里的年轮